第1章 殘月
殘月
七月末，下午四點，太陽正朝着西方慢吞吞移動。
北城的風依舊熱烈，帶着絲無言的煩躁，在高樓大廈中穿過。
億嘉大廈二十七樓會議室，一群人面對面而坐，都微微側着身子，聽着屏幕前的男人做彙報。
葉檸月端坐一方首位，容貌昳麗，皮膚白皙，黑色長發微卷，随意披在身後，穿着一席精致得體的素裝，長腿交疊，視線放在面前會議大屏上。
她拿着筆，細長手指無意識地摩擦筆身，聽得很是認真。
等所有人員全都彙報完，葉檸月才開口：“UI設計（游戲界面設計）這一次改得很簡潔，但是具體實操下來操作舒适度不夠。”
葉檸月接着開口，等其它問題交代完，她最後道：“還有一個老生常談的性能問題，海底世界資源過于龐大，游戲運行效率低下，為了照顧移動端玩家的體驗，還是要簡化shader（着色器），還有減少粒子特效，模型面數也可以适當删減，老九，你繼續改。”
“好的老大。”一個穿着白色襯衫、帶着黑框眼鏡的微胖男生聞聲應道。
最近進度有些趕，大家連續幾天都在是高強度工作，氣氛有些許低迷，她笑了笑開口道：“大家想喝什麽？我請客。”
“好耶，老大萬歲。”
“月月姐萬歲。“
葉檸月眉腳揚起，氣氛漸漸放松下來。
老九出聲捧場道：“我要最貴的。”
旁邊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年輕女生笑着打趣：“還沒說喝什麽你就要最貴的，好意思嘛你？”
在場的所有美術人員年紀都差不多，葉檸月是這個年輕團隊的主美，和程序部門以及策劃的協調工作都是她在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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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會，一行人從會議室出來，小白伸了伸手打了個哈欠。
葉檸月在她身後出來，見狀問道：“怎麽，中午沒睡好？以前不是打雷都驚不着你嗎？”
“那不一樣，原來的辦公位有我的小熊抱枕，這裏什麽都沒有，我睡不着。”小白剛畢業，進創維才半年，好不容易睡熟一個地方，也沒想到又換了。
半月前，創維游戲總公司在億嘉租了四層寫字樓，堪堪擠進北城金融中心圈，所有人的辦公室當然也大變樣。
小白性子活潑，葉檸月年紀比她大幾歲，又是領導，在小白面前倒顯得穩重不少。
葉檸月順嘴問了一句：“小熊抱枕沒帶過來？你東西還沒搬完？”
“在路上了。”小白回答完，又神秘兮兮地靠過來，小聲問道：“老大，你偷偷告訴我，我們公司是真的确定要被瑞揚收購嗎？是金融中心城茂大廈的那個瑞揚嗎？”
創維要被收購的事在公司裏算不得什麽秘密，小白會知道也并不奇怪。
至于瑞揚，今天趙煜也确實是去和瑞揚的人談判，談判結果……還未可知，不過想來大概率會成功。
瑞揚需要靠着風頭正盛的創維進軍游戲市場，而創維需要瑞揚助力和其他游戲公司競争，雙方都選擇利益最大化而已，沒什麽好說的。
“聽說瑞揚程總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這好像是他在國內接手的第一個項目，昨天我看的財報說程董事長現在是打算放權給他。”
葉檸月垂眸沒說話，臉上看不出太大情緒起伏。事實上，程董事長早兩年前就光榮退休了，這也并不是程複暄在國內接手的第一個項目，其他人并不知曉，小白會這麽說也正常。
小白自顧自絮絮叨叨：“瑞揚以前沒涉及游戲産業，為什麽會選擇我們公司啊？”
“這還能是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我們公司值得啊，不過這些都是趙總該管的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老九聽見小白的話，插了句嘴。
自四年前創維游戲公司成立以來，就連續發行多款熱門游戲，兩年前發行的開放世界冒險游戲《深星》，更是在短短兩個月內打破國內同類型游戲流水記錄，在業內嶄露頭角。
瑞揚會選擇創維也并不奇怪。
“行了，等有結果了我會在群裏說的。不過小白，我昨天讓你改的人物底稿，你改了沒？”葉檸月停住腳，嘴角輕勾，歪着頭看她，不怒自威。
小白心虛笑了笑，接着做了個閉嘴的手勢，手動閉麥，抱着電腦回工位上去了。
葉檸月又把視線移向老九，老九還算有眼力見兒，輕咳了聲，立馬就溜了。
葉檸月的辦公室在二十六樓，開會的時候沒帶手機，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習慣性拿起桌上手機掃了一眼，手機頁面上有微信提示。
她點進去，是程複暄在半小時前發的消息。
她挑了挑眉，沒想到這人今天想着給她發消息，說巧也不巧。
程複暄：「待會兒談判你來不來？」
————
在公司沒人知道，他們青梅竹馬，相伴長大。
上次兩人見面還是在前年過年，牌桌上少人，她被媽媽叫去程家老宅打牌，正想着如何喂牌，一個擡眸，就看見他帶着風雪，腳步穩健，風塵仆仆從樓梯上下來。
程複暄應該是看見了她的，但他很快移開眼，對着桌上長輩打了聲招呼，才最後看向她。
兩年不見，他褪去了記憶中的冷淡，沒了以前她看不過眼的拽樣，變得溫和不少。
她臉上還陪着笑，他倒是很快鎮定下來，手搭在她肩後椅子上，帶着獨一份的熟稔，邊說話邊看她面前的牌：“正好你來得早，給你帶了東西，等下自己上樓去拿，省得我再叫人送一趟。”
葉檸月收起詢問的話，随聲應好，他待了一會兒，忽然俯身從她身前抽出一張牌，打了出去，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局算我的。”
下一秒，程奶奶就推開牌笑出聲來：“胡了，清一色。”
葉檸月嘴上故作可惜，笑着說：“哎呀，就差一點兒，奶奶今天手氣真好。”又忍不住在下面踢了他一腳，他也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程複暄等這局牌打完就動身離開了，再後來兩人越來越忙，他鮮少回國幾次，他們也沒空見面。
這也是他出國四年間，兩人的唯一一次見面，剛開始還經常在微信上聊天，到現在，除了節日問候，在發小群裏聊幾句，很少單獨聊天。
葉檸月看着手機上的消息，并不奇怪他知道她在創維工作，那點兒情緒淡得幾乎沒有，她手指沒停頓，回道：「沒我事，不來。」
她沒再看，把手機放在一邊，再喝一口水，拿起文件低着頭工作。
————
另一邊，城茂大廈，瑞揚總公司。
程複暄剛開完會，硬朗眉目間帶了絲倦怠，從會議室走出來，身後一群人散開，各自朝着自己崗位走去。
走了幾步，程複暄駐足，眼神也跟着停在另一間關着門的會議室。
李秘書會意，走上前幾步道：“吳副總正在和創維的人談收購具體事宜，您要過去看看嗎？”
“談了多久？”他淡聲問着，視線沒離開過那間會議室。
李秘書看了眼手上的表：“兩個小時左右。”
程複暄沉默兩秒後收回眼，側頭吩咐道：“今天下午不是還要去壹號工廠看看？現在出發。”
“好，車已經備好，随時可以走，我現在去拿壹號工廠文件。”劉欽說完後離開。
程複暄還站在原地，手機适時震動，他掏出來，得她一句姍姍來遲的“不來”。
他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沒再回她，身體不做留戀，擡腳從這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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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左右，北城的晚霞紛彩驚人，漸變的紫紅蔓延過天際，漸淡成白，在太陽盡頭又變成金燦燦的雲朵。
到了下班時間，葉檸月把手上工作結尾，拎着包離開。
她照例翻出手機看消息，談判的事，在群裏已經有了結果。
群裏的人員不多，在創維創立之處分別負責美術、程序、策劃，還有後來的人負責財務及對外事宜。
趙煜：「成了。」
他就發了兩個字，随即在群裏甩了個文件，葉檸月點進去，是一份協議。
群裏除了趙煜是創維絕對的大股東外，葉檸月幾人都是小股東，趙煜有必要把讓他們知曉協議內容。
這協議是之前就拟好的，葉檸月早已看過，現在有些改動，倒也不影響。
晚風輕柔，月光皎潔。
大道上車水馬龍，燈光明明暗暗、五彩斑斓。
前面是紅燈，葉檸月打開車窗，擡頭可見瑞揚所在的城茂大廈，喧雜人聲和鳴笛聲順着風聲從她耳旁吹過，忽遠忽近。
手機提示音響起，公司董事群裏又有了消息。
趙煜：「還有件事，合同簽完以後要辦個慶功宴，瑞揚負責人還有要調來我們公司的人都會參加。」
葉檸月：「時間？地點？」
趙煜：「下個月5號晚上七點，在林品軒，待會具體事項會發公司大群裏和高層群裏，記得空出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