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殘月
殘月
小小面館裏只擺了幾張桌子，就這麽幾個人倒顯得有些擁擠。
店裏凳子正常高度，只是這桌子挨得近，程複暄一雙長腿沒地方放，伸在狹隘過道，葉檸月過來的時候還曲腿讓了一下。
“謝謝。”葉檸月和他打過招呼，從低頭他身邊走過，三個人選擇坐在前面那張桌子上，落座的時候還用紙擦了擦凳子。
“幾位要點什麽？菜單貼桌子上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從廚房走出來熱情道，話裏帶了點青縣口音。
葉檸月本就餓了，就近選的面館也沒那麽挑，直接道：“給我來碗你們店賣得最好的面吧，不要加香菜。”
有些店顧客不提醒就愛加香菜，葉檸月怕老板會這樣，她受不了一點。
等其餘兩人也點好，老板一撸袖子，幹練道：“好嘞，稍等。”
“不知道葉總監要在這裏呆幾天？”
程複暄吃完了也不急着走，還悠然坐在那裏，對面李助理不知道這兩個人搞什麽，幹脆低頭裝作沒吃完。
“要一個禮拜差不多吧。”葉檸月把包放在旁邊空椅子上，覺得這樣不太禮貌，又客氣反問道,“不知道程總要待幾天？”
“哦，這個恐怕不便告知葉總監了。”程複暄随口道。
他低頭看手機，浏覽奉義縣這幾家可能會産生重金屬污染的工廠詳細文件，頭也不擡，看得出是正忙。
葉檸月一噎。
給他臉了？
但是沒辦法，旁邊還有人，她也不想胡攪蠻纏，微微一笑，輕聲道：“沒關系，保密工作，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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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低頭吃面的李助理不是很理解：這有什麽好保密的？
老板很快端着面出來：“好嘞，您幾位請慢用。”
下大雨，店裏就這麽幾個客人，老板也不忙，幹脆坐在一旁笑着道：“你們幾位也從大城市來的吧？最近大城市裏來的人多，就愛住我們旁邊這家酒店。”
程複暄臉上也挂了笑：“算不得什麽大人物，這不是下雨嗎？路不好走。”
他大概知道最近是什麽人來這裏，估計是上面來人檢查了。
“是，我們縣的天氣就是這樣愛作怪。”
山路多，在夜裏确實不好走。
店裏保持沉默，除了漸小的雨聲，這方寸之地安靜得很。
慢慢地，雨漸漸停了。
程複暄朝外看了眼天色，現在大概快到一點，停了雨，烏雲散去一些，天色幹淨不少，連帶這空氣都沒那麽悶熱。
“還有事，先走了，幾位。”程複暄出聲道，高大身影遮住葉檸月周圍的光線。
“程總慢走，李助理慢走。”
老九和小白都這麽說了，葉檸月也輕扯着嗓子道：“慢走。”
程複暄聽見後，嘴角悄然牽起一個弧度，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總來這裏能幹什麽啊？”小白忍不住問道。
“賺錢呗，不然一個老總大老遠跑來這裏，還能幹什麽？”老九和她搭話，又轉頭求認同，“你說呢，老大？”
“我怎麽知道，你管那麽多呢，人家都說了，不便告知。”葉檸月低頭繼續吃面，最後四個字拉得老長，真以為她想知道？
葉檸月回到酒店，幹脆也換了身衣服，穿着淺花色寬松襯衫和牛仔褲，腳踩着平底鞋，個子高挑，身姿纖細，遮不住一身麗色。
她剛把東西迅速收拾好，去隔壁找小白。
“姐。”
“你先下去把車開過來，我去找老九交代一下細節。”
她們和老九今天并不是一起行動，老九去和這裏的文旅工作人員商談，她們二人去找周老商量地戲。
葉檸月說完準備離開，小白又道：“姐，你東西放我這裏吧，我幫你拿，這背包大，省事兒。”
她看了眼後沒拒絕，确實方便。
葉檸月直接把要帶給周老的東西遞給小白，文件還有U盤都在裏面：“拿好了啊。”
“好嘞。”
小白把東西放包裏，拉好背包拉鏈，最後去上了個廁所。
恍惚間，她聽見“咚”地一聲，出來後就見保潔阿姨站在她門口。
“小姑娘，你包剛剛掉了，我幫你撿起來了。”
“謝謝阿姨。”小白笑着道謝，打開背包一看，東西還在，和阿姨說了一聲後出門。
快到下午兩點，兩個人開着車向青縣邊緣處駛去，葉檸月坐在副駕駛上，一臉憂愁看着車窗外的天色。
青縣彎路多，到了更是中間山路如此，葉檸月總感覺這裏的路修得也不太行。
風開始大力吹起，天邊的烏雲速度也快了許多，葉檸月注意到，低頭在手機上查看天氣。
得，這雨估摸着還得下。
“安全第一位，雨要是下大了，先找個地方避避吧，這路不好走。”
葉檸月不忘囑咐一句，只盼着這雨能小點兒。
“放合同的背包呢？”葉檸月又問道。
“在後面。”
離得不遠，葉檸月轉頭伸手就能夠到。
她伸手打開，重新翻閱了一遍，沒有任何問題，再放回去時找了半天，卻沒看見U盤。
“小白，U盤呢？”
“在裏面，姐你再找找。”
葉檸月又低頭翻了好幾遍，還是沒有。
“不可能啊。”
兩個人在前面一個小鎮落腳，小白也找了半天還是沒有，忽然間，她想起酒店時的聲音。
不會落在那兒了吧？
“對不起姐，我當時看見文件在裏面，就沒太在意U盤。”小白低着頭道歉，言語間滿是愧疚，不停懊惱。
“小白，你可真是個人才。”
小白再怎麽單純也不會認為葉檸月是在誇她。
“那現在過去拿還來得及嗎？”小白挽救道。
葉檸月低頭看了眼手機，道：“你确定掉在酒店了？”
“包我後面一直拿着到了車上嗎，沒有別的可能。”
“那好，你現在在這個鎮上打個車回去拿U盤，我先過去。”
她都和周老商量好了，不想随便失約。
沒辦法，葉檸月只能一個人開車去青縣。
她握緊方向盤，最後看了眼天色，輕呼了口氣。
葉檸月有條不紊朝前方走去，不求快但求穩，行駛了有一會兒，卻不想往回走的車越來越多。
她不明所以，直到前方有輛車朝她鳴笛，她注意力被吸引，擡眼望過去，一眼程複暄的車。
“你幹嘛往回走啊？”
程複暄的車速度減慢，她幹脆也挂了檔停住問他。
“怎麽就你一個人？前面山體滑坡，過不去，你往這邊過肯定不行，快回去吧。”
程複暄對她解釋完，這裏說話不太方便，他指了指後面的車，葉檸月明白這是怕擋路，朝他比了個手勢。
葉檸月不是很相信自己有這麽背，但是回來的車輛比她初來時多，程複暄也沒必要騙她，只得無奈離開。
天邊開始下起小雨，葉檸月關了車窗，旁邊有車從她身旁穿過，她也不敢開快。
漸漸地，這雨愈發大起來，顆顆地砸在她前窗玻璃上，四面八方都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越來越像那個傍晚。
葉檸月精神高度集中，一刻也不敢放松，後面有汽車鳴笛，她轉動方向盤，給後面車讓了個位置。
電光火石間，旁邊的車快速開過，她一個激靈，下意識踩了一腳急剎車，伴随着漫天的雨聲，她身子往前撞過去。
程複暄此時已經到了山腳下，找了個地方歇腳。
這雨來者不善，他怕有什麽泥石流什麽的，幹脆在這裏等她。
旁邊有大爺坐在竹椅上扇着蒲扇，對旁邊人道：“席噶曉得玮要落幾久哦，話不等聽公含有瞥個澀哩嗯素服，濘楸某有咯。”
（誰知道這雨要落多久，說不定天公還有別的什麽不舒服，人就沒了。）
這話從程複暄耳朵裏進去又出來，原因無他，他屬實是聽不懂，幹脆從褲兜裏把煙掏出來。
大爺旁邊的中年婦女一臉憂愁接過話：“是，上個月不就有個姑娘放暑假回家嗎？也是碰到這麽場雨，那石頭砸下來，人說沒就沒了。”
程複暄準備點火的動作一滞，還是等不了。
他轉而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朝山上的人打過去。
方寸一隅內，電話鈴聲響起，葉檸月朝聲源處摸了摸。
“下來了沒？怎麽還沒看見你？”
“沒…沒事，我馬上到。”
葉檸月把頭發撩起，努力鎮靜下來，強撐着說道，眼角卻閃着淚光。
“轟隆”一聲雷響，葉檸月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深呼口氣道，“先挂了，你再等十分鐘左右。”
她從不愛麻煩別人，李文苑都如此，何況程複暄。
程複暄這邊聽完，卻忍不住皺起眉頭，莫名地有些不安。
他當下做好決策，問李助理拿了鑰匙。
“程總，傘。”李助理見他絲毫不顧及外面大雨，忍不住提醒道。
為了以防萬一，程複暄還是過來把傘接了過去：“謝了。”
大雨伴随着狂風，這雨再這麽落下去，并不能排除随時會發生什麽其它自然災害。
要經過山的車還有幾輛，也陸陸續續下來。
山下的人大概也是接到了消息，并沒有車繼續往上趕。
除了程複暄，沒有陰差陽錯，這次他終于找到了。
目光所及處，她的車就停在靠山邊緣。
程複暄撐過傘，穿過雨簾，快步走到車前。
還好，人還在裏面，趴在方向盤上，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程複暄放下心來，拍了拍她的車窗，一下沒反應，他又用力多拍了幾下。
葉檸月終于聽見，她聞聲擡頭。
他剛想出聲詢問，怎麽把車停這裏。
可葉檸月轉過頭以後，他的話梗在嘴裏。
映入程複暄瞳孔的，是一張抽泣到不行的小臉。
“程複暄。”
漫天大雨還在下，轟隆隆地。
車門內外。
她低聲啜泣，他潰不成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