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滿月

滿月

這一覺不知睡到了什麽時候，葉檸月睜開眼，入目是白色牆壁，鼻子裏聞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躺在病床上輕歪了歪頭，旁邊的人注意到，臉上隐隐有着擔心：“你可終于醒了。”

“我怎麽到醫院了？”葉檸月出聲，聽見自己沙啞嗓音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她臉色早沒了先前的紅潤，小臉連着嘴唇都是白的。

“你泡的什麽溫泉？感染了都不知道？”寧姝出聲道，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

“怎麽會感染？”

“這得問你自己啊，醫生說是感染引發的不良反應。”

葉檸月接過水喝了一口，看了眼周圍，空曠的病房裏只有另一個護工阿姨，她又擡眼問道：“怎麽是你在這裏？”

話一說出口，葉檸月就想咬爛舌頭，剛睡醒，腦袋還沒開始完全運作，一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寧姝知道她想問誰，偏偏不如她意，故作生氣道：“知道我惹人嫌，但你也用不着這麽不待見我吧？”

她都這樣說了，葉檸月也笑着和她插科打诨：“那就是你惹人嫌喽。”

寧姝作勢要和她打鬧，葉檸月卻突然捂着嘴咳嗽起來。

寧姝以為她在開玩笑，還說：“你別裝。”

直到看見她咳嗽聲愈響，蒼白的臉被漲得通紅，寧姝才停手拍了拍她背，把旁邊的水遞給她，無奈道：“你現在怎麽變成小趴菜了，平時看不出來，一病病這麽狠。”

“等你也像我之前一樣，天天熬夜改方案就知道了。”

“又沒誰叫你熬夜。”

“你也叫過我熬夜。”

“這裏面還有我的一份？我可不認。”

“不認也得認，賴上你了。”

大概是因為寧姝以前常年在國外，兩個人時差不一樣，寧姝有什麽高興的不高興的都愛和她分享，大半夜一個電話打過來，滿滿當當的話要和她講。

那她還能怎麽辦？人家盛情難卻，她只能舍命陪君子。

葉檸月心裏還想着另一個人，但是寧姝卻好像完全忘了剛剛那回事。

葉檸月看着她，眼珠子轉了轉，狀似不經意，但其實十分刻意問道：“你送我來的醫院嗎？”

“我這小身板比你強健不少，但也不至于能把你送來醫院吧。”寧姝看了眼她的可憐模樣，沒再打趣她，直接道：“程複暄把你抱過來的。”

葉檸月心裏松了口氣，昨晚的溫暖不是假的。

她低頭看着水杯，垂下眸子，輕輕應了一聲。

寧姝沒多想，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的情況，以為程複暄有工作要忙，單純是怕沒人照顧病人，才把她叫過來的。

程複暄也确實是有事情要忙，本來昨晚打算坐飛機去國外談合作，但是收到葉檸月的消息，還是率先趕到她家，把人送來了醫院，又在床上環抱着她，陪了她一整夜。

直到實在來不及，看她沒有要醒的意思，才打電話把寧姝喊了過來。

“我還在床上看小說呢，他就把我叫過來了，冬天的窩多暖和，我還是過來了，看我多愛你。”

“你肯定趁着這個機會，又問他要了些什麽。”葉檸月毫不留情戳穿她。

寧姝哈哈笑了兩句，厚臉皮道：“這是我身為你們倆的愛情保安，所需要的合理酬勞。”

葉檸月沒繼續跟她貧嘴，喝了口水掩飾，低眼繼續問道：“那他人呢？”

“出國了啊，去布萊頓了，他沒和你講嗎？你看看手機裏有沒有消息。”

“我手機還在家。”

“他應該叫人拿過來了吧，你看看包裏有沒有。”

寧姝起身，把包從沙發上拿了過來，葉檸月低頭翻找，還真在包裏看見了手機。

她擡眼，又仔細掃了眼周圍，除了包，還有她平時要用的東西，都有。

她翻開手機，他頭像旁邊有一個小紅圈，點進去，裏面只有一條簡短的消息。

程複暄：「我這幾天不在國內」

其它什麽也沒有了。

葉檸月有點兒失落。

可她擡眼，看見了房內的東西。

沒有關于她的問候。

卻幫她安排好了所有事情。

葉檸月失落勁兒過去，又開始安慰自己。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也叫患得患失。

葉檸月擡頭問寧姝：“我還要幾天才能出院啊？”

“看情況吧，醫生說還要再做個檢查。”

葉檸月在醫院呆着，配合醫生做檢查，沒感覺到任何異樣。

天氣管家沒有給她發消息，她就問寧姝：“今天外面下雪了嗎？”

寧姝說：“你又不能出去，你管外面有沒有下雪。”

葉檸月：“哦。”

是因為她不需要出去，天氣管家才沒有給她發消息。

葉檸月給他找借口。

那布萊頓呢？

布萊頓會下雪嗎？

布萊頓也下雪了，待程複暄出門時，有幾片雪花不合時宜地落在他黑發上，不消片刻，立馬有人過來，給他打上了一頂黑傘。

男人身姿颀長，和國外客戶溫聲交談，在二人外面，圍着一圈圈人。

程複暄和客戶初初談好條件，道別之後，被人簇擁着上了那輛黑色路虎。

程複暄低頭看平板，裏面是保密産品性能測驗的可視化數據。

李秘書坐在前面，對程複暄道：“程總，葉小姐今天出院了。”

程複暄頭也沒擡，只是問道：“醫生怎麽說？”

李秘書以為他在擔心葉小姐，重複了一遍醫生的話，并沒有任何大礙。

程複暄淡道一聲：“知道了。”

李秘書也不再多嘴，和他說起其它事情。

在出院以後，葉檸月回了公司。

明明是年底，工作量應該比往常更多，但是葉檸月卻沒感受到以往的壓力，不然也不會團建去泡溫泉。

葉檸月坐在辦公室，鮮少地看着手機發呆。

出院第一天，天氣管家沒有給她發消息。

出院第二天，天氣管家還是沒有給她發消息。

第三天……

第四天……

葉檸月坐在椅子上，手撐着腦袋，低頭看着手機，嘆了口氣。

她給他發消息，他也不是不回，就是給人感覺，非常公事公辦的口氣。

就像他在國外那四年一樣。

所以到底要怎麽樣啊？！

葉檸月非常想仰天長嘯。

手機振動，葉檸月拿起來，是發小群的消息。

寧姝約喝酒。

程複暄說今晚才回國，他去不了。唐軒一向無所事事，這次當然會去。

葉檸月呢？

當然也要去，不借酒澆愁的話，估計她會郁悶死。

白焰酒吧，有女歌手在臺上唱歌，這次唱的是《詞不達意》。

葉檸月掃了一眼，還是上次那個女生，她顫音依舊，每一句都能唱到人心裏去。

葉檸月收回眼，擡腳往裏走。

燈光明明滅滅，葉檸月找到幾個人的專屬位置。

寧姝已經喝起來了，雙頰都是粉紅的，眼神些許迷離，已經進入到微醺狀态。

“她怎麽了？”葉檸月出聲詢問唐軒，順帶着拿起桌上杯子，喝了口酒。

“估計是和家裏吵起來了。”唐軒手裏夾着根吸管，小口嘬着，與旁邊兩個女生十分違和。

“還是想去國外？”葉檸月出聲詢問。

唐軒點點頭：“但是她家把卡給她斷了。”

“有志氣。”葉檸月鼓勵一句。

“這還用說？”寧姝還算清醒，知道他們在說誰，她接着道，“他們以為不給我錢，我就過不下去了嗎？我高尚的人格怎麽可能被那惡臭的金錢所玷污？”

“那今天你買單。”唐軒見縫插針道。

“滾，沒錢。”寧姝十分不客氣，“我請客，你們倆買單。”

有錢了大方得很，沒錢了又開始訛人。

“這次打算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可能三月份吧。”

葉檸月坐在一邊，也開始喝，唐軒化身寶寶唐軒，坐在一邊看着這兩個女人。

“哎，你和程複暄是不是吵架了？”唐軒出聲詢問。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們兩個吵架了？”葉檸月語氣算不上很好。

遲早會和好的。

“程阿姨要給他相老婆了，都和他提過了，你知道嗎？”唐軒突然道。

葉檸月握着酒杯的手一頓，這種事情，程複暄沒有跟她講過。

她心開始發顫，擡起眼睛，細長睫毛卻微微顫動，若無其事詢問道：“他什麽反應？”

唐軒沒有回答，反而道：“果然吵架了。”

葉檸月聽後憤怒擡頭，開始打他：“你在詐我？”

唐軒擡手擋住：“沒有，沒有詐你，是真的。”

“那他什麽反應？”葉檸月停手，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迫切，又問了一遍。

“沒有反應。”

“沒有反應？”葉檸月盯緊他懷疑道。

“對啊。”唐軒頓了頓，又弱弱道，“如果說，嗯一聲不算是反應的話。”

“嗯”了一聲？

沒有反應都是很好的說辭，“嗯”了一聲，這不就相當于同意嗎？

葉檸月聞後一愣，又坐了回去。

他要和別人結婚？

他竟然要和別人結婚？！

難怪回她消息不鹹不淡。

在為和她提分手做準備？

假的吧？

會不會是真的？

肯定是假的，明明他那麽愛她。

那他愛她，幹嘛回她消息這麽冷淡？看上去沒有要和好的樣子。

喝了酒的葉檸月腦袋十分混亂。

唐軒咽了咽口水，開始後悔和她說這件事。

面前兩個女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開始碰杯，交杯，碰杯，交杯，跟兩個小瘋子一樣。

其實葉檸月酒品很好，幾乎不怎麽發酒瘋，但是今天不一樣。

今天不一樣。

她拎着個酒瓶往外走，唐軒還要顧着寧姝，兩頭大。

他沒辦法，只能把寧姝交給侍應生，囑咐照顧好她，自己則追去外面。

外面的燈紅酒綠十分晃人，唐軒跟在她身後，怕這個小姑奶奶出什麽事。

他造了什麽孽，攤上這幾個發小。

“該死的程複暄，我早知道他是個渣男！”

“小白菜呀，地裏黃呀，三兩歲上呀，沒了娘呀~”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

最後又繞回來：“程複暄，傻狗！”

唐軒：“……”

葉檸月把酒瓶口對準自己嘴巴，一倒，居然沒有了。

她轉頭，問向唐軒：“為什麽沒有了？你是不是偷偷喝掉了？”

唐軒：“……”

唐軒拉住她手：“跟我回去好不好？”

葉檸月掙脫：“我不認識你，我不跟陌生人回去。”

旁邊已經開始有人用異樣眼光看唐軒。

“姑奶奶，我是唐軒。”

“唐軒是誰？是小風車嗎？”

唐軒：“……”

去你丫的小風車。

救命，誰來管管她？！

手機響起來，唐軒掏出來，程複暄在發小群發消息：「回去了沒？」

以前也沒見他在發小群發過這種消息。

唐軒看着手機，又看了眼身邊的小瘋子，暗下決心，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誰來管她？程複暄管她。

沒錯，就應該程複暄管她。

關他什麽事兒啊？

唐軒的心路歷程變化得非常快。

唐軒蹲下來，對着她道：“程複暄你肯定認識對吧？”

“嘿嘿，我認識。”

嘿你個頭。

唐軒沒辦法，只能試一試，掏出自己手機，給某個人打了個電話。

還好挺快接通。

“沒事我挂了。”程複暄對他的冷淡一如既往。

“有本事你就挂，等着讓葉檸月露宿街頭吧。”唐軒十分憤憤不平。

那邊沒動靜了。

唐軒滿意，蹲下來，把手機遞在葉檸月面前，哄着道：“程複暄的電話。”

葉檸月蹲在地上，眼睛水潤得很，愣愣看着他問：“程複暄的電話？”

“對，程複暄的電話。”拜托快點兒接，不然他也要瘋了。

程複暄聽見那邊對話，停頓兩秒，先出聲道：“月月。”

葉檸月有反應了，十分沒形象地對着電話吼道：“你是不是程複暄？”

“嗯。”

葉檸月哭腔聲起來：“你不要嗯，我好讨厭你嗯來嗯去。”

程複暄：“……”

葉檸月又抽泣着問：“程複暄，你是不是要和別人結婚？”

程複暄皺眉：“你從哪裏聽來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是對面的人不會管，開始撒酒瘋，把今晚想了幾個小時的想法接着酒勁全部說出來：“嗚嗚嗚，程複暄，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嗝~，你不要和別人結婚好不好，你和我結婚好不好？嗚嗚嗚嗚”

程複暄放東西的手頓住，懷疑自己剛剛聽見的話，又重新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那邊沒了動靜，因為葉檸月蹲在路邊，一個沒注意，把唐軒手機掉進了下水道裏。

唐軒看得目瞪口呆，張大嘴巴，低頭看了眼手機，又擡頭看了眼酒瘋子，開始捂臉跺腳狂躁。

他就多餘管他們幾個。

燈紅酒綠的街道上，積雪開始悄然融化

葉檸月蹲在馬路沿子上，唐軒說什麽她都不肯進去，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抱緊柱子，兩個都不肯撒手。

不知過了多久，還未全化的積雪旁，出現了個高大身影。

有人西裝還沒脫，外面直接套了件大衣，風塵仆仆，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