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見之眼-1
看見之眼-1
“那個滿月的夜晚，你為什麽沒出現？”
伊麗娅執着于一個解釋，但她同時也意識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索要答案，并不是多麽合适的地方。
他們默契地離開了大街，回到了伊麗娅創立的魔法學院，時間緩慢流逝的過程中，伊麗娅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想，在克爾溫作出解釋之前，她得先給克爾溫一個解釋。
伊麗娅和克爾溫來到了一棵李子樹下，火紅色的雲霧缭繞其中，仿若仙境，深綠的絨草覆蓋泥土，雄鷹拍打着翅膀低空飛過，伊麗娅使出了時空停滞的魔法罩，這片天地就只剩他們了。
克爾溫嘴唇動了一下，還沒說出話來，伊麗娅就問：“你想知道我那晚為什麽沒有出現嗎？”
不等克爾溫回答，伊麗娅便繼續道：“因為在滿月的前一天，我以為我覺醒了預知的天賦……”
與克爾溫約定好私奔的時間後，伊麗娅的心被興奮和恐懼一分為二，它們各自占領地盤，讓伊麗娅的神經時刻處于高度敏感的狀态。
為了得到泰倫斯和塞爾瑪的信任，伊麗娅沒再跟他們反抗他們，而是順着他們的想法，跟他們說好她會在大半個月後去參加舞會。泰倫斯和塞爾瑪以為伊麗娅終于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了，皆喜不自勝，根本沒想到這是伊麗娅讓他們放下警惕的手段。
伊麗娅看着父母喜悅的模樣，心想，她大半個月之後早已經不在這裏了，自然也不會去舞會。他們是要白高興一場了，作為備受寵愛的女兒，伊麗娅不可能不愧疚，但她只能将這份愧疚埋在心底，因為父母身邊還有很多人，可克爾溫只有自己了。
她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泰倫斯和塞爾瑪，希望他們能夠諒解自己，如果他們願意原諒她，那麽在一段時間後，她和克爾溫會回來向他們請罪。
一段時間後是多久後呢？伊麗娅想，不會很久的，等她成為克爾溫的妻子後，父母估計也別無他法，只能接受了。
而只要泰倫斯和塞爾瑪不會追究這件事，那麽克爾溫的父親弗吉爾自然無話可說，不會魔法的兒子能娶到侯爵的女兒，并且侯爵表示樂見其成的話，弗吉爾的怒氣只會消散大半，他不可能殺掉克爾溫。度過了剛決定私奔後那提心吊膽的幾日後，伊麗娅便将私奔這件事想得很美好，只要她和克爾溫能夠順利私奔出逃，并且在一段時間內不被他們父親派出的人找到，以後就一定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至于那些嘲弄、譏諷和嗤笑，伊麗娅和克爾溫都不會在乎。
為了安全起見，她将私奔的事情隐瞞得很好，連自己最信任的侍女吉娜都沒有告訴，但她忍不住告訴了一個人，她最喜愛的姐姐克裏斯特爾。
只告訴克裏斯特爾，伊麗娅下定決心，她想這沒事的，克裏斯特爾肯定能夠理解她的，她可是比父母還疼愛自己的人啊。
“什麽？”克裏斯特爾的反應比伊麗娅想象的更大，“你說你要和克爾溫私奔？”
伊麗娅連忙将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克裏斯特爾小點聲，不要被別人聽見了。
克裏斯特爾深呼吸一口，問：“我的妹妹，你是認真的嗎？”
“姐姐，我怎麽可能拿這樣的事情來騙你？”伊麗娅坐在克裏斯特爾的身旁，輕輕扶住她的肩膀，“我是認真的，他也是。”
克裏斯特爾喝了一整杯茶水，才稍稍冷靜下來：“什麽時候？”
伊麗娅說：“下一個滿月的夜晚。”
克裏斯特爾算算時間，沒有幾天了。
伊麗娅問：“你會祝福我的，是嗎？”
克裏斯特爾一點也不想祝福伊麗娅，她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望着伊麗娅：“你現在反悔的話，還來得及，去跟他說清楚，你是不會跟他走的。”
“我不會這樣做的。”伊麗娅很難過，她以為克裏斯特爾會是唯一能夠理解她的人，可連克裏斯特爾都在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反悔？我不是一時頭腦發昏才答應他的，我是真的想跟他走。我不反悔。”
“可是你會後悔的。”
伊麗娅不願意聽：“我不會後悔的。”
“伊麗娅，不要一意孤行。”
“克裏斯特爾，難道你想讓我嫁給一個我根本就不喜歡的人嗎？”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我不要聽，你說的話怎麽跟父親和母親一模一樣？”
“你有想過跟克爾溫私奔的下場嗎？”
“我當然有想過。”
克裏斯特爾非常懷疑，她問：“那麽請問克爾溫一個不會魔法的貴族，怎麽在帶你一個貴族小姐東躲西藏的情況下，還能讓你過上好的生活呢？”
“什麽樣的生活才是好的生活？”伊麗娅的聲音低下來，“我可以不穿漂亮的裙子，不吃山羊肉和鹿肉，不睡柔軟的絨被，不要任何人來伺候我。只要我跟克爾溫在一起，那就是好的生活。”
“你就這麽愛他？為了他寧願放棄一切，甚至放棄你的家人？”
“我沒有放棄你們，只要你們願意接受這件事，你們永遠都是我最親愛的人。”
“可現在你在我們和他之間，選擇的是他。”
伊麗娅無話可說。
克裏斯特爾好像很失望：“既然你這麽不在乎我這個姐姐，也不需要來尋求我的理解了。”
伊麗娅握住克裏斯特爾的手：“姐姐，可以不要這樣嗎？”她知道克裏斯特爾說的是賭氣的話，可她很在乎克裏斯特爾，她真心渴望得到姐姐的支持。
克裏斯特爾說：“可以，只要你決定不要跟克爾溫私奔。”
伊麗娅說：“你從來沒有見過克爾溫，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也許克裏斯特爾見過克爾溫之後，會支持他們私奔，伊麗娅懷着些虛無缥缈的期待。
“沒錯，可那又如何？我反對你們私奔跟克爾溫是個怎麽樣的人沒有關系，我只是不想你受傷害。”
“他永遠不會傷害我。”伊麗娅用萬分篤定的口吻說出這句話。
“他帶你私奔的行為就是在傷害你，我的好妹妹，你根本不明白，流言蜚語和父親的暴怒會怎樣傷害到你。”
“我不害怕。”
“那是因為事情還沒有真的發生。”
“不，哪怕事情發生了，我也不會因此而退縮半步。”此刻的伊麗娅是愛情的信徒，不将一切未發生的困難放在眼裏，她強烈地想要跟愛的人在一起，認為所有的阻攔不過是撓癢般的力度，她不屈服，克爾溫也不會屈服，他們站在一起，就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
“你确定？”克裏斯特爾再次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伊麗娅點頭：“我萬分确定。”
“那好吧，你跟他走吧。”
“這樣說……你是支持我們了？”
“不，我只是見你心意已決，沒法勸你改變主意，所以放棄了。”
沒有得到克裏斯特爾的支持，這讓伊麗娅非常失望，可她不會因此而改變主意，她說：“等我離開後，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了。”
克裏斯特爾說：“即便如此，你還是要走的。”
“沒錯，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走的。”伊麗娅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克裏斯特爾的話。
克裏斯特爾也有點感傷，她問：“你需要什麽嗎？有什麽是我可以為你準備的嗎？”
“我不需要什麽了。”由始至終，伊麗娅想要的不過是克裏斯特爾的支持，她沒想過要別的東西。
她們靜默了一會，都期望在這空氣如同凝滞的氛圍中，對方能夠回心轉意。
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最後，伊麗娅站起來，跟克裏斯特爾道別。
克裏斯特爾深深地望着伊麗娅：“希望我們很快就可以再見。”
伊麗娅聽出了姐姐複雜的語氣，她的心緒同樣複雜，她抱了抱克裏斯特爾，以為這是今年與克裏斯特爾相見的最後一面，然後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克裏斯特爾的目光壓在伊麗娅的背上，随着伊麗娅沉重的步伐遠去。
伊麗娅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悶悶不樂的模樣惹來了侍女吉娜的注意，吉娜忍不住問：“小姐，你怎麽了？”
“我沒事。”伊麗娅牽了牽嘴角。
“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好差。”
“是嗎？也許只是這幾天沒睡好吧。”伊麗娅這幾天确實沒睡好，也許因為白天想的事情太多，導致了夢境也變得紛繁複雜，這使得她的眼下有了淡淡的烏青。
“我給小姐做點安神茶吧，小姐喝了之後，晚上也許能睡得安穩些。”
“好，謝謝你，吉娜。”
“謝什麽呢？小姐，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伊麗娅看着吉娜輕松的背影，在心裏說了句抱歉，如果她私奔了，父親和母親一定會将一部分的過錯推到吉娜的頭上，伊麗娅在信裏強調了此事跟吉娜無關，可父母聽不聽得進去，伊麗娅是不确定的。所以在拜訪克裏斯特爾的時候，她請求克裏斯特爾在她離開後将吉娜帶走，确保吉娜的安全，這是她能為吉娜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她知道吉娜一定會很傷心，因為自己抛下了她，可伊麗娅沒法把她也帶走，那不是一次簡單的出門游玩。
伊麗娅撐着下巴望向窗外，一股濃濃的疲倦突然襲擊了她，她追求的不過是婚姻的自由與幸福，為什麽會如此疲倦？她不過做出了一個追求幸福的決定，為什麽會傷害那麽多的人？吉娜歡快的腳步聲自外傳來，伊麗娅的心中埋下了一顆小小的懷疑種子——跟克爾溫私奔真的是正确的決定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