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南帆船-1

南帆船-1

裏德帕大陸上遍布貴族的勢力,無論躲在陸地的哪一個角落,都很容易被他們找到。

因此克爾溫和伊麗娅決定離開裏德帕大陸,前往貴族的勢力之爪觸不到的地方,他們想要搭乘帆船出海,去探索只從書籍裏面看到過的另一片大陸。可在那之前,他們必須低調而不露破綻地成為某艘船上的一員。

裏德帕大陸不允許人們搭乘帆船離開,也不允許別的大陸的人們通過海洋進入裏德帕大陸,除了軍船、部分高等貴族的私船以及指定的貿易商船,沒有別的船只可以順利離開裏德帕大陸。

軍船和私船都不是克爾溫和伊麗娅的目标,他們唯一瞄準的船只只有貿易商船,可商船的船長和水手等人都互相熟識,他們什麽都不了解,根本難以混入其中。

他們改換容貌躲在了離海岸不遠的酒館裏,伊麗娅撐着下巴問:“如果我們給錢會怎麽樣?他們會不會把我們抓起來交給騎士隊。”

克爾溫說:“很難說,這取決于我們找到的人。”

如果找到的人足夠貪婪,或者說找到的人的船上原本就長期存在着這種“非法出境”的交易,那他們只要給到足夠豐厚的報酬,便可以順利地搭上帆船。

可如果找到的人視法度為準則,視金錢如糞土,那他們很大概率會被抓起來,或者幸運一些,他們可以逃離抓捕,可惹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他們就別想再從海路離開了。

真是難以抉擇啊。

伊麗娅愁眉苦臉:“難道我們真的只能試試運氣嗎?”

“或者我們可以先打探打探。”

“怎麽打探?”

“問問別人。”

“可這不是同樣有被識破的可能嗎?”

克爾溫沉思片刻,想出了一個非常直接的方法:“我們可以先問,如果被識破了就立刻離開,然後再改換容貌。”

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而伊麗娅将頭發編成單條麻花辮藏進帽子裏,臉上塗了黃粉,又将眼睛變成了紫色。

伊麗娅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好,那我們就試試。”反正現在在海邊,她可以使用戰鬥之魂加水精靈的魔法,她不會讓他們陷入危險。

他們決定去問一個在海邊站了許久的老人,因為老人知道的東西一般都會多些,也許他們能從老人的口中挖出什麽秘密。

老人稀疏的白發被海風吹得到處亂倒下,眉毛倒是濃密,像秋天的兩排野草,皮膚布滿如廢棄了許久的麻袋的皺褶,眼窩處積着深重幹枯的淚溝,又像是投滿了陰影的井。

伊麗娅看清老人的臉的時候,心倏然就被一種難言的苦難擊倒了。

克爾溫問:“老先生,請問您在這裏做什麽呢?”

老人眼睛斜過來,他并不客氣地用嘶啞的嗓子回應道:“跟你沒有關系。”

克爾溫神色未變:“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你們沒看見我正在眺望遠方嗎?你們覺得我這個樣子像是方便嗎?”老人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好像覺得他們都沒長眼睛那樣。

伊麗娅扯了扯克爾溫的袖子,道:“抱歉,打擾了。”

伊麗娅拉着克爾溫退開數步:“我覺得這個老人應該知道很多事情,但他現在好像在忙着眺望遠方,我們過會兒再來找他吧。”雖然伊麗娅并不知道,眺望遠方跟忙碌之間有什麽關系。

克爾溫說:“好。”

他直覺老人不僅知道很多東西,而且應該不會告發他們,确實可以等會再問問。至于等多久,取決于老人什麽時候“忙完”。

他們又去找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婦人,婦人拎着一個籃子,正在海邊撿貝殼。

伊麗娅露出溫和天真的笑容,問:“夫人,你撿貝殼做什麽呀?”

婦人比老人好說話多了,她說:“撿貝殼可以做成貝殼項鏈,等集市開放的時候就可以拿去賣了。”

海邊雖然嚴禁非法出入境,但并非是死氣沉沉的地方,居住在海邊小鎮上的人很多,他們主要依靠制鹽和運鹽為生。而海邊集市七天開放一次,集市上會有很多海産品和別的東西,當地的居民既是攤主也是買主,集市開放當日往往熱鬧非凡。

伊麗娅和克爾溫幫着撿了些貝殼,伊麗娅又說:“哎呀,我的哥哥出航已經一個多月了,按理說他應該快回來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趕上這次的集市開放。”

“你哥哥是商船上的水手嗎?”

“對啊,這也是我哥哥。”伊麗娅指了指克爾溫,“不過他暈船,沒辦法申請當商船的水手。”

婦人說:“不能出航也好啊,一出航就是幾個月,音信全無,身為家人除了苦苦等待之外,什麽也做不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危險,會不會生病……”

“你也有家人是當水手的嗎?”伊麗娅心想找對人了。

婦人點頭:“我丈夫是水手,不過他前兩天就已經回來了,肯定能參加這次的集市。”

伊麗娅問:“那他肯定給你帶了許多好東西回來吧?”

“哪有什麽好東西?他們商船水手管理得很嚴格的,禁止與對面大陸的人私自交易,他們什麽都不能買……哎呀,我跟你說的都是沒用的話,既然你哥哥是當水手的,那你肯定是都知道的。”

伊麗娅吐了吐舌頭:“我哥哥有的時候會偷偷給我帶點好東西回來,我還以為每位水手都這樣做呢。”

“不行不行,哪怕我家那個想這麽做,我也不會允許的。多危險的事情啊,寧願什麽都不要,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不過我哥哥總是不跟我說出航的趣事,他一回家就倒頭睡覺,我叫他給我講故事,他都只會說沒什麽好講的。哼,我懷疑他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婦人說:“你這可就有點冤枉你哥哥了,他們雖然能夠去我們去不到的地方,但其實也沒什麽風光的。另一片大陸的人跟我們也沒什麽不一樣,而他們在航行的過程中就像軍隊那樣,只需要服從命令,當然沒什麽好說的了。”

“總而言之,商船的管理就是很嚴格,對嗎?”伊麗娅聽不到多少他們可以跑到船上去的希望。

“當然了,水手們上船前都要摸臉核對畫像的,防止有人變換容貌僞裝水手,我家那男人經過幾年風吹雨曬,看起來老了不少,跟畫像上都不像了,要不是船上的人都認識他,他恐怕要被抓起來咯。”婦人提起丈夫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愛意。

伊麗娅覺得差不多了,再問下去,恐怕婦人就要懷疑他們的身份了。她将話題轉向輕松的日常,等婦人的籃子都裝滿貝殼後,她從懷中拿出一條貝殼項鏈,送給了伊麗娅。

伊麗娅驚詫道:“這……”

婦人說:“你就收下吧,你們幫我撿了這麽多貝殼,還陪我聊了這麽久,我也沒什麽東西可以回報。收下吧,別客氣了。”

“好吧,多謝夫人。”

“你們會來參加海邊集市嗎?”

伊麗娅說:“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一定會去的。”

婦人笑道:“希望能在海邊集市上看見你們。”

她們道別後,伊麗娅說:“看來商船的人員管理真的很嚴格。”明明都是互相認識的水手,居然還要拿畫像來一一比對,伊麗娅嘆了口氣。

克爾溫說:“不必氣餒,我們也不一定要走海路,裏德帕大陸這麽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可我還挺想出海看看的。”雖然婦人說對面的人沒什麽不一樣,可伊麗娅在沒親自去到對岸之前,心裏新鮮的期待是不會消失的。

克爾溫說:“我們再多搜集些信息吧。”

“好。”

兩人又去找了幾個人閑聊,但搜集到的信息都大同小異,無非是商船的船員管理很嚴格,軍船每天都會在海面上巡視,私船基本都是只看不動的顯示地位的擺設等等。

“已經過了很久了,那個老人還站在那裏,我們再去問問他吧。”伊麗娅道。

克爾溫點頭,老人緘默着久久站在海邊,像是一塊風幹的、彎曲的石碑。

伊麗娅想,老人的腿不會累的嗎?她自己只有在使用戰鬥之魂的時候,才能一動不動地站那麽久。

他們來到老人的身邊,這回都沒有先開口說話,只是站在那裏,等到老人發現他們,或者說等到老人想要搭理他們為止。

伊麗娅沒想到時間會變得那樣漫長,海風刮來海水和淤泥的鹹濕味道,沙子吹進了她的褲腳裏,又被她不動聲色地抖落回地面。她凝望着郁藍的大海,從裏面尋找更貼近克爾溫眼眸的色彩,只有這樣,仿佛停止流逝的時間才變得可忍受起來。

老人終于開口了,但依舊是不耐煩的語氣:“你們在這做什麽?”

搶在伊麗娅開口之前,克爾溫道:“等您忙完。”他想,不能讓伊麗娅挨罵,要罵就罵他吧。

老人冷冷一笑:“如果我這輩子都忙不完,你們要等到什麽時候?”

“可否請問您為什麽要這麽忙?”

“因為我的愛人在對岸,我要一直看着她。”

克爾溫和伊麗娅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他們往前看,只能看到茫茫大海和幾艘帆船,除此之外,還能看到什麽呢?老人其實也看不到他的愛人,他只是幻想他能看到,又或者說他只是在自我感動。

克爾溫問:“您很愛他嗎?”

“當然,我對她的愛比這片海還要深。”提到愛人,老人的态度沒那麽僵硬了。

克爾溫靈機一動:“既然如此,您為何不去對岸找她呢?”

“你說什麽?”老人猛地轉過了頭,伊麗娅聽見了關節扭轉的聲音。

克爾溫冷靜地重複了一遍。

“你懂什麽?”老人怒目而視,“很多年前我做錯了事情,我怎麽敢去找她?萬一,萬一她不原諒我怎麽辦?”

克爾溫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如果你去尋求她的原諒,也許她會原諒你。可如果你什麽也不做,每日對着海以淚洗臉,那你這輩子都得不到她的原諒。”他對老人的稱呼從“您”變成了“你”,因為老人根本不在意克爾溫怎麽稱呼他,他在意的只有海的對岸。

老人仿佛這個時候才明白這個道理,恍然大悟後,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對對對,我要去到她的面前,懇求她的原諒……”

伊麗娅道:“可是只有商船才能去對岸,你恐怕很難彌補這個遺憾了……”

“放屁!誰說只有商船才能去對岸?”老人跳了起來,“我的‘南帆舟’也能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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