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南帆船-2
南帆船-2
“南帆船是什麽?”伊麗娅的臉色浮起喜色,這個老人的身上果然藏有秘密。
老人哼了一聲:“跟你有什麽關系?”
伊麗娅指着克爾溫:“好吧,跟我沒關系,但他給你提供了一條明路,跟他總有關系了吧。”
老人望向克爾溫:“你給我出了個主意,我欠你一個人情,說吧,你想要什麽?”
克爾溫不答反問:“你的南帆船真的可以出海嗎?”
“廢話,我騙你做什麽?”
克爾溫繼續問:“可是海上有軍船巡邏,南帆船怎麽能避開耳目呢?”
老人瞪着克爾溫:“我自有我的方法,你到底想要什麽,快說!”
“如果南帆船真的能夠安全出海的話,我希望你能帶上我們二人。”
老人幾乎馬上就答應了:“可以。”
克爾溫一愣:“但在此之前,我們得先确認南帆船的安全性……”
老人耐心全無,暴跳如雷道:“你們要是信不過我的話,就別上船,啰裏吧嗦的煩死人了。”
說完,老人向海岸跑去,他奔跑的速度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是一個老人,克爾溫和伊麗娅一愣,接着也拔腿跑了過去。
老人跑到海邊的時候,并未停下腳步,他跳進海裏,頓時消失無蹤。克爾溫和伊麗娅大驚,因為老人并沒有落入海中,海面平靜無波,這絕不是人跳進去後該有的動靜。
正當克爾溫和伊麗娅納悶之時,老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你們愣在那裏做什麽?你們到底上不上來?再不上來我可就将船開走了?”
他們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結合之前老人所說的話,伊麗娅立刻猜到了:“那老人可能也會魔法,他說的南帆船就在這裏,只是我們看不見……”
克爾溫也是這麽想的,但他不放心讓伊麗娅冒險:“我先上去,如果安全的話你再上來。”
“不,我們一起上去。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我們彼此也能有照應。”
“好吧。”
克爾溫和伊麗娅手牽手,兩人走到海水與沙灘的交界處,試探着向前伸腳,但頃刻,克爾溫的手腕便被抓住,一只枯瘦的手将他拉上了“船”,而緊緊牽着克爾溫的伊麗娅也被拉了上去。
神奇的是,當他們都上了南帆船之後,兩人就能看見南帆船的模樣了。
這是一艘規模不小的帆船,船首和船尾處懸挂着鏈條,鏈條上綁着他們看不懂的紅藍色旗幟,船艙門外罩着一塊灰撲撲的粗綢簾子,上面污跡頗多,應該有好多年沒被清洗過了。
老人出海心切,将克爾溫和伊麗娅拉上船後,帆船便離開了海岸,往霧蒙蒙的遠方駛去。
伊麗娅瞪大眼睛:“這……你是怎麽讓船動起來的?”
“少見多怪。你聽說過‘航行’魔法嗎?”
伊麗娅活這麽大,第一次被人用“少見多怪”這個詞來評價,她不服氣道:“你這個魔法這麽不常見,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就這麽出海嗎?”克爾溫沒有加入他們的争論,而是默默計算着他們現在與海岸線的距離,如果事情不對勁,他們還能折返回去嗎?
“船上有什麽?淡水、食物、衣服、鬥篷、望遠鏡……這些東西都有麽?淡水和食物的分量足夠我們三個人用嗎?”
老人說:“放心吧,我既然将你們拉了上來,自然不會餓死你們。除非你們是嬌生慣養的貴族,瞧不起米飯和普通面包,寧願餓死也不肯吃一口,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他們确實是嬌生慣養的貴族,伊麗娅咳了聲:“當然不會。”
克爾溫說:“我想檢查一下淡水和食物。”
“在船艙裏面,你自己去看。”老人沒好氣地說。
克爾溫與伊麗娅一同進了船艙,發現這裏确實有幾大桶淡水,以及堆得密密麻麻的大米、面粉和臘肉,從外觀和味道上看,這些食物都沒有過期。
伊麗娅小聲問:“那老人到底是什麽人?”
“我也不知……”克爾溫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了老人的聲音。
“嘿,小鬼們!想知道什麽直接問,不必鬼鬼祟祟地讨論,我可什麽都聽得見。”
克爾溫和伊麗娅回到外面,伊麗娅問:“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有這樣一艘船?為什麽在船外的人看不見這艘船?”
“小鬼,我勸你有點禮貌,在問我這麽多問題之前,你們先報上名來。”
克爾溫說:“我叫克爾,她是伊麗。”他沒說全名,也不算撒謊。
老人說:“我叫卡佩特。”
克爾溫問:“我們要航行多久才能到對岸?”
卡佩特不知從哪裏摸出一瓶酒,邊喝邊問:“我是要先回答你的問題還是伊麗的問題?”
伊麗娅說:“先回答他的。”克爾溫提出的問題确實更加重要,而關于卡佩特的過去可以慢慢問。
“兩三個月吧,主要看風向。”
伊麗娅說:“好了,現在可以回答我的了。”
卡佩特說:“那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克爾溫說:“沒關系,反正我們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慢慢聽。”
卡佩特說:“那倒用不着兩三個月……”
他原本不想跟這兩個小鬼講自己的事情,但這兩人必然會追根究底,他還得跟他們朝夕相處兩三個月,實在懶得後面再慢慢理會他們的追問。而且,他寂寞得太久了,兩三個月後,他就能到對岸重逢多年未見的愛人,在那之前,他也想有人聽聽他的故事。
卡佩特出生于世代經商的家族,到他這一代的時候,家中已經積累了許多財富。卡佩特自幼便享受着財富帶給他的一切,他的父母多在外經商,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管教卡佩特,按理說來,卡佩特很難不養成驕奢淫逸的性子,但他确實沒長成那樣,因為他有一個柔情正直的侍女。
侍女名叫格蕾,比卡佩特大七歲,因為家道中落,被父親賣到了卡佩特的家裏。格蕾來到卡佩特家中的時候,卡佩特才三歲,管家原本是讓格蕾在後廚當幫傭的,但有一次,卡佩特貪玩跑到了廚房,看見了一邊切土豆一邊默默哭泣的格蕾,便要求管家讓格蕾做他的侍女。
管家無奈,只能讓格蕾離開廚房,成為卡佩特的侍女。
剛開始的時候,格蕾并不感激卡佩特,她以為像卡佩特這樣的富家小少爺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等他厭倦了自己,便會把她仍回到暗無天日的廚房裏。可格蕾沒想到,卡佩特居然一直纏着她,表現出很喜歡她的模樣。
卡佩特沒有兄弟姐妹,也許他是把格蕾當成了像母親又像姐姐的角色,卡佩特依賴格蕾,如果他睡覺前、醒來後沒有看見格蕾的話,他就會大發雷霆,質問別的下人格蕾去哪了。
于是格蕾只好每天都守在卡佩特的身邊,哄他睡覺,叫他起床,喂他吃飯,陪他玩耍……漸漸地,格蕾明白了卡佩特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便松了一口氣,然後她開始用對“人”而非“不可得罪的少爺”的态度來對待卡佩特。
卡佩特做錯了事情且不願改正的時候,格蕾會嚴肅地糾正他,錯而不改,以後必将釀成更大的錯誤。
卡佩特為了逃避責任而撒謊的時候,格蕾會認真地告訴他,你享受了別人享受不到的一切,就不應該逃避肩上的擔子。
卡佩特覺得某道菜很難吃,想要将那道菜打翻在地的時候,格蕾會阻止他,并且默默吃完他口中所說的“豬食”,跟他說我在家的時候能吃到的東西比這差一百倍,所以如果你不想吃的話,也請不要浪費。
當然,對于一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孩子,格蕾不總是那樣嚴厲,她會溫柔地給卡佩特唱搖籃曲,會在卡佩特摔跤的時候鼓勵他自己站起來,會在卡佩特調皮受傷之後輕柔地給他上藥,會在卡佩特生日的時候,偷偷給他送不值錢但卡佩特會喜歡的禮物……
這些年點點滴滴的互相陪伴,早就化成了卡佩特和格蕾心中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以至于當卡佩特在十六歲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二十三歲的格蕾時,那并沒有讓他感到多麽震驚。
卡佩特的父母認為卡佩特已經長大了,不應該再成日賴在格蕾的身邊,這樣不成體統。他們想要将格蕾調到自己的身邊,或者幹脆一些,将格蕾嫁出去。
卡佩特自然不允許格蕾離開自己,嫁給別人,他與父母争吵,争吵的結果自然是他贏了。因為卡佩特是家裏的獨子,而卡佩特的父母沒法不答應他任何不合理的請求,不然卡佩特會用死亡來威脅他們。
格蕾繼續留在卡佩特的身邊,他們未向彼此表明心意,但并未宣之于口的感情,都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
卡佩特十八歲那年,他覺醒了第一個魔法技能,名叫“航行”,那個時候他和格蕾兩人單獨在船上,船還沒有離岸,當他發現自己不需要任何的實際操作,便可以讓這艘船按照他的心意向某個方向航行的時候,他驚呆了。
格蕾也愕然:“這艘船怎麽自己開了?”
卡佩特說:“我想,那是因為我覺醒了某種魔法。”
一開始很不可思議,後來卡佩特和格蕾都接受了這件事情,格蕾沒想過卡佩特有魔法天賦,她不由得開始自卑,又或者說她已經自卑了許多年了。無論是從家境、學識、談吐而言,格蕾都覺得自己配不上卡佩特,而且她還比卡佩特大這麽多,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老女人,如今,卡佩特還覺醒了讓人震驚的魔法天賦,她覺得卡佩特變得越來越遙遠了。
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雖然卡佩特已經道明了他的心意,此生非格蕾不娶。但這止步于口頭的承諾,并未見卡佩特有什麽實際行動,他好像沒有怎麽考慮格蕾的年齡,只考慮到了自己的年齡,沒錯,按照他的年齡而言,他還不必着急。
卡佩特沒體察到格蕾的焦灼,因為他滿身心地沉浸在覺醒魔法的快樂當中,他享受着家人和外人的贊譽,他享受着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稱號,他享受着魔法給他帶來的更多的增益,他自傲且從容自得,他是意氣風發的青年。
相較之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格蕾顯得更加黯淡無光。
她想,她徹底成了卡佩特的影子。沒有人會關心她,除了卡佩特,可卡佩特的關心漸漸顯得諷刺,他一個天子驕子,為什麽要關心自己這樣的人?
她不過是一片自哀的葉子,一個模糊的影子,一縷腐朽的冷風,一塊嘆息着的石頭。
卡佩特終于察覺到了格蕾的不安,他很快就猜到了不安的來源,并且向格蕾求婚了。
如果是幾個月前,格蕾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點頭,但現在的她猶豫了,她的猶豫是那樣的明顯,卡佩特的笑容漸漸遁去。
“你不想答應我嗎?”
格蕾沒法說“不是”,更沒法說“是”。
卡佩特問:“你為什麽遲疑?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格蕾,我們已經認識十五年了。”
格蕾說:“你太優秀了,卡佩特,你……已經優秀到了讓我難以企及的地步。”
“是因為我覺醒了魔法嗎?”
“不止如此……”
“還有我的財富,我的商業頭腦,我的能力?”
格蕾說:“你看,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他知道他有多麽的優秀,他應該也知道他可以娶到一個同樣優秀的妻子。
卡佩特說:“可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成為今天的卡佩特。”
“是嗎?”格蕾對此表示懷疑,一個應該發亮的人,如果沒有她,他就不會發亮了嗎?她覺得說不通,她覺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