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南帆船-4

南帆船-4

格蕾離開了卡佩特後，很快就嫁給了德裏克。

跟卡佩特相比，德裏克确實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但在格蕾看來，這樣普通的男人卻是能給她安全感的男人，因為那不會讓格蕾糾結配不配得上的問題，不會讓格蕾幻想最差的可能，那些物是人非的結局。

而且，德裏克确實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他說想要娶格蕾，就立刻娶了格蕾。他不在意格蕾的年紀大，這點已經讓格蕾心生感激了。

獵人的生活很枯燥，當獵人的妻子更是無聊，但格蕾從不抱怨，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她總是感激一切，包容一切，又原諒一切。

偶爾格蕾也會懷念起以前的生活，她不可能一點也不想念卡佩特，但她再也沒有去找過卡佩特，因為她承諾過的，再也不回去，再也不見卡佩特。

就這樣吧，斷得一幹二淨，卡佩特估計很快就會釋然，然後去娶一個跟他門當戶對的好姑娘。

這樣平靜的日子，格蕾過了五個月，五個月後，德裏克死于猛獸之口，沒有全屍。

格蕾成了沒有孩子的寡婦，格蕾失去了安定的生活，她重新去城鎮裏面找工作，但是那并不輕松。人們不是嫌棄她年紀大，就是嫌棄她死了丈夫，她變得寸步難行，但在最艱難的時候，她都沒有想過去找卡佩特。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無論是什麽後果她都可以一力承擔。

格蕾那樣想，不願意聽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它說：你是因為不想讓卡佩特看見你現在過得這樣落魄，才不願意去找卡佩特的。

還有另另一個聲音，它說：你是害怕見到卡佩特後，卡佩特真的變得冷情絕義了，你害怕他另擁佳人，你害怕他冷嘲熱諷，你害怕過往美好的回憶盡數化作沙礫，所以你不願意去找他。

格蕾裝作自己聽不見，裝作她不是真的那樣想，幸好對于她而言，自欺欺人絕非難事。

但她不去找卡佩特，卡佩特卻找上門來了。

半年未見，格蕾開門的時候，看見門外的卡佩特，恍惚以為那是幻覺。

格蕾茫然無措，卡佩特卻談笑自如：“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格蕾回過神來，她回頭看了一眼窘迫的屋子，努力埋掉眼中的難堪，才道：“進來吧。”

卡佩特問：“你的丈夫呢？他不在家嗎？”

“他……死了。”

“怎麽會這樣？”

格蕾将原因告訴卡佩特，她的眼裏沒有多少的悲痛，可能是因為德裏克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也可能是因為她對德裏克沒有多少的感情。

卡佩特問：“你現在怎麽生活？”

格蕾苦笑一聲：“就這樣得過且過地活着。”

“要不要回來？”

格蕾下意識道：“回來？回去哪兒？”

“回到我身邊。”

“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放你走後的每一天，我都在後悔。我忍了半年才來找你，想看你過得好不好，卻沒想到……格蕾，跟我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已經嫁過人了……”

“那又怎麽樣？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格蕾，而不是某人的妻子。”

“我回去，又能做什麽呢？”嫁過人的老女人重新做卡佩特的侍女？想想都覺得荒唐。

“什麽都不用做，你回到我身邊，就足夠了。”

“可是……”格蕾心裏有無數個“可是”，可是卡佩特不讓她說。

“別再可是了，你看看你現在過的生活，我不是瞧不起你，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起碼你應該快樂一些，而不是為了一袋小米而憂愁。格蕾，我們可以回到從前的，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

過程不必再贅述，反正最後格蕾還是回到了卡佩特的家，她覺得自己厚顏無恥，但她抵擋不住卡佩特的甜言蜜語。

卡佩特說他什麽都不計較，格蕾願意相信卡佩特，卡佩特說很想念她，格蕾又何嘗不想念卡佩特呢？

回到卡佩特的家後，格蕾得知，卡佩特還沒有未婚妻，且沒有任何與別的姑娘接觸的意願，而他的父母好像也知道奈何不了他，索性撒手不管，任他自己決定。

格蕾很想問卡佩特為什麽，但她最終什麽也沒說，她盡力地降低自己在卡佩特家裏的存在感。

卡佩特好像沉穩了許多，他不再像半年前那樣，流連宴會和酒席，他幫着家裏打理生意，成了決策果斷的青年商人。

卡佩特二十一歲的時候，再次向格蕾求婚，格蕾說：“我是一個寡婦。”

“我不在意。”

“你會蒙羞。”

“我不在意。”

“人們都會嘲笑我們。”

“你在意嗎？”

“……我也不在意。”

于是格蕾答應了卡佩特的第二次求婚，她有時覺得這件事遲到了很多年，時機又好像是剛剛好。

可就在婚禮前夕，格蕾在花園裏聽到侍女們竊竊私語，在讨論她和卡佩特的婚事，也在讨論德裏克的死因。

有個侍女說，德裏克的死恐怕不是意外，她服侍卡佩特的時候，有一次偷聽到卡佩特和別人說話，她聽到了德裏克的名字。

另一個侍女說，聽到德裏克的名字也不稀奇啊，也許卡佩特只是想打聽他們的近況。

原來的侍女說，不，不是這樣的，我聽到了卡佩特跟那個人說的是，他希望一個星期內聽到德裏克的死訊。

……

格蕾睜大眼睛，緊緊地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發出聲音。

怎麽會這樣？如果德雷克的死不是意外，如果卡佩特真的□□，那麽讓她變成寡婦的罪魁禍首就是卡佩特，毀掉她安定生活的始作俑者就是卡佩特。

她怎麽能和這樣的人成婚？

可格蕾也不想因為幾句流言，就斷定此事是卡佩特所為，她決定親自找卡佩特問出真相。

面對格蕾的質問，卡佩特決定點頭承認，他覺得德裏克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都已經死了一年多了，不會在格蕾的心裏占據地位了。卡佩特很自信，哪怕他大大方方地承認此事，格蕾也不會為了死掉的德裏克放棄活生生的他。

而且，這不是很能顯示他對格蕾的愛嗎？愛到瘋狂，愛到不顧一切，甚至愛到為了格蕾拿起屠刀，格蕾應該回饋他同樣瘋狂的感動，那樣才是符合邏輯的事情。

可卡佩特萬萬沒想到，格蕾居然會有極其失望且憤怒的眼神看着他：“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我為什麽不可以這樣做？德裏克搶走了你，又沒本事讓你過上好的生活。”卡佩特振振有詞。

“你怎麽知道他沒讓我過上好的生活？卡佩特，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有在你的身邊才能過上好的生活？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麽嗎？德裏克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難道不是嗎？從我三歲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開始，你才算過上了好的生活，只有我才能讓你過上好的生活。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德裏克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難道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我被你們兩個傷透了心，我又不舍得傷害你，我只能找德裏克算賬了。德裏克技不如人，這能怪誰？”

“你不舍得傷害我？德雷克死了，我向往的安定的生活被你毀掉了，我的生活變成了一團垃圾，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傷害。”

“你在說什麽啊？”卡佩特不明白格蕾為什麽變得那樣不可理喻，“如果不是我把你叫回來，你現在還在那個破屋子裏面待着，在那裏生活才是一團垃圾。德雷克可以給你安定的生活，難道我不可以嗎？難道我不比他好上萬倍嗎？我愛了你這麽多年，憑什麽他一出現你就鬧着要跟他走？為了你我放下了尊嚴，我違抗父母的命令，我被朋友嘲笑，我付出了這麽多，不是為了從你的眼裏看見失望……”

他們誰也說不服誰，卡佩特覺得格蕾不識好歹，格蕾認為卡佩特蠻橫無理，他們大吵了一架之後各自散去。卡佩特沒有想到，那是他見到格蕾的最後一面。

格蕾離開了，她給卡佩特留下了一封信——

卡佩特，這次我真的要走了，我找到了離開裏德帕大陸的方法，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海上了。

別來找我，真的，我求求你了，卡佩特，你放過我吧，我沒法跟一個買兇殺死我丈夫的人成婚，我會死掉的。

我愛你，但我沒法繼續與你生活在一起了。你還年輕，收斂一下你的壞脾性，你可以找到一個跟你年紀相仿，興趣相似的好姑娘，你也該安定下來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沒什麽好說的了。總而言之，別來找我，不然你會見到我的屍體。

格蕾是那樣的絕情，她就那樣離開了，只留下這封充滿威脅和厭棄意味的信。被最後一句話震住了，卡佩特沒有去找格蕾。

故事就是這樣，伊麗娅聽得有些難受，問：“這麽多年，你就沒想過要去找她？”

“沒有。”

伊麗娅又問：“你有跟別人成婚嗎？”

“沒有。”格蕾走後，卡佩特一直孤身一人。

克爾溫問：“既然如此，南帆船是怎麽來的？”比起格蕾和卡佩特的故事，他更關心這艘船的來源，因為這是一個事關安全的問題。

沒想到伊麗娅瞪了他一眼：“你先別說話，我還沒問完呢。”

克爾溫閉上了嘴巴。

伊麗娅問：“你覺得你做錯了嗎？關于買兇殺掉德裏克的事情。”

“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再往前推一點，我覺得我做錯的事情就是放格蕾離開。”卡佩特想，如果他沒有放格蕾離開，那麽德裏克也不用死了。

伊麗娅心想，卡佩特還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許是因為當局者迷吧，她覺得她能夠理解格蕾。如果克爾溫做了這樣的事情，她肯定不會原諒克爾溫了，嗯……應該不會吧。

“好了，那麽現在，可以跟我們說說南帆船的事情了嗎？”伊麗娅提起了剛剛克爾溫問的問題。

卡佩特說：“我餓了，你們先去做飯，吃飽了再說。”

伊麗娅聽完了卡佩特的故事，覺得與卡佩特的關系親近了許多，不客氣道：“在這艘船上，你是主人，我們是客人，不是應該你來做飯嗎？”

卡佩特白了伊麗娅一眼：“你們在我的船上白吃白喝，還想讓我給你們做飯？做夢吧。我不把你們丢進海裏喂鯊魚我都不叫卡佩特。”

克爾溫說：“我來做吧。”

伊麗娅哼了一聲，瞪了眼在船上悠哉悠哉曬太陽的卡佩特，便跟着克爾溫去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