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南帆船-5
南帆船-5
克爾溫生火熬了點粥，又用面粉糊糊蒸了幾個蛋糕，伊麗娅在一旁幫着看火，說：“我懷疑卡佩特早就想去對岸找格蕾了，不然船上不會儲備這麽多的食物和淡水。”
“應該吧。”
“可如果他早就想去找格蕾的話，為什麽要等這麽久呢？”如果不是他們找到了他，并且說出了這個主意，卡佩特難道想要一直等下去嗎？
克爾溫道：“卡佩特應該是害怕，所以需要有人給他勇氣。”
伊麗娅嘆了一聲，卡佩特和格蕾的感情太複雜了，愛恨相纏，她到底難以評價。
可她又想，萬一格蕾騙了卡佩特，她其實沒有去對岸呢？又或者，萬一格蕾早已經死在對岸了呢？畢竟她還比卡佩特大七歲，卡佩特都已經這麽老了，格蕾要是老死了也很正常。
但是她能想到的事情，卡佩特會想不到嗎？他那樣堅信格蕾還活着，伊麗娅總不能去潑冷水吧。
也罷，伊麗娅想，她和克爾溫上船的目的只是到對岸去，卡佩特和格蕾的事情，就讓卡佩特自己解決吧。
克爾溫說：“等做好這頓飯，我們一定要問出南帆船的事情。”畢竟他們現在在船上，這艘船的來源非常重要。
“嗯，不過我覺得這艘船應該沒什麽問題。”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卡佩特不會冒險用一艘有問題的船出海去找格蕾。”卡佩特肯定也會擔心自己死在半路，他會在乎自己的性命，因為他真的想要見到格蕾。
“不管怎樣，問清楚總是好事。”
“對。”
米粥和蛋糕做好後，他們到甲板上吃飯。伊麗娅觀察着卡佩特，發現他雖然出生于有錢人家，但并未對這樣簡陋的食物露出嫌棄的神情，難道是因為格蕾改變了他嗎？
克爾溫提起正事：“現在可以跟我們說說南帆船的事情了嗎？”
卡佩特吞掉剩下的蛋糕，拍了拍手：“先前也跟你們說了，我十八歲的時候，覺醒了‘航行’的魔法。”
“沒錯，可這與南帆船有什麽關系呢？”伊麗娅接着問。
卡佩特說：“那個時候裏德帕大陸和對岸的平民依舊不通來往，只有商船和軍船可以航行，而我家是商業世家，手上也有兩艘商船在運行。我猜想，格蕾就是通過我家的船只離開裏德帕大陸的。但我沒有去調查那件事……”
因為卡佩特怕自己忍不住，一旦他調查了格蕾離開裏德帕大陸的方法，他很可能就會按捺不住去找格蕾的心。但他不想見到格蕾的屍體，所以他忍住了。
而他明明有“航行”這樣好用的魔法，卻因為不敢出海而一直沒有上過商船，這些年他有很多次機會去找格蕾，但他通通放棄了。那些複雜的情愫經過漫長的時間，漸漸褪去了棱角，化作海一樣的悲傷和思念。于是卡佩特總是來到這片海邊眺望遠方，他總是幻想自己能透過茫茫大海看見格蕾的一舉一動，他養成了眺望遠方的習慣，沉淪在幻想當中，如果有人打擾了他的幻想，他會惡狠狠地讓對方離開。
所以這麽久以來，只有克爾溫和伊麗娅被他趕走之後，又不怕死活地走回來跟他搭話。
因此也只有克爾溫給了他他一直不敢去想的建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總要再嘗試一次吧。成功也好，失敗也罷，卡佩特不想帶着遺憾離開人世。
南帆船是卡佩特幻想的産物，他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讓這艘船出現的，層層思念和出海渴望燃燒着他的理智和神經，在他六十歲的時候，他發現海上多了一艘只有他能看得見的船。
卡佩特指着那艘船問別人，那是一艘什麽船的時候，別人用看瘋子的眼神看着他，說那裏什麽也沒有，只有海。
卡佩特險些也以為自己瘋了，但在一個無人的晚上，他上了船，知道了那不是幻覺，那是真實存在的、僅他可見的船。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卡佩特也說不明白，只知道從那以後，那艘船就一直在那裏了。卡佩特給它取了名字叫南帆船，因為這艘船如果要出海的話，必然是面向南方的——格蕾就在南方。
他不知道是什麽在驅使他往船上儲備食物，每一年卡佩特都會購置許多新鮮耐放的食物放在南帆船上，所以卡佩特下定決心要去對岸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再花時間準備食物了。
伊麗娅眉頭緊皺：“所以你是說，你不知道這艘船是怎麽出現的？”
克爾溫也覺得這個解釋太過玄乎：“你能幻想一艘船出來？”
卡佩特說：“我想過，也許那是我的另一種魔法能力，‘幻想’。”
“也許？”克爾溫對此表示懷疑，他從來沒聽說過有可以通過幻想使得物品憑空出現的魔法，當然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孤陋寡聞，畢竟他所知道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從書上得來的，沒寫進書上的東西，就成了他無法儲備的知識。
伊麗娅說：“我的曾祖父也會這種魔法，我略有了解。‘幻想’魔法是一種速度很慢的魔法，意思就是沒法通過畫符文和念咒語立刻實現，如果你想要幻化物品，那麽必須得經過長年累月的凝神和專注。我的曾祖父用五年時間幻想出一只獅子雕像，現在還在家裏放着。”
而時間和專注這兩樣東西，卡佩特剛好都有，也許正是因為他投入了漫長的思念，才凝聚出了這樣一艘船。
卡佩特問：“你的曾祖父也會魔法？”
伊麗娅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你會魔法嗎？”卡佩特又問。
伊麗娅看了克爾溫一眼，說：“我會。”沒什麽可擔心的，卡佩特全副心思都在格蕾身上，伊麗娅覺得沒必要撒謊。
卡佩特也沒問她會什麽魔法，他問：“你們是私奔出來的嗎？”
這回輪到克爾溫說：“是。”
卡佩特說：“我就知道，你們想要到對岸去，肯定是因為你們的父母不同意你們的婚事，所以你們逃出來了。”
“你為什麽這麽篤定？”伊麗娅俏皮一笑，“也許我們是兩兄妹，只是因為我們的父母想要我們嫁或者娶不喜歡的人，所以我們才想要逃走。”
卡佩特嗤笑一聲：“我雖然老了，好歹也是經歷過愛情的人，你們休想騙過我的眼睛。”
“好吧，你說對了，我們就是私奔出來了。”伊麗娅聳聳肩。
卡佩特問：“你們想好出海的後果了嗎？到了對岸，也許一輩子都回不去裏德帕大陸了。”
伊麗娅非常樂觀：“不會的，總有方法可以回去的。就好像我們前幾天尋找方法離開裏德帕大陸的時候，人人都說沒有出海的辦法，可我們不還是找到了你？”
卡佩特說：“你覺得對面也會有一艘別人看不見的船？”
伊麗娅搖頭：“應該沒有，但沒有關系，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反正辦法總比困難多。”
克爾溫突然問：“為什麽不在船上的人看不見這艘南帆船？”他剛剛聽他們說幻想魔法的時候，可沒聽到這個功能。
伊麗娅一愣：“是啊，為什麽？”
卡佩特說：“也許是因為我的幻想魔法比你曾祖父的更高一籌。”
克爾溫說：“這不足以說服我。”
“小子。”卡佩特突然笑了聲，“你那麽謹慎，可曾探究過魔法的來源？人類為什麽會擁有各種千奇百怪的魔法？動物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有的人一輩子都跟魔法無緣？為什麽有的魔法會突然出現？為什麽有的魔法又會漸漸消亡？這些問題，你都能回答出來嗎？”
克爾溫垂下眼眸：“我不能。”別說全部問題了，他連其中的一個也答不上來。
卡佩特說：“這就對了。”
伊麗娅一頭霧水：“哪裏對了？”
卡佩特說：“魔法世界充滿了無窮的奧秘，是人類解不開的難題。你說魔法是神賜？那所謂的神未免也太不公平。你說魔法是人類研究出來的東西？說出來你們自己相信嗎？人真的有這樣的本事嗎？我們從一出生開始就接受了世上存在魔法的事實，但是誰也說不清它是怎麽出現的，書籍裏對魔法出現的記載也極其模糊……好吧，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們，不要妄想探究魔法的奧秘，別想走進去，因為你們連門在哪裏都找不到。也沒必要懷疑我的魔法有進步的可能，因為魔法永遠都在進步，它永遠都在超越人們的想象。克爾，你會魔法嗎？”
克爾溫說：“我不會。”
卡佩特打量着他們：“你們是貴族，對嗎？”
伊麗娅懷疑卡佩特還會一種叫“洞察”的魔法，她說：“是。”
卡佩特說：“這就是你們私奔的原因？克爾不會魔法，你會魔法，你的父母自然不允許你們在一起。”
“好吧，你說的都對。”伊麗娅嘆了聲。
卡佩特問：“如果克爾突然覺醒了魔法，你們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了？”
“卡佩特，你是說你有辦法讓克爾覺醒魔法？”伊麗娅的眼睛倏然亮了。
“不。”卡佩特打破了伊麗娅的幻想，“我只是提出了一種可能，并不表示我可以做到。”
克爾溫說：“沒事，反正我早就做好了這輩子都不會魔法的準備了。”
卡佩特問：“你為什麽這麽悲觀？你還這麽年輕。”
“因為沒有貴族會在成年之後還不會任何魔法。我想，我不會成為例外。”
卡佩特說：“灰心喪氣可不是年輕人應該有的品質。”
克爾溫回道：“盲目樂觀也不是成年人應該有的品質。”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卡佩特不過順便捎他們一程，其餘的事情不在他的責任範圍內。
伊麗娅問：“卡佩特，你身邊還有覺醒魔法的人嗎？”
“有啊，但是不多。”
“都是平民？”
“自然。覺醒魔法不是你們貴族的特權。”
伊麗娅問：“可是，幾乎所有的貴族都會魔法，而大部分的平民都不會魔法。我不是在捍衛貴族的尊嚴，但這就是事實。”
“随你怎麽說。”卡佩特不甚在意，“反正會魔法沒那麽好，不會魔法也沒那麽差，人類不應該依靠魔法而活。以前我也覺得會魔法就是高人一等，但那是非常膚淺的想法，也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才能明白我在說什麽。”
伊麗娅想說她現在也能明白，但克爾溫突然目光僵直，開口道：“等等，你們看，前面有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