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千萬萬-3
千千萬萬-3
克爾溫幾乎懷疑桑娅是在開玩笑，如果桑娅的神情沒有那麽嚴肅的話。
“死去？”克爾溫還是用充滿疑惑的語調重複了這個詞。
桑娅說：“沒錯，這是破除詛咒的代價，得到必然伴随着失去，如果你不采取行動，你會一直這樣病下去。”
這就是詛咒魔法的另一個可怕之處，哪怕被詛咒的人有意無意地破解了詛咒，也必然會面臨另一種折磨。
“你不能直接幫我解除嗎？”克爾溫沉默片刻。
桑娅道：“我不能。”
詛咒魔法是不容許後悔出現的魔法，詛咒一旦生成，哪怕是詛咒者本人也無法解除。桑娅不由得想，當初她沒有詛咒弗吉爾，是否真如克爾溫所說，因為她恨他的同時也還在愛他，留戀他。
克爾溫跟弗吉爾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像，所有見過他們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們不是父子，桑娅看着克爾溫的臉，陷入了從前的回憶當中。有些時候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恨克爾溫，可她确實得靠着恨生存，而恨弗吉爾和瓦萊麗會讓她感到無力，于是她選擇了恨克爾溫。
克爾溫說：“死去，一切就消失了。”
死去，變成冷冰冰的屍體，當然不會再被病痛折磨，桑娅說的解決辦法約等于沒說，因為克爾溫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一定……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桑娅這才說：“我說的死，不是讓你真的去死的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我認識一個朋友，他的魔法天賦是‘重生’，只要你死了，他再複活你，那麽你身上的詛咒自然就不複存在。與此同時，破除詛咒的影響也會消失。”
重生魔法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魔法，這種魔法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說自己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他們可以複活別人，在某個人死去的三分鐘內，只要保留完整的屍體，擁有重生魔法的人可以救活他們，但這種魔法使用一次的損耗巨大，大概五年才能施展一次。
覺醒重生魔法的人一旦被發現，通常都會直接被帶到王宮裏面，住在王宮裏，随時準備為王室服務。
克爾溫問：“我怎麽能相信你？”
桑娅說：“除了信我，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只要我去找，總會有別的辦法的。”
“你不是覺醒了預知的天賦嗎？只要你瞧一瞧，就知道我沒有騙你。”
“預知是可以改變的。”
“但只要你順着命運的脈絡向前走，就能走到預知的結局。”
克爾溫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桑娅說：“我說過，這就當是我對你的補償了。”
“你感到愧疚，是嗎？”
“見到你之前，沒有。見到你之後……也可以這麽說吧。”
“你的朋友願意這樣做嗎？”五年一次的機會用在他的身上，克爾溫不知道自己能給出什麽讓人滿意的報酬。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既然說了出來，肯定是有辦法的。”桑娅話鋒一轉，“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克爾溫聽到有條件，心裏反倒安定了些，比起無條件的幫忙，他更相信有條件的交換。
桑娅道：“很簡單，等你好了之後，你不能回傑德公爵府。”她不能治好了克爾溫，又将會魔法的克爾溫送回弗吉爾和瓦萊麗的身邊，讓那兩個人無比高興。桑娅自私地想，如果克爾溫想要回到他們身邊，那她會冷漠地離開，不去管克爾溫的死活。
“可以。”話都說在這個份上了，克爾溫覺得桑娅的可信度又多了幾分。
“如果你違背了這個條件，我會重新詛咒你。”
“可以。”
“好，你跟我走吧。”桑娅看到克爾溫蒼白如鹽的臉，話音一頓，“抱歉，我忘了你走不了幾步路，你在這裏等我吧，我把那位朋友帶過來。”
“你還會出現嗎？”
“當然，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桑娅走了，言而無信這個詞卻刺痛了克爾溫，他就是言而無信的人，他失約了，而在失約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連多走幾步路都有心無力。
桑娅很快就回來了，帶着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她給了這家人一些錢，請他們在幾天內都不要打擾他們。
男人名叫查爾斯，他問克爾溫：“你知道應該怎麽做嗎？”
克爾溫說：“我不知道。”
“你想怎麽死？”
“你推薦怎麽死？”
查爾斯說：“一般來說，将匕首捅進心髒比較好，這樣死得快一些，不用等這麽久，而且也相對幹淨。當然，如果你害怕的話，也可以選擇喝毒藥，但是喝毒藥對身體的損害會比較大，等你複活之後，身體裏還會有殘留的毒素……或者你可以選擇溺水，但這樣會比較痛苦，因為你肯定是會掙紮的，而我不想當殺人兇手，所以我不會幫你，只能靠你自己去死。如果你沒有下定決心的話，我勸你再想一想。”
桑娅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克爾溫垂下眼眸，“如果我選擇将匕首捅進心髒，等我死後你将我複活，那樣多久後我才能行動自如？”
查爾斯問桑娅：“你沒跟他說清楚嗎？”
桑娅說：“你才是會複活的那個人，你來說吧。”
查爾斯便對克爾溫說：“複活不是那樣簡單的事情，不是說你睡一覺就好了，等你死了再活再到行動自如，起碼需要半年的時間。”
半年？克爾溫心中一凜：“我等不了這麽久。”
查爾斯聳聳肩：“選擇權在你的手上。”
克爾溫道：“我的病……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查爾斯道：“有是有的，但是別的辦法并不比你死一次更簡單。”
“有什麽辦法？”
“去王宮裏偷祛除萬病的藥水，這也是送死之舉。或者毀掉你現在有的魔法，讓詛咒重新生效，但我要提醒你，且不說毀掉魔法這件事本身就很難，而讓詛咒重新生效之後，如果你再次沖破了詛咒，這可能會直接摧毀你的身體……總而言之，我還是那句話，選擇權在你手上。”
克爾溫認命了：“好，我選擇自殺。”
查爾斯丢給他一把匕首：“将匕首插進心髒裏，除了勇氣，你什麽也不需要準備。我保證我會複活你。等你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你會有一個不受詛咒、沒有病痛的身體。”
桑娅本想說：“等你準備好之後，再告訴我們吧。”可她的唇才微微一動，克爾溫便已經将匕首插進了心髒了——分毫不差。
克爾溫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情了，他被桑娅和查爾斯安置在一間新的小屋子裏，屋裏只有他一個人，桌上還有一封信。信是桑娅寫的，上面寫着如果克爾溫醒過來，可以給下面的那個地址寄信，她和查爾斯會過來查看克爾溫的身體狀況。
克爾溫洗了個澡，他發現自己的左胸多了道像是蜈蚣一樣醜陋的傷疤，他出門寄信，順便吃了個飯，他應該很久沒有吃飯了，但他并沒有覺得有多饑餓，也許這就是重生魔法的奧妙之處。
然後他看到了伊麗娅和阿爾文，伊麗娅的長發盤了起來，阿爾文牽着她的手在花園裏散步，伊麗娅将手放在腰後側，肚子是微微隆起的形狀。
克爾溫閉上眼睛，對自己說，那只是預知，是可以改變的預知。
然後他去打探了一下，得知伊麗娅和阿爾文成婚的事情已成事實，他能改變預知，他能改變事實嗎？顯然不能。
克爾溫給了打探消息的小童一個銀幣，小童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克爾溫茫然地走在風中，清潤的圓月将他黯淡的影子拉得很長，跟樹的影子糾纏在一起，他摸上心口處的那道傷疤，從此以後，只有這道傷疤會一直不離不棄地陪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