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煮酒以論道之一
第二十一章 煮酒以論道 之一
賢妃得勢時出于嫉妒曾對同樣極沐聖寵的魏情百般刁難,甚至魏情當年削去貴妃之位被打入冷宮也與其頗有淵源,更何況魏情如今再度得寵,那些愛在背後嚼舌根的宮女妃嫔們說的最多的便是魏情這是在“欺君惑主,取而代之”,因而我心下不由不解:
“你去見她做什麽?”
“娘娘莫不真的覺着此番之事當真是李家造反這麽簡單?且不說明明可以扶持三皇子以謀奪嫡位的李家為何要冒着株連九族的風險謀逆造反。就算果真如此,明明該對李家血脈心存戒備的聖上又為何不對三皇子疏遠嚴防反而令他剿滅餘黨,這未免也太令人感到奇怪了吧?”
魏情的這番咄咄逼反問算是一語點破了我心中一直留存的種種疑慮不解,誠然,永貞帝此番行為着實令人難揣其意,我心中對此也的确抱有諸多疑問。而畢竟此事與我無甚關系,因而我還是試圖辯解道,但我那漸弱的話語卻将我心中的底氣不足呈現得一覽無遺:
“沒準李家确有虎狼之心,沒準……”
“娘娘是個明白人,不必如此自欺欺人。”察覺出我辯解的蒼白無力,魏情直接打斷了我的話語,“更何況我在煜宮城樓上抵禦敵兵時發覺他們所的兵法甚是詭谲,極似西南異族部落所用的角逐異陣之法,且那“李”字大纛一角繡有極小的金線神鳥花紋……”
魏情的話語随戛然而止,可她的言下之意卻已昭然若揭,先帝在位時曾所向披靡威震八方的重霄軍正是以銜劍巨鷹作為軍隊圖騰。且在征服南蠻各地後,重霄軍曾招安了不少西南各部的能人壯士,大大提升了軍隊作戰實力,傳聞也正是因此得了個“功高蓋主終覆滅”的凄楚下場。
西南雖為蠻夷瘴地佛教肆虐,但卻民風彪悍骁勇善戰族人尤擅飛刀馴獸之法,先帝南伐時因而久攻不下,更有傳聞言說其兵卒皆着塗有桐油的藤編甲胄,因此刀槍不入極難殺傷。
等等!藤甲……在我逃至懸崖上時尋到的那條系有紅繩的藤蔓不正是由藤甲編織而成的嗎?再者,我雖從未親眼見過重霄軍的大纛圖騰,可金色的展翅神鳥……白暮喧背上那瑰麗絢爛到令人簡直感到不适的刺青霎時在我的腦海深處鮮活顯露了出來。
藤甲制成的藤條、與佛教佛教相關的三生繩、後背上妖冶生姿的神鳥刺青……與白暮喧相處的這段時日以來關于她的種種細節在我腦內如走馬觀花似地件件閃過,而後最終無一例外地指向了西南,指向了衆人皆諱莫如深的逆軍重霄。
思及與此,我心下一陣悚然與無端焦躁,沉吟片刻後我雖皺眉反問,但心下已然傾向随魏情前去探聽此事:
“你覺得賢妃這等跋扈張揚從不工于心計的人對此又能知道多少?她也不過是這後宮前朝上衆多棋子中的一枚罷了。”
“其實我也從未指望她能知曉此事的來龍去脈,不過是能多得到一點便是一點罷了。”
魏情沖我聳聳肩。
“況且李家此事若真如我同娘娘所言說的這般複雜,只怕有些人怕是按耐不住定不會給李家留下活口的,若是順藤摸瓜或許能得到些消訊也未置可否。不過倘若娘娘若真不想去的話我也不強求,畢竟依娘娘的身份大可不必去蹚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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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情雖然沒有直說說,可我卻也聽出她言下隐藏的耿耿于懷,我心中雖然有些不悅,但轉念想想同她,甚至大部分官宦子弟相比,我好像也的确是在蜜罐子裏泡着長大的,也就不再多提,只是問道:
“……你為何對這真相如此執着?”
我終究還是猶豫着開口,畢竟追查此事不用多說,定是以身犯險,其難度亦是大海撈針,甚至即便明知重霄軍定然同白暮喧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明明早已下定決心要查明一切站在白暮暄身邊的我,此時心中也不由有些猶豫。
“在我年幼還未回到鐘府上時,我曾在嬉鬧時偶然撞倒了母親裝信的木箧,當我在信堆裏胡亂翻找,抓一封丢一封時,那時正忙着梳妝待客的母親并未在意我的舉動。但當我撿起一封上頭插着烏色翎毛的加急信件後,母親卻把那信箋從我手中一把奪過,神色是我從未在她臉上見到的混雜着尴尬局促的微妙緊張……那舉動竟活像了情窦初開的拘謹少女。”
“母親的動作雖然極快,但我仍然瞥見了信上落款處的重霄印章與母親回信上洋溢着的感激之辭,更何況……”
說至此處,魏情微微一頓,原本垂在兩側的雙手瞬間攥緊成拳,泛白的指尖與微顫的語氣無不顯示着魏情對內心怒火的極力壓制。
“……當年母親的屍骨也正是一跛腿的重霄将士托人轉送予我的,想來那人和與母親通信的應當該是同一人。母親在醉花樓的那些年裏,每當酷暑時分總會有小厮跑堂的送來冰塊雪酪,等到像現下這般開始飄雪的嚴冬我們也總能及時收到禦寒衣物,想來這些應當都是那位将士所為。”
垂眸看向亭外的滿地瓊玉碎屑,魏情的視線浮空于眼前的虛無一點,她的臉上雖瞧不出絲毫情緒波瀾,可想必此時她的思緒定正沿着時光長河溯游而上,追尋着某個只有在夢境中才會出現的飄渺剪影。
“所以你想感謝那位重霄軍遺士對你們母女二人的關照?”
“并非完全如此,我可沒有你想得這般高尚,一心只想着結草銜環投桃報李。”魏情沖我輕輕搖了搖頭,繼而緩緩道,“我如此做,無非是想着他該是母親的故交,或許能讓我再多知道些關于母親的事情,不過即便如此,母親那并未盡完的恩澤我也會替她悉數完成。”
“而且好像……”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麽,魏情突然眉頭緊鎖,“……我那時年幼,還不認得幾個大字,所以信上将士名字我沒記住,可是我隐約記得他好像也姓白。”
魏情此言一出,我心下當即大駭,在再次詢問且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對白暮喧身世的好奇憂慮終究跨越了所有的利弊權衡,箭矢般的直擊我的胸腔肺腑,瞬間驅散了我心中的所有彷徨躊躇。
“走,我同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