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落花又逢君之二

第四十一章 落花又逢君 之二

衆人倒下,但我心中卻依舊沒有絲毫松懈,自從上次燕山一別已經一載,我既好奇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對她究竟是敵是友心存疑。我不着痕跡地往後退去,可林如晦仿佛并不在意,她徑直上前,逼近至我的面前,爾後在我驚詫時挽起了我的右手。

剛才情勢緊急,我只顧着應付眼前的危險,渾然不覺其餘,其餘的五感六識直至現在才重新飛越了回來。我定睛看去,這才看見了虎口處的傷痕,傷口猩紅,皮肉外翻,一陣刀割後火燎般的疼痛自其傳來。

“不用……”

我話音未落,便想掙脫開對方的鉗束,卻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口,林如晦便已經從懷中掏出一小罐藥膏,嘆息道:

“姐姐,你還是和原來一樣愛逞強。”

林如晦一面說着,一面從小藥罐中挖出一小勺藥膏塗抹在我的傷口,淺綠的藥膏冰涼溫潤,宛若碧玉,她白玉般的指尖同樣寒涼,輕撫過後,的确壓抑過了傷口的疼痛,讓我舒爽了不少,待我反應過來,林如晦已扯下衣角,極為利落地替我包紮完畢。

見我臉上的神情夾雜着驚詫與難信,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般,林如晦沖我聳肩笑道:“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難免會有磕碰,經常會這麽給自己上藥。”

我一怔,爾後生出幾分心疼,可回想起林如晦曾對我做過的事情,我對她仍不由有所戒備,故而我撇過頭去不看她,聲音悶悶:

“……我只是覺得不甘心,憑什麽世人說我們女人無用?大家都是一雙手一雙腳,又有什麽分別?”

說着,我回想起了葉溫久,葉溫久曾和我說過她家中弟弟的事情,她的家世出身不算過高,卻也同樣重男輕女,她當時來指證我多半也是出為弟弟鋪路的緣故。

正當我因回想起這些惡意而神傷憤懑時,看着一側昏倒在地的三人,林如晦若有所思。

“我是不會允許他們想要傷害姐姐的,但我知道姐姐不忍心下手,那我幫姐姐解決掉他們如何?”

“住手!”眼見林如晦手中高舉的長劍便要落下我,我忙喊道,“……別殺他們。”

見我快步上前制止,林如晦歪頭看向我,她的眼神閃爍着,像是覺着奇怪,但她很快卻又恢複了過來,嘆了口氣:

“姐姐,你很厲害,可你還是太心軟了,心軟的人成不了大事,只有像白暮暄那種心狠的女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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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在意林如晦的故意往我傷口上撒鹽,我神色淡淡,卻依舊故意錯開了和她的目光:

“……軍中自然會有軍規處置,不需要你這般。”

見我說得言之鑿鑿,林如晦用一種難言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爾後像是想到了些什麽,忽而展眉笑了起來,筆直看向我的眼神也随之深沉:

“舒姐姐,你簡直比我想象中還要有趣得多……從皇宮到邊塞,由雲入泥,哪怕受人侮辱,事到如今,竟也還能保持這種守秩的心麽?”

“你想要取我性命直接來拿就是,等過了今天你估計就不會有這麽輕松的機會了。”不顧林如晦言語下別有深意的戲谑,我神色冷冷道。

“舒姐姐簡直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但太聰明了可也就不好玩了。”林如晦托腮,小孩般地撇了撇嘴,“不過姐姐記着,你還欠我一條命,我不殺你,是因為我想看着你自己如何毀滅,這一定比我殺掉你更為有趣。”

說罷,林如晦彎了彎眉眼,斂眸笑了,看向我的眼神中帶着我看不懂的幽深,像是獵人在欣賞獵物瀕死前的垂死掙紮。

“……那你這輩子都不會得償所願了。”

見我眼神堅定,說得言之鑿鑿,林如晦不怒反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舒姐姐……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我雖然制止了林如晦擊殺那三人,可在我走後,林如晦便把他們扯去外衣捆在樹上,塞北的冬天滴水成冰,綁了足足一夜,直到第二天有操練的士兵路過,才将已凍得嘴唇發紫支吾到說不出話來的三人解綁。

斐以南聽聞此事後果然按照軍法懲罰處置了三人,可也正因為這件事我原本燃起想要組織軍營旁村落女子的計劃卻也随之泡了湯,故而翌日清早再向斐以南提起此事時,我幾乎已經不抱有任何希冀。

但出乎我意料的,當我垂頭喪氣地再度提起此事,斐以南稍一思慮,爾後卻答應了下來。

“你昨日說的事情,我考慮了。”

斐以南稍一沉吟,見我擡頭屏息,他繼續緩緩道:

“正如我昨日所言,這些年來朝廷一直在明裏暗裏打壓排擠我,使我處處受到掣肘,軍中将士不多,而你說的方案我考慮了,若當真能實施起來,的确可以節省不少人手。”

正當我心下竊喜,暗道開門紅時,但斐以南卻屈指敲了敲桌面,話鋒一轉:

“可我既為軍中将領,自然不會做對軍中無意之事,因此倘若你想要留下,就要證明自己有這個價值。”

“……我會證明的。”我捏緊了拳頭。

見我連聲應下,斐以南伸出手指,比了個七的動作:“七天,我需要看到成效。”

我見狀一怔,旋即便在心裏盤算了起來,我本想要讨價還價,但轉念想想對方既然答應,想必不是在故意為難我,且這個時間也的确已算寬裕,何況戰場上本就兵貴神速,哪裏有那麽多的時間給我去消耗?

我一咬牙,爾後向斐以南行禮,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

我雖答應得輕巧,可真當翌日實踐起來,我這才發現想要組織一群因戰亂流離,且幾乎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女子是一件并不簡單的事情。

況且,我在宮中時雖位列三妃,卻也是個人不在冷宮卻與冷宮無意的隐形人,少有約束他人。雖然我向來厭惡宮中谄上欺下的風氣,可失了地位身份的皮,全然拿威勢震懾他人,卻也着實不易。

見忙乎了一整天也沒有看到什麽成效,莫說組織商貿制衣,就連人都稀稀落落,理想與現實落差,我難免心煩意亂,于是便想着去不遠處的林間練劍。

因為內心煩悶,劍意難免不穩,練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我便置氣般地丢了手中的劍,正要自暴自棄地往地上一坐,缺見這幾日總是時有時無地跟随着我的林如晦出現在眼前。而見我一副小孩子生悶氣的模樣,她先是一怔,爾後卻“咯咯”笑了起來。

“我已經夠頭疼了,你還嘲笑我?”

被氣憤驅使,我一時也顧不上糾結林如晦若有若無地跟随,抱着劍氣鼓鼓地瞪着她,小孩撒潑般地沒好氣道。

“哈哈……舒姐姐你臉上都要變成花貓了……”

打量我一番後,林如晦按捺不住,終是指着我的臉笑出了聲。我心下狐疑,将信将疑地用衣袖朝臉上抹去,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不知何時竟然沾染上了些許泥土。

我正要手忙腳亂地擦拭,林如晦卻已握着巾帕率先上前一步,替我細細擦拭了起來。

在這麽糟糕的情況下遇見林如晦這麽個故人,雖然仍是不知其底細,可我的心中竟然反而暢快了不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積壓在我心頭的沉甸巨石,也仿佛在這談笑間煙消雲散。

笑完後林如晦卻忽而正經起來,她把掉落在地的劍撿拾了起來,爾後輕輕塞回我的手中,沖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姐姐,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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