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喻格

喻格

「那年瑟瑟秋風,席卷金碧漸變的片片銀杏,許是暗戀着少年們的青澀張揚,小心翼翼地溜入教室後窗。」

九月初,育中校門口的林蔭大道旁,一副副稚嫩青澀的面孔,随着人流走向校園,紛纭雜沓,喧鬧非凡。

一位身材颀長的少年留着狼尾頭,那深棕色的發尾掃過純白短袖的後圓領,在身着藍白相間夏季校服的一衆同學中脫穎而出。

有女生放緩腳步刻意落在少年身後,偷偷羞笑,與同伴竊竊私語。

“這帥哥是誰啊?之前怎麽沒在咱們學校見過......”

“他看起來好像我在清水短視頻APP上關注過的一個視頻博主。”

“誰啊?快把鏈接分享給我!”

少年罔若未聞,他氣質清冷疏離,不急不緩地踏入校門。

“诶诶诶!站到!你哪個班的?叫撒子名字?頭發囊個不剪?”剛進入校門沒兩步,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抄着塑料普通話從男生側方傳來。

男生腳步一頓,側頭望向聲音來源,單手扶了一下快要胯掉的單肩背包:“老師,我叫池遲,剛從外省轉來。”他的聲音宛若瓷器,清脆優雅卻又毫無感情。

“老王啊,不知者無罪嘛,難道您連新同學都不放過?”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帶着少年人獨有的張揚,細細一聽,還能聽出些許調笑之意。

王德勝轉身朝那個少年怒目而瞪,圓潤的肉臉瞬間擰成一團,扯着嗓門大吼:“文曲星!你莫不是又想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念檢讨?!”

“啊哈哈哈,我什麽也沒說!”文曲星瞬間變慫。他笑嘻嘻地後退兩步,抱着背在胸前的書包匆匆跑開。

“咳咳,池遲對吧?我曉得你。”王德勝視線落回池遲身上,語氣較剛開始稍好轉,“我是高二的年級主任,一哈你跟我去趟辦公室辦理入學手續。還有,育中校規上明确表示,男生頭發不宜過長。我晚些時候給你批個假,出去剪了。”

“嗯。”池遲皮膚奶白,給那雌雄難辨的精致俊臉增添了些許柔軟。

“你在旁邊等哈我。”王德勝丢下這句話,便提着大腹便便的身軀轉身繼續去抓違紀違律的同學了。

待校園廣播內傳來上課鈴,王德勝也并沒有絲毫松懈。只見他雙手叉腰,盯着早已沒有人影的校門口輕聲嘀咕:“嘿這喻格,開學兩天遲到兩次,當真是沒得王法了!”

池遲薄唇輕抿,單肩挎包,站在一旁安靜聽王德勝的絮絮叨叨。

微風吹拂校園內青綠色的片片銀杏,沙沙作響。

一不小心掀起池遲後頸的發尾,露出的雪白肌膚上躺着一道猙獰的疤痕。

不多時,校門外大步走進一位身高腿長,五官深邃立體,眉眼含笑的少年。

總是被育中學生嫌醜的校服外套,被少年随意搭在一側肩膀,肆意又張揚。

“老王早啊!”他語調慵懶,最後那個字被刻意拉長。

“仙人板板的!早個錘子早!”王德勝佯裝生氣,輕拍他後背一巴掌,“早自習都開始兩分鐘了,還不快點回教室!”

“嗯…”喻格視線不經意轉至池遲身上,忽的一頓,“這位同學是?”

這小兔崽子還有心情擱這裏閑聊?王德勝伸手将喻格朝教學樓方向推搡,開口催促道:“搞快點回教室。”

喻格被迫往前走了幾步,視線卻一直未從池遲鼻尖的那顆黑痣上挪開。

他勾着唇角向池遲做自我介紹:“同學你好,我叫喻格。”

池遲眉頭輕蹙,顯然不适應喻格過分的自來熟。

見池遲不搭理自己,喻格并不在意,他立馬轉頭詢問王德勝:“我說老王啊,這位高冷的泰褲辣大帥比究竟是誰?”

“……”為啥他能如此社牛?池遲面色帶上幾分暗沉。

王德勝早已習慣喻格的滿嘴跑火車,根本不搭腔他的問題,繼續推着他走。

同時轉頭示意身後沒動靜的人:“池遲同學,跟我來。”

“池遲?遲鈍的遲?”喻格被迫前行,高挑的身軀瞬間襯得王德勝矮胖的身姿滑稽不已。

“是‘谷雨将應候,行春猶未遲’的遲。”池遲覺得,若是自己一直不搭理這人,他能一直在自己耳邊叨叨個沒完。

但事實證明,池遲的想法還是太過于天真。

喻格見池遲開口回應自己,立馬掙脫王德勝的魔爪,反客為主環住他的肩,傾身湊近他問:“他是新來的轉學生?讀高幾?文科還是理科?我見他如此這般引經據典信手拈來的模樣,語文應該挺不錯。不如,轉來我們班替我輔導輔導語文?”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活該你這臭小子語文不及格。還不趕緊去上語文早自習搶救搶救!”王德勝雖在責備他,卻是默許了喻格同自己的勾肩搭背。

他對這個學生可謂是又愛又恨。

喻格除了一塌糊塗的語文成績,其餘科目門門能拿滿分。

最關鍵的是,每次大考都穩居全年級第一。

“這不得給其他同學一個超越本格格的機會嗎?”喻格發出一陣蠱惑人心的邪笑,“老王,我覺得池遲同學挺投我眼緣的,正好我旁邊的坐位還空着,不如就讓他來做我同桌呗?”

王德勝冷哼一聲:“你就篤定他讀的是高二?”

喻格劍眉輕挑:“那他是嗎?”

“……是。”

看着面前哥倆好的二人,池遲滿臉無奈。

看來今後在這育中也不會消停多少。

育中滿園種滿銀杏樹,三人沿着鵝卵石砌成的小道,穿過一片銀杏林,直直抵達晉江樓。

晉江樓共有六層,教室窗內書聲琅琅,窗外鳴聲啼啼。

三人沿着大理石鋪成的主幹道往晉江樓內走,邁上樓梯直至第五層停下。

王德勝輕推喻格,示意他進挨着樓梯口的一班:“回到座位上就好好背誦古詩詞,回頭我抽背,可別想耍花樣!”

“屬下遵命!”

“沒個正型!”王德勝佯裝怒意,輕瞪喻格一眼。

面向池遲時臉色卻立馬恢複正常:“池遲同學,先跟我來。”

喻格在教室前門目送二人離開,這才轉身往班裏走。

一班的同學們早在幾人出現至教室門口時,便默契閉上朗誦詩歌的嘴。

他們視線灼熱如眼鏡猴,簡直閃閃發光,又大又亮。

就連坐在講臺上守早自習的語文課代表也向喻格投來好奇的視線。

文曲星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聽見動靜後急急歇掉手機屏幕,偷偷将雙眼從立在課桌上的語文書中露出來,開始暗中觀察。

見到喻格進來,他随意将語文書放倒,大着嗓門伸手招呼:“格格格格!那位是新同學?”

文曲星問出了班級衆多眼鏡猴心中的疑問,他們視線齊刷刷跟随喻格,直至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也并未轉移。

喻格将搭在肩上的校服拿下,随意塞入桌肚。他雙腿肆意張開,單手搭上椅背,朝大家邪魅一笑:“是新同學,但不一定是我們班的。”

文曲星将身子轉向後方的喻格,直直感嘆:“今早進學校我碰見過這個帥哥,聽周圍同學提了一嘴,說他是個百萬粉絲的視頻博主。這不,我回來就上清水APP搜索了一下,果然有所收獲!”

話音剛落下,文曲星立馬将解鎖的手機屏幕放至喻格桌面上:“格格,你看。”

喻格慵懶的視線随意掃視屏幕上穿着純白色古風裙的男生,眸光一凝,立馬坐直身子。

池遲的舞姿矜貴優雅,如花間飛舞的蝴蝶,跟随着伴奏靈動起舞,節奏精準,令人如癡如醉。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未遲?這是那位新同學的ID名?”喻格還未有所回應,文曲星的同桌茍一俊便湊過來八卦。

“格格、狗哥,你們看看,就是他。真人比視頻裏要帥多了!嗯……他在視頻中跳舞時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凄美感……”文曲星視線一直未從視頻上轉移,認真開口評價,“有個成語怎麽形容來着,婀娜多姿?”

喻格眉頭輕蹙,拿起一本作業本随意卷起,擡手輕敲文曲星額頭:“別瞎用詞,課文背完了?”

“就是啊文曲星,你剛才欣賞視頻的表情讓我嚴重懷疑你彎成了蚊香……”茍一俊神情難以言喻,朝文曲星啧啧咋舌,随後轉回身子繼續背誦詩詞。

“什麽彎成蚊香?”文曲星拿回手機跟着茍一俊轉身,聞言一臉茫然。

他湊近茍一俊,“狗哥,你解釋解釋。”

一臉傻樣。

“…………”茍一俊背誦着課文,顯然不打算再搭理他。

見二人回頭,喻格立馬埋頭掏出自己的手機,搜出清水APP安裝上。

而後又為自己注冊賬號,将網名改為“原來是男生啊”,搜索池遲的ID點上關注。

他低頭将額頭抵在桌面上,手機半掩至桌肚內,點開池遲的清水首頁查看。

一百萬粉絲?

簡介只寫了兩個字:自由。

最新一期視頻發布時間是三個月前。

*

高二年級主任辦公室在晉江樓最內側,王德勝坐在辦公桌旁濃眉輕蹙,單手拿着池遲的成績單陷入沉思:“嗯……我看了一下你的各科成績,文科明明比理科強,又是藝術生,囊個反倒選擇理科也?”

“我的人生曾有清晰的規劃及目标,可如今,我只想換個人生。”池遲語氣清冷。

王德勝對于池遲有明确的人生規劃感到很滿意:“什麽樣的人生,可以和老師講講嗎?”

“救死扶傷。”

“醫生啊?那這樣吧,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我就把你安排進我們理科一班吧,希望你不要讓老師失望。”

“嗯。”

*

伴随着早自習的下課鈴聲,一班教室門口多出了兩道人影。

原本準備起身出教室的同學們紛紛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咱們班今天轉來了一個新同學。”王德勝面帶微笑走上講臺,朝跟在他身後抱着課本的池遲說:“先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一班課間安靜是常态,原本正埋頭刷短視頻的喻格并沒太在意。

當聽到王德勝那塑料普通話後,他立馬歇掉手機屏幕,擡頭朝講臺方向望去。

只見池遲薄唇緊抿,有些局促。

他将書本放至講臺上,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輕拿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待他回頭時,已恢複了往常淡定自若的模樣:“我叫池遲。”

臺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衆眼鏡猴瞪着一雙雙卡姿蘭般的大眼睛朝新同學進行熱烈歡迎。

“池遲同學,你就坐最後一排,喻格的旁邊。”

池遲輕“嗯”一聲,視線掃向最後一排,與喻格挑釁的目光相撞。

只一瞬,池遲便收回視線。

他将講臺上的一沓課本抱上,垂眸邁步朝喻格的方向走去。

喻格見池遲靠近自己,唇角輕勾,十分熱情地替他拉開椅子。

文曲星轉頭就瞧見喻格對待新同學如此主動,滿是震撼,伸手搖晃茍一俊的手臂:“诶诶诶,狗哥,你覺不覺得格格有些不對勁?”

茍一俊視線輕掃正拿着濕紙巾為池遲擦拭桌面的某人,眼神閃過一抹複雜。

他伸手鉗住文曲星用力搖晃自己手臂的那只胳膊,無奈将他的頭掰正:“奉勸你,少看、少聽、少問!”

文曲星被茍一俊鉗制,滿臉不服氣地讨伐:“是真的,格格領地意識特別強,他不喜歡身邊坐人。之前我坐他旁邊,竟直接被他趕走。”

茍一俊木然吐槽:“或許是因為你太聒噪?”

喻格伸出右腿輕踢文曲星的椅子後腿,出聲警告:“你倆談話聲音這麽大,是擔心我沒聽到?”

文曲星立馬轉身賠笑:“格格,我這不是想着在背後議論人壞話的行為很可恥嗎?”

“所以就當面議論?”喻格挑眉質疑,不等他回話,轉身将手中髒了的濕紙巾以抛物線的方式丢入後方垃圾桶內,回身之時,池遲已站至他隔壁課桌旁的過道。

池遲面目清冷,他默默将手中的書本整齊放至課桌上,又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坐到喻格替他拉開的椅子上。

他卸下書包放入桌肚,白裏泛紅的指尖拉開書包拉鏈,從內拿出洗得泛白的黑色筆袋。

似是察覺到什麽,池遲眉頭忽然輕蹙。

他放下筆袋,側頭質疑喻格:“幹嘛一直盯着我看?”

“看來我并不是這麽沒有存在感啊,新同桌。”喻格眉目含笑,唇角輕揚,“我們是不是曾經在哪兒見過?”

“十五分鐘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池遲冷酷無情地丢下這句話,便擡眸去看黑板上的課表,幾秒後,低頭抽出語文書。

面對池遲的冷漠态度,喻格俨然不在意,心情看起來甚至很好:“同桌,我說的并不是今天。”

池遲翻書的手一頓,轉頭看向喻格,認真打量。

良久,池遲冷酷吐露:“沒印象。”

文曲星背對二人,好奇地豎起耳朵偷聽。

雖不是第一次見識喻格的騷話連篇,文曲星瞳孔還是因此瞪得滾圓。

他瘋狂朝茍一俊使眼色,迅速湊近他,悄聲吐槽:“瘋了!格格他瘋了!”

面對腦幹缺失的文曲星,茍一俊繼續選擇無視。

可喻格接下來的話,令一向淡定自若的茍一俊也跟着破了防。

“池遲同學,育中校規第五十二條,可以為我破個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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