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育中高二一班的教室內,安靜異常,鴉雀無聲。
糾根結底,還是喻格說的那句話所引起的連鎖反應。
“卧槽......”
“格格牛逼啊!”
“不愧是我喻哥,思維異于常人!”
“育中校規第五十二條,學生在校期間禁止早戀,同學之間要保持正當的男女關系、男男關系、女女關系!”
“不懂就問,這是校霸霸最新挑釁人的方式嗎?”
“他是啥意思?他是覺得新同學的顏值威脅到了他育中校草的地位,要讓他犯個校規主動走人?”
聽着同學們的激烈讨論,池遲臉色越來越黑。
感情這位格格同學,又擱這兒同自己吹聊齋。
池遲并不想剛開學就和同學發生矛盾,出于禮貌,他克制暴躁,對喻格好言相向: “喻格對吧?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麻煩你在今後的日子裏選擇無視我,我也不會打擾你,謝謝配合。”
喻格腦回路異于常人,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震驚道:“同桌啊,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麽長串話,一共說了39個字!”
“……”池遲第一次遇見臉皮這麽厚的人,“也是最後一次。”
喻格頓時委屈至極:“為什麽?我只是想和你成為朋友,手拉手一起走,關系超極要好的那一種。”
池遲正提筆在語文書首頁寫名字,聽到喻格的撒嬌,手一劃,走之旁被拉得老長。
他盯着書上變得并不工整的名字看,額角青筋漸漸暴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同桌生氣了?
喻格察覺不對,回頭再次踢向文曲星的椅子後腿:“老文,有修正帶嗎?”
文曲星正在騷擾他同桌,被喻格這麽一問,毫不猶豫地伸手在自己淩亂不堪的桌肚內搗鼓。
嘴上卻欠欠地嘀咕:“格格啊,你自己沒有買嗎?”
“之前确實沒有想過要買。”見他半天沒倒騰出來,喻格第一次贊同‘課桌淩亂會浪費時間’這一觀點。
“嗯?”文曲星還在桌肚亂翻的手一頓,抓出重點,“之前?”
喻格邪魅一笑:“因為我做題從不出錯。”
“......那你語文成績為啥不及格?”
“語文成績對我來說不是做題,而是抄題。”
“……”
“不過如今看來是應該買一個了。”喻格勾着唇,話鋒一轉。
文曲星終于掏出修正帶,忙轉身遞給喻格:“怎麽,你忽然發現學海無涯,總有做錯題的時候了?”
“因為以後我會經常騷擾我同桌,他會需要的。”
“......”文曲星表情瞬間變得五彩斑斓,“格格,你變了。”
見文曲星吃癟的模樣,喻格露齒大笑。
他迅速接過文曲星手中的修正帶,轉手放至池遲桌面:“同桌,這個給你。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池遲将修正帶放回喻格桌上,面色恢複如初:“我有。”
“……”
喻格與文曲星談話間,池遲就已從筆袋中拿出修正帶,将拉長的筆畫所掩蓋。
而他們談話的內容,池遲相信,只要不是耳聾都能聽到。
喻格掃過池遲桌面,發現一個标簽被撕掉的舊修正帶正平躺在右上方桌角,而他的語文書已經翻過寫好名字的那一頁。
“格格,看來你的新同桌并不需要啊,哈哈哈。”文曲星捂嘴偷笑。
見喻格轉眸瞪他,文曲星迅速拿回自己的修正帶轉身,随手翻開一本課本,佯裝學習。
喻格也懶得再搭理文曲星,他單手撐着下颌角,側頭盯着池遲的鼻尖痣發呆。
一百萬粉絲的視頻博主怎麽會過得這麽慘?
舊修正帶,舊筆袋,就連他腳上的那雙白色休閑鞋也被曬得泛了黃。
上課鈴響,喻格未再影響池遲。
算了,來日方長。
王德勝的身影出現在教室前門,他身後跟着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男人。
男人進入一班,那筆直修長的雙腿在臺階下一站,竟比講臺桌面都高了幾分。
“給大家介紹一下咱們班的新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江北川。他今年剛從咱們霧市大學畢業,你們一定要好好聽江老師的話哈,不可以調皮搗蛋哈。”王德勝朝江北川示意,“江老師,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江北川單手抱着教案,另一只手輕撫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黑色半框眼鏡,向王德勝輕輕點頭:“王老師,放心吧。”
見班裏又來一帥哥,一班的同學們偷偷在講臺下交頭接耳。
“咱們班捅帥哥窩啦?”
“新班主任這麽帥的嗎?我覺得我上語文課肯定不會再打瞌睡了!”
“別瞎犯花癡,這位江老師看起來一臉嚴肅的樣子,一定不太好相處。”
“不知道背不下課文會不會被罰抄罰站。”
“老王!你不要我們了嗎?”文曲星一臉不舍,語氣誇張。
王德勝佯裝怒嗔:“昨天在班會上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我剛升年級主任,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學校安排新班主任接替我的位置,這很正常!”
“哦!”同學們語調拉長,假模假樣地唉聲嘆氣。
“行了行了,我去忙了,你們一定要乖乖聽話。”
待王德勝離開教室,江北川擡步走至講臺正中央站立,整個人氣場全開。
他将教案放下,用修長如玉的手輕拿粉筆,轉身寫下潇灑洋溢的三個大字。
他回過身來,雙手撐桌,身體微微前傾,增添了一絲随和:“我叫江北川,大家叫我江老師即可。”
“江老師好!”同學們異口同聲。
“嗯,今天這節課我先不講課本上的內容。”江北川單手翻開教案,用食指與中指夾出一張空白的A4紙舉至半空,語調不急不緩,“這是一張白紙,它在落筆之前幹淨透明,最終會變成何種模樣,須看操控筆的人。我想說的是,在座的各位同學在我心中就如同這張白紙,我不在乎你們之前的語文成績如何,但在今後我們共同相處的這兩年裏,希望大家可以盡力将這頁白紙填出一張完美的答卷。”
江北川話音剛落,臺下便響起比之前更加熱烈的掌聲。
池遲眼神泛着微光,見同學們鼓掌,也跟着擡手輕輕鼓起掌來,唇邊帶着不易察覺的淺笑。
喻格一直在暗中偷看池遲,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池遲周身的荊棘被他盡數收起的模樣。
江北川放下手中的紙,擡手示意同學們暫停鼓掌。
待教室恢複安靜,他眼神掃向池遲,兩人對視時,江北川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他收回視線,将教案中的排名表拿出,擡眸在班裏掃視:“誰是喻格?”
同學們的視線紛紛轉向靠窗的最後一排。
“我是。”喻格語調慵懶,漫不經心。
“嗯,我已經在王老師那裏了解過了班裏同學的大致情況。我知道,你們理科成績在整個年級皆是名列前茅,對于語文這門學科的重視程度自然下降不少。但語文作為滿分為150分的重點學科,卻拉低了你們的整體分數,豈不是得不償失?”江北川看喻格的眼神并無多少情緒,“喻格同學,希望你在空餘時間多想想語文的好,別讓語文成績拖了你的後腿。”
喻格鄭重點頭:“好的老師!我同桌語文成績好,我可以利用空餘時間請教他!是吧,同桌?”
最後那句話喻格是對着池遲說的,這光明磊落的模樣倒真讓人覺得是那麽回事。
被推到風口浪尖,池遲臉色鐵青,側頭瞪了喻格一眼:“閉嘴!”
這兇巴巴地模樣令喻格委屈至極:“同桌,你難道不願意花費你寶貴的空餘時間,來幫助你語文成績拖後腿的小可憐同桌嗎?”
池遲卻轉回頭,并未再搭理喻格。
江北川見喻格性格如此乖張,池遲卻并未真正生氣,頓感意外:“語文确實是池遲的強項,但他性子冷,應該不會同意你的請求。要是以後有什麽問題和困難都可以來辦公室找我,我很樂意替你解疑。”
“嗯。”喻格微愣,沒想到這新來的班主任認識他的新同桌。
......
臨近下課,江北川讓大家預習課文。而自己則拿着一張準假條走向最後一排,放至池遲桌面:“王老師說你要去剪頭發,讓我給你批個假。”
池遲木着臉點頭,視線停留在“江北川”三個字上,半響,才伸手将假條随意塞入褲兜。
江北川早已習慣他的性子,朝他寵溺一笑,擡起右手輕揉池遲頭上的軟毛:“有困難記得來找我,別什麽事情都自己扛。”
“嗯。”池遲清楚,他說的不只是學習上的困難。
*
時間很快就到了中午放學。
池遲右手緊捏請假條,緩步走在滿是銀杏樹的綠蔭小道上。
伴随烏鸫鳥的悅耳輕鳴,池遲心情好轉。
真的不想剪頭發。
池遲想,要不幹脆在校門外溜達一圈就回班級得了。
但顯然,老王不是個好應付的主。
走讀的學生想出學校大門都會途徑這條林蔭小道,校園廣播中播放着輕快的伴奏,他們加快腳步,越過池遲,直朝校門外奔去。
池遲未受影響。
他雖然是走讀生,但市醫院與育中的距離太遠,走一個來回需要耗費一個小時的時間。
池婵不願他耽誤,便讓他中午就呆在學校,下午放學再回去。
調皮的風兒吹卷而來,攜帶一片銀杏葉落入池遲頭頂的發梢中。
他感到頭頂有絲癢意,擡手拿下,緩緩攤開。
看到平躺在手心的翠綠色銀杏葉,池遲的耳邊似乎傳來池婵虛弱無力的嗓音:小遲,霧市是媽媽的故鄉,育中是媽媽的母校……你帶媽媽回去吧,好不好?
池遲緊握銀杏葉,将它小心翼翼放至褲兜之中。
霧市九月份的氣候多變,上一秒還是烈日高懸,這一會兒功夫烏雲便将太陽給偷偷藏起。
天空響起驚雷,似是下一秒大雨便會傾盆而下。
池遲剛走出校門口沒幾步,瞧見天色變化,便從書包裏拿出一把印有廣告标志的黑色折疊傘,繼續前行。
最終他尋了處貼滿房屋租賃、尋狗啓示的小巷,左拐右繞進入一條老舊街道。
他經過一家牌匾破舊的網吧,視線落在網吧旁的胖姐理發店玻璃大門上,大門印刷着洗剪吹的價格,如他所料,在這種地方理發很便宜。
大雨傾盆而下,池遲慌忙踏入店內。
店內設施陳舊,連一旁的深棕沙發也掉了層皮,整體環境卻幹淨整潔。
靠椅上坐着一個儀态雍容、卷着包租婆發型的中年女人。
她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見池遲進門,開口說的話帶有些許含糊不清:“小夥幾要剪頭化?”
池遲猶豫一瞬,咬咬牙,走近胖姐輕聲說:“只修剪一點,我後頸的發尾不剪。”
胖姐忙嚼碎棒棒糖,将糖碎盡數咽下,糖棍扔進一旁垃圾桶內。
起身将自己坐凹下去的靠椅讓出:“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夥子,都喜歡流行一款發型就去剪一款。那什麽,十年前不是流行非主流發型麽,如今看來可真是辣眼睛。”
池遲輕扯嘴角,露出了個并不好看的微笑,并未開口解釋。
“來來來,過來坐,我剪完了再給你洗吹。”
池遲乖乖坐下,任由胖姐拿着梳子、剪刀在自己頭頂游走。
剪發的這會兒功夫,胖姐的嘴不帶停歇:“你這個發型是叫狼尾頭?鲻魚頭?你別說,看起來還真挺帥。或許還是看臉的,小夥子你這麽帥,怕是你的顏值連非主流發型也能支撐。你多大了?耍沒耍朋友?……诶?你後頸這疤......”
見到池遲後頸的傷疤,胖姐不禁閉嘴。
“沒事,不過是被瘋狗咬了一口。”池遲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瘋狗?胖姐不傻,這一看就是被人用刀之類的鋒利東西所砍。
難怪會留一截尾發,定是為了遮擋這疤。
觸及到別人隐私,她不再閑聊:“小夥子,就剪淺了一點,你看可以不?”
池遲掃了一眼鏡子便将視線移開,他起身,主動朝理發店內屋的洗發池走去:“可以,來幫我洗頭發吧。”
室外的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雨水夾雜着混泥的土氣味被大風刮入室內,沖散了洗發水的香氣,直直竄入池遲鼻尖。
“死胖子!我們來你店裏躲躲雨!”一道兇神惡煞的嗓音由店外傳入,聲音竟比漂泊大雨還要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