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順便來看看咱媽

順便來看看咱媽

窗外的夜空依然黑得深不見底,唯有灰白的月懸浮于上,周遭的星星,也黯然不少。

池婵女士已經睡下,小櫃桌上擺放着深藍色的星空盒,池遲帶着耳機坐至一旁。

他對完答案,心情不太美妙。

壁燈的暖光打在他白皙的臉上,帶着些許落寞。

他退出文檔,看到名為“清北學神皆在一班”的群消息已99+條。

手指停至屏幕半空一瞬,還是點擊了上劃新消息的箭頭。

最上面都是一些求公布答案、公開處刑、早死早超生的言論。

池遲百無聊賴的往下滑動,手指偶爾一頓。

【文靜:@池遲池遲同學,通過一下我的好友申請,找你有點事!】

【喻格:@文靜 班長,我同桌不早戀!】

【文靜:@喻格 敲打.jpg 是正事,你別搗亂。】

【喻格:@文靜 我同桌不是直】

【文曲星:@喻格 ???】

随着班裏人的一長串問號,喻格斷觸的輸入法再次連接上。

【喻格:@所有人莫激動,手滑。我同桌不是直播就是學習,真沒心思搞其他有的沒的。】

【喻格:@文靜 班長,我們池總業務繁忙,有事可以跟我說,我是他秘書。】

【文靜:......那請問喻大秘書,如果這是關乎你家池總成績的事呢?】

【喻格:那私聊我。】

這是喻格剛發出來的新消息,池遲見狀慌亂點開輸入法瘋狂打字:班長私聊我、。

發完這句話,池遲便退出群聊天同意文靜的好友申請。

他點開文靜的聊天框,迅速輸入:班長,什麽事?

但他內心十分清楚,肯定跟除了語文之外的任何一科都有所關聯......

【文靜:英語老師金晶,數學老師李理化,物理老師王建國,化學老師梁文侯,生物老師李蘭,會在下周一升旗儀式結束後叫你去辦公室談話。】

“......”

大可不必如此詳細。

看到這則消息,池遲竟有一種想要掐人中的沖動。

【文靜:畢竟你是剛轉來的新同學,我就順便将所有老師的名字也附帶上了,算是向你做個介紹。池遲同學,不必緊張,剛轉來還沒适應很正常,老師們應該只是找你談談心,我相信你沒問題的!】

“......”

大可不必這麽自信。

池遲輸入的話删删減減,最終歸結于一句“嗯,謝謝。”

算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手機時間顯示19:47分,該上天臺了。

池遲收拾好耳機放入書包,關掉暖黃的壁燈,起身朝門口走去。

“小遲。”

池婵突然出聲,池遲轉動門把手的動作一頓,他回頭:“媽?你還沒睡?”

池婵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早點回來。”

原來她都知道。

池遲頓覺胸中有塊石頭堵着,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悶悶的:“好......”

他啞聲丢下這個字,奪門而出。

*

天臺的風夾着暖意,卻吹得池遲遍體生寒。

原來池婵女士知道自己開直播的事,她,一直在關注自己的動态。

也是,如今這個互聯網時代,他連續上了兩天熱搜,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卻什麽也沒在自己面前提及。

池遲抛開錯雜的思緒,在角落的紙箱中拿出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舞蹈服披上。

他将手機放置好,調整好面部表情,點擊開始直播。

這次直播間剛開播比起第一次直播剛開始湧入的觀衆還要多,好在黑粉們幾乎消失不見,大家談論的都是正面且積極向上的言論。

池遲挨個回複彈幕問題——

“關閉打賞功能是因為不想讓大家浪費。”

“嗯,前天晚上和昨晚因為考試,沒有開直播。”

“本來每天一小時直播時間,那今天補償大家,播三個小時吧。”

“光線暗?我會考慮買個燈。”

“主播話變多了?”

池遲念完這條彈幕,突然禁了聲。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不清楚了,但肯定是受某個人的影響。

想到這,池遲輕笑一聲,“好了,往期視頻裏的舞大家想看哪一場?我今晚給大家跳完整版。”

【原來是男生啊:看這裏看這裏!!!主播看這裏!!!】

“男生,我看到了,你說。”

池遲看着迅速翻滾的彈幕,安靜等待他的回話。

【原來是男生啊:你往期的視頻我都看了,最後一個視頻的編舞好絕,想看!再冒昧問一句你為什麽後來不再更新視頻了呢?】

池遲自動忽略後面那句話,擡手從自己的手機文件夾中翻找音樂:“這首曲子是我用手機內的作曲軟件做的,不是專業的,音樂有瑕疵。”

随着古筝琴弦的挑動聲,音樂聲緩緩響起。

節奏從緩漸漸變急。

池遲踩着碎步,由緩至急。

忽地甩開衣袖,在這暖黃的燈光下飛速旋轉,時而下腰時而劈叉,時而掩面時而奔越。

身姿柔而不女氣,偶有剛毅之氣,終是誤入凡間的谪仙,羽化而去。

亦如同音樂想要表達的情感。

下凡歷劫的上神,記憶未被抹去,錯投女兒身,戰亂之時替國參軍去。

性如男子,性,是女子。

少年将軍發現自己是女兒身,愛上自己。而自己卻愛上把他當做一生之敵的敵國公主。

感情糾葛,終是沒落。

兩國締約,少年将軍與敵國公主成了親,而他自刎于忘仙湖。

音畢,池遲氣喘籲籲地從地上緩緩站起,走近手機:“這首曲子和舞蹈名字都叫《忘仙》。忘仙忘仙,忘卻紅塵何似仙。”

【感動到了!】

【雖然聽不懂,但主播的表情管理真是絕了!】

【女身男心,愛上女子,在那個封建社會終究是愛而不得的結局。】

【遲遲你也太會了吧,從初始心動到拒絕将軍,從告白公主到愛而不得,最終看見将軍和公主在一起之後的絕望自刎,這飛躍後旋轉衰落的那一下真的太絕了!】

【主播柔韌性真好。】

【我一個女生竟覺得羨慕。】

【這舞真細,不對,這腰跳得真好。】

“有時候音樂和舞蹈,能表達出很多故事,它不同于表演,卻也勝似一種表演。”

這曲舞幾乎全程高能,跳得人很累,但池遲很滿足。

舞蹈就是這樣,無聲亦有聲。

他喜歡舞蹈,不為鍛煉身體、塑造體型,而是喜歡随樂而舞,走近這一個個動人的故事中去。

【原來是男生啊:未遲遲!請!開!啓!直!播!打!賞!功!能!】

“嗯?”這一字一個感嘆號的表達方式,竟和喻格如出一轍,“不了。”

“不了?”

就這就這?

喻格靠躺在床上,聽見屏幕裏傳來這兩個字,立馬支撐起身子,“這不大傻瓜嗎?送錢都不要?”

他雙手捧起手機,迅速輸下一串字發送:遲遲啊,給哥一個展現自我的機會!

“你是大傻瓜嗎?上趕着送錢?”

“......”從某方面來講,兩人還是挺有默契的。

喻格無奈一笑,繼續輸入。

【原來是男生啊:遲遲,哥的錢就是你的錢,不要見外!】

【卧槽!】

【大佬在追夫?】

【真金主爸爸包養小白臉?】

【道德在哪裏?底線在哪裏?金主爸爸家的地址在哪裏?爸爸還缺腿部挂件嗎?】

【主播,你長得這麽漂亮,小心被騙色騙感情!而我就不一樣了,我長得醜不怕被騙,金主爸爸康康我!】

【哈哈哈,瞧你那點出息,長得醜倒是想得美!】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再給大家跳一曲。”

*

初秋的氣候總是多變,昨天還是烈日懸挂,今晨便被烏雲所遮擋。

市醫院大門外,池遲上身穿白色連帽衛衣,下身黑色休閑褲,腳上還是那雙洗得泛黃的休閑鞋。

他背靠榕樹樹幹,右耳挂着白色耳機,正低頭劃拉着手機。

“同桌!”喻格聲音從前方傳來。

池遲滑動手機的動作一頓,擡眸看向走近自己的喻格。

喻格身穿黑色休閑T恤,下半身着淺色直筒牛仔褲,腳踩限量款AJ,單手放在斜挎運動包肩帶上,另一只手拎着一袋衣服。

他挂着笑,腳步輕快地靠近池遲,将手中的那袋衣服遞過來:“衣服還你。”

喻格嘴裏正嚼着泡泡糖,說話功夫,草莓味的風膩入池遲鼻尖。

“嗯。”池遲關掉手機,就着耳機一塊随意塞入兜裏,後背離開樹幹直起身,伸手接過喻格手中的口袋,率先邁步朝醫院內走,“走吧。”

喻格跟在池遲身後,看着他的背影,腦海中不自覺地就會浮現他宛若德芙巧克力般縱享絲滑的舞姿。

他吹了個泡泡,加快步伐同池遲并肩而行:“同桌,今晚還直播嗎?”

“嗯?”池遲側眸,“播。既然答應了那位粉絲,為了對得起他送的禮物,理應播。”

“哦......”喻格故作震驚,“這位‘金主爸爸’真是好大的手筆,你怎麽不讓他繼續送呢?人家不是挺樂意送的嗎?”

池遲回頭看向前方,聲音輕飄飄的:“我發短視頻也好,直播跳舞也好,初衷并不是為了掙錢。但現實就是,我很缺錢。我很感謝他能及時送出那筆錢,及時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再繼續收他禮物。”

人真是個矛盾的個體。

他明明不願意成為金錢的奴隸,卻必須面臨現實問題。

但至少,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能盡力挽回早已遺忘在角落的初心。

喻格眼眸微動,原來他覺得的無所謂,卻是池遲銘記于心的鄭重其事。

進入門診大廳,池遲停下腳步,朝排隊的方向看:“挂號了嗎?”

“啊?”喻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沒有。”

“......”池遲剮了他一眼,涼幽幽說,“那你今天恐怕是白來了。”

“不算白來。”喻格憋笑。

不白來?

對啊,有人聯系他的話他應該不需要挂號。

池遲大腦當機半響,“你直接去整形美容科咨詢拍廣告的事?”

“不,醫生只負責看病,他們不負責拍廣告。”喻格捂上嘴,努力克制自己在公共場合笑出聲,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悶沉,“況且,你看哪個醫院拍廣告是找醫生對接的?你真笨。”

“......”

真是信了喻格的鬼!

這麽拙劣的謊話有點邏輯就能拆穿,他昨天還真信。

池遲沉下臉,“你逗我好玩?”

見他同桌的臉上布滿烏雲,有即将打雷的趨勢,喻格立馬環住池遲的肩,撒嬌道:“同桌,我錯了。其實我是特意來找你的,怕你不同意才撒了謊。”

池遲擡手拍喻格的動作一頓,表情呆愣:“找我?”

“是啊,咱倆什麽關系?一想到我這周末兩天見不到你,心裏就覺得空落落的。”喻格環着池遲,将他往住院部方向帶。

在快要進電梯時,“我這都來找你了,那就順便來看看咱媽不是。”

“咱媽?”池遲被喻格不着調的話驚得頓時瞪大雙眼,“別亂喊!”

進入電梯,喻格繼續說:“我也不想亂喊,可昨日我夜觀天象,後找我朋友村裏有名的大師算過一卦,他說我命裏缺個媽,我這不順便來探望幹媽。對了,幾樓?”

“......”池遲木着臉,默默按了個十。

見有其他人進電梯,喻格将他往最角落帶:“同桌,看在我這麽有誠意的份上,就。”

喻格餘光掃到最後進電梯的人,面色一僵。

“嗯?”見他突然卡頓,池遲疑惑擡頭。

“噓——”喻格同一時間傾身壓下,将池遲以壁咚的方式堵在角落。

他低着頭,面部表情陷入陰暗,就算池遲仰視也看不真切。

“我先進電梯了,等檢查結果出來再打給你。”一道女聲回旋在安靜的電梯內,顯得額外突出。

“麻煩按一下八層,謝謝。”

靠得好近。

喻格的呼吸變得急促,帶着滾燙的溫度盡數噴灑池遲臉上。

電梯門關上,安靜的氛圍充斥在這狹窄又擁擠的電梯內。

開開合合後,待那個女人離開,電梯內僅剩兩人。

喻格倉皇起身,池遲渾身得以放松,他緊貼電梯牆面的後背被密汗浸潤一方。

他擡眸瞥見喻格盯着電梯按鈕發呆,輕聲問道:“怎麽了?”

“産科?”喻格輕嘲一聲,“沒事。”

他低頭從褲兜裏拿出兩顆草莓味的阿爾卑斯糖,剝開其中一顆塞進自己嘴裏,又将另一顆剝開遞向池遲,眼裏全是認真,“說好每天一顆糖,給你。”

池遲視線從喻格恢複過來的神色轉移至他指尖輕捏的那顆糖,竟鬼使神差地低頭含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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