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談什麽?

談什麽?

秋季的涼意被懸日籠罩,掀起絲絲熱浪。

操場上,少年少女們并肩慢跑,齊聲喊着口號。

喻格和池遲隐在角落中,打算尋個時機溜入隊伍。

“格格!池哥!你們來啦?”

池遲:“......”

喻格:“???”

文曲星自以為很小的聲音還是被耳尖的體育老師捕捉到。

體育老師吹響口哨示意一班的同學們停下腳步:“你們先原地自由活動。”

語落,他朝剛溜入最後一排的兩人靠近:“活寶,別瞪他。上課鈴一響我就知道你倆又遲到了,我一直盯梢着呢。”

喻格收回瞪文曲星的目光,滿臉堆笑地上前摟住體育老師的肩膀,同他打商量:“老師啊,換個別的懲罰如何?”

“哦?你不提這事兒我都差點忘記了,還有懲罰啊!謝謝你的提醒。”體育老師活動兩下肩膀甩掉他的手,顯然不吃這一套,“那現在就開始吧,你倆随便找個男生背上,繞着操場跑兩圈。”

“......”池遲無奈,該來的終究會來。

他目光環掃一班的一衆同學,試圖在其中尋個最輕的男生。

最終落在文曲星身上,見他連擺手後退,池遲猶豫要不要開口。

“同桌!我背你!”喻格出聲打斷池遲的思緒,在池遲跟前背對蹲下。

在衆人灼熱的目光中,池遲硬着頭皮爬上喻格的背。

喻格的背比他想象中還要寬敞。

隔着校服布料,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池遲下意識控制自己的身體盡量遠離他。

池遲的抗拒令喻格微微側頭,他壓低嗓音提醒:“抱穩咯,別摔着。”

說完這句話,他直起身子,在一衆同學的起哄聲中,如同箭矢穿過,奔向跑道。

随着喻格跑動的頻率,池遲的身體也跟着上下抖動。

在他腦袋被抖得發暈時,喻格輕喘着氣再次提醒:“同桌,抱緊我。”

“哦。”池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總之就是不願意太過靠近喻格。

只要一靠近他,心髒就會莫名變換頻率,不受自己掌控。

見身下的喻格額間冒出細汗,他內心輕嘆,逐漸妥協。

他将胸口貼近喻格後背,感受到兩人緊貼一起頻率共振的心髒,仿佛周圍同學們的喧鬧聲消失殆盡。

耳鼓膜被心髒的陣陣跳動敲擊,叮咚叮咚,不停不歇。

“格格!這是第三圈了!”文曲星的驚呼聲如同隔着一層水膜,帶着翻騰的氣泡湧入池遲的耳中。

喻格沉悶的嗓音在他耳邊回旋:“我替我同桌跑!”

池遲眉頭輕蹙:“喻格,放我下來,我自己跑。”

“哈哈哈。”喻格笑得輕狂又張揚,“我就不!”

他願意背着池遲一直跑,縱使前路荊棘遍地,或者跨越刀山火海。

四圈下來,喻格背着池遲慢步行走了半圈,這才将他輕輕放下。

池遲明明沒有出一點力,卻也累得細汗浸滿衣襟。

他還沒來得及擡手擦拭汗珠,喻格虛脫似的轉過身,低垂腦袋靠上他的肩膀,蒼白着嘴唇低聲輕喃:“同桌,我腿軟。”

見周圍同學全都關心地圍攏過來,池遲抿着唇,試圖将他的腦袋直起。

“喻格牛比啊,背着一百來斤的人一口氣跑四圈。”

“格格,你怎麽樣了?”

“他腿軟。”

“快去休息吧。”

“喝水嗎?我這裏有沒喝過的礦泉水。”

“不了。”喻格軟弱無力地搖頭回應。忽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呈八爪魚的姿勢趴在池遲懷中:“同桌,我就靠靠你。”

池遲用力抱住喻格的身體,生怕他一不小心滑摔至地上去。

體育老師見狀也不再為難,吹個口哨讓大家原地解散。

“喻格?”池遲垂眸,盯着他貼在自己的肩膀的側臉。

“嗯?”喻格吐出的熱氣似有若無地噴灑在池遲耳尖,池遲癢得伸出指尖輕撓。

喻格又不自然地歪頭輕蹭他的脖頸,癢意瞬間席卷全身,池遲一個重心不穩,扶着他急急後退。

喻格驚得急忙找回重心,反手環住池遲的細腰。

待站穩身子,池遲深呼一口氣,一腳踹向喻格的小腿:“喻、格!”

“哎喲!痛痛痛!”喻格立馬松開池遲,撤退兩步,“同桌,你謀殺親夫啊!”

這哪還有剛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池遲黑着臉舉拳:“你裝得還挺像模像樣......等等!謀殺親夫?!喻格,你找打!”

“同桌有話好好說!”見池遲臉黑得就像馬上要吃人的模樣,喻格猛地轉身,拔腿就跑。

“別跑!”池遲見他跑,擡起腳步追他,“給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喻格回頭做了個鬼臉,聲音随風散入空中,飄至遠方。

哈哈哈,抱到他同桌了,腰果然很細。

一班的同學們見兩位少年迎風狂奔,向着光,眼中皆含上笑。

*

課間時間,喻格位置空着,池遲低頭在寫作業。

文靜面帶忐忑地拿着一張報名表走到他的課桌旁,試探問:“池遲,育中今年要舉辦百年校慶,每個班都要出一個節目,咱們班的同學沒人願意參加。那個,你可以做我們班的舞蹈擔當嗎?”

池遲停筆,輕瞥文靜手中的報名表:“簽個字就行?”

沒想到池遲答應得這麽爽快,她的忐忑不安瞬間被驚喜沖散。她将報名表放在他面前,忙笑道:“嗯嗯,還要填節目的名字。你打算跳什麽舞?”

筆尖落在紙上發出沙沙聲響,“忘仙”兩字赫然呈現。

“忘仙?!”文靜驚得音色高了兩個調。

其他同學聞聲轉過頭,看向池遲的神情盡是驚豔。

文靜成為他們的嘴替,“你這舞一出來,咱們班估計能拿個一等獎!”

池遲謙虛道:“沒這麽誇張,我的舞蹈和音樂都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你們在說什麽呢?”喻格從後門進來,手上的水漬随意在校褲上抹了兩下,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池遲擰眉:“你能不能用紙巾擦幹?”

喻格憨笑:“我褲子和手都是幹淨的,誰也沒髒着誰。”

嘴上雖這麽說,喻格卻暗自記下自己一定要好好改改這個不良習慣。

“......”池遲無語。

不再搭理傻子,他提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将報名表交給文靜,“校慶的具體時間?”

文靜接過報名表:“9月29號和9月30號兩天。第一天節目演出,晚上學校會組織同學們看電影。第二天白天每個班在操場擺攤位,可以賣東西,也可以舉辦活動、玩游戲,之後就是國慶長假。”

喻格好奇湊近,看見紙上的內容後欣喜不已:“同桌,你要跳‘忘仙’?”

“池遲面冷心善,我準備許多勸說他的話還沒派上用場他就直接答應了。”文靜咧着嘴接過話,她晃了晃手中的紙,“我先去計劃校慶第二天的活動了,拜拜。”

見文靜離開,池遲繼續寫作業:“還要花時間準備節目,我得更努力才行。”

喻格單手撐着下颌角側眸:“你的黑眼圈都這麽重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池遲邊寫草稿邊說:“你上課随便聽聽就能考滿分,而我不行,我不是天賦型選手。”

池遲成績的好壞是和他的努力成正比的,越努力,他才能越優秀。

喻格神色一暗:“不,我也不是天賦型選手。”

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池遲将演算出的答案寫在作業本上,轉頭問:“你在人前一直保持随便學學就能拿第一的學神形象,實際上是在私底下偷偷努力?”

“不是私底下。”喻格半開玩笑,“是老喻在我初三的時候就逼我把高中的內容全給學完了。”

“哦......”

也許真正的成功人士都是先有了涵養,再用涵養積攢財富。他們必須更優秀,才能站到更高的地方。即使墜入深淵,也能靠自己的雙手再度爬回頂峰。

這也是喻格爸爸逼着他學習的原因吧,殊不知太過,也許會适得其反:“那你過得很壓抑吧?”

“還行,得虧我心大。”那時的喻格不能理解,常常學習到深夜偷偷抹眼淚。現在倒是釋懷不少,學習這件事他并不反感。

不像艾黎女士,在他很小的時候,逼他學習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心大倒是真實。

“所以,”池遲将作業本往兩人緊密相連的桌縫上放,“這位努力型選手,幫我講道題?”

“噗嗯,好。”喻格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偷偷抹的那些眼淚,不過是為了遇見某個人而付出的通用貨幣,如果沒有支付,那就無法幫助如今深陷泥沼的他。

*

自從池遲決定在校慶上跳舞,他每天晚上直播跳的都是“忘仙”。

只有一遍遍不斷的磨練,才能将更優秀的自己貢獻給舞臺。

再一曲舞畢,池遲面對粉絲們的恭維,心情并沒有因此變好:“合成音樂始終是枯燥的,它少了靈動,與舞蹈銜接得并不好。”

彈幕都在發“不是專業的聽不出來”“專業的表示可以忽略”“主播已經很棒了”之類鼓勵的話。

“專業?”池遲眼前一亮,“有學古筝的朋友嗎?我想請你幫個忙。”

彈幕瞬間刷屏,紛紛表示自己是、主播先加個微信。

池遲輕笑:“我是認真在說。”

【原來是男生啊:未遲遲,我會彈古筝,我可以幫你。】

“你會?”

池遲欣喜,剛點開私聊準備加“金主爸爸”的微信,天臺門便被緩緩推開,發出“吱呀吱呀”的詭異聲響。

池遲滑動手機的動作一頓,他僵着脖子擡頭,涼意直沖頭頂,頭皮也跟着發麻。

入眼的是一個頭戴棒球帽,看不清臉的黑影。他懷裏抱着一塊方形巨物,朝自己緩步走來。

池遲下意識後退,面色刷一下慘白。

他的第一反應是低頭看那人有沒有倒影:“黑粉?我可警告你,我在直播,別......”

“同桌!”喻格擡頭,就着昏暗的燈光露出他的兩排大白牙,“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是來解決你燃眉之急的!”

“......”驚喜和意外沒有,只有驚吓,“喻格!你能不能在剛進門的時候出個聲?”

喻格手上抱着黑色巨物,歪着頭透出疑惑的目光:“我怕我突然出聲吓着你。”

你不出聲才吓人好嗎?

算了。

池遲沉着臉靠近手機,對着屏幕說:“原來是男生啊,我剛剛私聊你了,麻煩回複一下。”

聞言,喻格面不改色:“同桌,別管他了。我會古筝,我可以幫你。”

“你會古筝?”池遲視線瞥向他懷裏抱着的長形巨物,仔細一看,确實像是古筝。

“嗯吶,我必須會。”喻格在鏡頭外的一處空地打開琴包,拿出琴架,将古筝搭上。

他了然點頭:“我把譜子給你。”

見喻格已經在準備,池遲也不客氣。畢竟比起金主爸爸,他更願意麻煩他同桌。

喻格端着個小馬紮坐在琴前,從衣兜裏掏出義甲帶上,擡手撥幾個弦調音:“譜子我能記住,就是十幾年沒彈了,有些生疏。”

這麽卷的嗎?

譜子他都記住了?看來他肯定天天光顧自己的直播間。

池遲視線不由落在試音的喻格身上:“你怎麽什麽都會?”

“那是,哥可是十項全能。”喻格勾着唇,撥弦動作未停,“除了籃球。”

池遲輕笑一聲,雙手環胸:“你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從來都是在樹蔭下靠着,文曲星、茍一俊他們邀你打籃球你都不去,我能猜到。”

喻格收回手,狡黠的眸光從眼尾掃過來:“原來你這麽關注我啊?”

池遲下意識松開環胸的雙手,說話變得不自然:“我在學校和你最熟,接觸得最多,想不知道很難。”

“所以?”喻格眉眼彎彎,心情大好。

“所以什麽所以?”池遲輕拍他腦門催促,“還彈不彈了?”

“談什麽?”喻格摸着腦門嘴唇一勾,故作不解。

“這就把你打傻了?”池遲扶額,“當然是彈琴啊!”

“哦~”喻格恍然大悟,“談情啊?好!”

池遲:“?”

為什麽是後鼻音?

彈幕瘋狂滾動刷屏中——

【卧槽,這位勇士竟公然撩我高嶺之花?】

【遲遲這單純的娃,竟被人套路!】

【金主爸爸?你的小情人要被拐跑了!】

【呵呵,內部人員表示早已習慣,內心竟毫無波瀾。】

【內部人員?展開說說!】

【很明顯這位聲音賊好聽卻賊騷包的勇士和咱們的遲遲認識!】

【不是叫的同桌?是一個班的吧?】

【用你說?不然深夜能上門約會?哦呸,幫忙?】

【磕到了是怎麽回事?自古好琴配豔舞,他倆這是絕配啊!】

【鏡頭前的人呢?有什麽內容是我們這些VIP不能看的嗎?】

池遲回到手機面前,看到彈幕內容後,雙眼皮不自覺狂跳:“別亂開玩笑,我們都是男生。”

【男生怎麽了?】

【大家別科普,主播未成年,綠色和諧。】

【我的爸爸媽媽都是男人,他們現在很恩愛。】

【這只是少數吧?大部分的同性戀都沒有好結果,分手才是常态。】

【都說了別說。】

同性戀?

池遲呼吸變得紊亂,不,他不是。

雖然他十七年來從沒有喜歡過哪個女生,但也絕對沒有想過自己的取向會是男生。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他就頭皮發麻,渾身不适。

“同桌,我準備好了,要合作試試嗎?”喻格神色認真,身姿挺拔地坐在琴前。

在這昏暗的燈光映襯之下,彰顯無盡神秘。

“嗯!”池遲勾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