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1月的巴厘島正值雨季,今晚也巧合地正在下雨。
進入墅區後,陳頌深徑直去了最南邊的卧房,其餘兩間獨立卧房,闵琳琳自己住,溫青唯和柯潔同住,女生們互相道過晚安,持續一整天的四人綁定行程,總算是告一段落。
“柯小姐,你現在有沒有什麽話,想要跟我講?”
溫青唯進來随手帶上了門,邊走邊将手上沾了雨水的外套挂起來,側目輕挑下眉尖瞧着身旁的柯小姐。
現在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可以講講私房話了。
柯潔觑着溫青唯沒忍住樂,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着她往裏頭的衣帽間去,邊走邊說:“行啦!是我。”
“真瞧不慣某人這倆月茶飯不思的樣子,我放假前跟琳子聊天,順帶提了一嘴度假的事,可你瞧,我明明只邀了她,來的卻不只她自己,這說明覺得事有蹊跷的,不止我一個嘛!”
這講起來,兩人真有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默契,都用不着密謀。
溫青唯瞧那靈活轉動的黑眼珠,腦海裏就浮現出另外一雙,從來沉靜無瀾的淡漠眼睛。
“所以其實陳頌深也不知道。”
“這重要嗎?”
柯潔極輕地勾唇砸了咂嘴,“重要的是他現在在這裏……哦,還在飛機上跟我換了座位。”
嗯,還提換座位這茬兒?
溫青唯不由得皺着眉笑話她,“你們倆是真沒發現,那會兒你倆但凡嘴邊黏顆痦子,都能去當媒婆了!”
熱帶地區的雨勢,導致室內有點悶熱潮濕,她走過去開露臺的玻璃門,聽着柯小姐在身後辯駁,“冤枉,我沒有要撮合你哦,我不相信你看着陳頌深時候,難道心裏沒有個聲音告訴你,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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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便教溫青唯倏地笑不出來。
确實,她對陳頌深的意圖,哪裏還需要別人撮合?
忽然之間沒有聲音,柯潔從箱子裏取衣服往衣帽間裏挂,壓根兒沒回頭去看,“我要是你,早在機場他讓琳子分藥的時候,我就得沖過去問問他,你對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總是單獨關照你,但又那麽久都不聯系你,問問他究竟知不知道,你喜歡他?”
“怎麽會不知道。”
溫青唯淡淡的語調,聽來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俗話說旁觀者清,可瞧着這當局者原來也挺清的,并不傻嘛。
柯潔挂完衣服出來,沒脾氣地講:“喜歡會教人變膽小鬼,但你原先悶聲幹大事的那股勁兒呢?怕什麽,總歸……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有這次人為制造的偶遇,你覺得你們還會再見面嗎?”
大概不會的吧。
陳頌深可以三個月毫無音訊,就更加可以半年、一年,甚至再也不出現。
這種事是沒有公平可言的,是她想跟陳頌深談感情,選擇權就在陳頌深手裏,她只有主動、或者放棄,可無論繼續主動還是就此放棄,那之前的一切不管好的壞的,都總該要有個結果。
“唯,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得有新氣象啊。”
言盡于此,今晚化身情感大師的柯小姐自覺功德圓滿,擡手拍拍溫青唯的肩,頗有點意味深長的感覺。
溫青唯滿心無奈地勾唇,催她快去浴室洗漱,要睡啦!
這夜裏一場雨,臨近清晨時才歇。
潮濕的海風被崖下的海浪輕推着,從露臺蔓延進來,摻雜了點熱帶植物蔥郁的果木甜香。
溫青唯白日昏睡太久,導致夜裏失眠,可能也有點剛到認床的緣故,翻來覆去偏直到天色漸明時,她那股遲到的困勁兒才漫上來,明明沒有跨時區,卻折騰出了倒時差般的晝夜颠倒。
柯小姐顯然就沒有她這種煩惱,美容覺酣睡整晚別提多香。
下午3點半,溫青唯的生物鐘恢複正常,天氣也早放了晴。
花園泳池裏隐約傳來兩個女生肆無忌憚的調笑聲,熱烈讨論着上午在沙灘邂逅的男生們,哪個的身材更具觀賞性,誰的性格更招人喜歡些,誰又心照不宣地給誰遞了信號……
聽那個旁若無人的樣子,溫青唯就能猜測出,陳頌深大抵不在。
簡單洗把臉抹上防曬,她在睡裙外直接搭了件披肩,出去尋人。
泳池的遮陽傘下,柯潔歪在躺椅上正吃水果,擡眼瞧見她現身,缺德地笑了聲,“呦,咱們的睡美人可算是醒了,再擱會兒,我跟琳子都該去給你找王子的真愛之吻了。”
“沙灘上的怕不是王子,而都是你的豔遇吧。”溫青唯擡手遮着眼睛,氣定神閑回怼句。
闵琳琳舉着酒杯只想純看樂子。
然而柯小姐怎麽可能放過她,話鋒一轉,就将那些豔遇全推去了她身上,說其中最帥那個八塊腹肌,還約了闵琳琳改天一起打排球,沙灘排球,簡直是美好身體的集中營。
記不住人家的名字,但對八塊腹肌印象深刻。
聽出來柯小姐內心lsp專屬潛臺詞,溫青唯笑得瞌睡都全清醒了。
走過去拉了把小椅子坐兩人中間,闵琳琳倒了杯氣泡酒遞過來,溫青唯淺嘗了口,細密冰涼的小分子瞬間在口腔中炸開,舌尖先嘗到濃郁的甜,過後酒精漫上來,又略微有點苦。
這味道,竟也會讓她想起陳頌深。
“你哥呢?”
溫青唯忽地直白這麽一問,闵琳琳躺在椅子上隔着寬大的墨鏡,倒不由得略揚了揚眉尖望向她。
這話聽來是有那麽點不一般的意味,但溫青唯垂眸品酒,臉上只看得見淡然。
她只是覺得,人都專門為你攢了這趟場子,你還有什麽可在人家跟前裝蒜的?
“他去海上沖浪還沒回來,”闵琳琳抿唇見怪不怪地笑了笑,不忘補充句:“早上他也問了你來着,你倆這還挺有默契的,你回頭要是想玩兒,潛水、帆船……總之你能想到的玩兒法,他全都門兒清。”
溫青唯聽着輕眨了眨眼睫,對陳頌深的好奇,似乎忽然間有點隐晦地偏離航道。
“看不出來,他原來那麽會玩兒?”
同為女生,闵琳琳敏銳的探測小馬達,立刻開始了工作,“生命在于運動嘛,不運動哪裏來的健康體魄?”
這突然間的正能量……真教人忍不住想樂。
闵琳琳說着福靈心至,興興地又想起來問她,“我手機裏好像還有他早幾年沖浪的視頻,你想不想看?”
“有八塊腹肌嗎?”
原本方圓幾十米無人的寂靜随意,才給了溫青唯彎唇捧場的放縱。
可沒想到話音方落,忽然聽身後走廊上傳來聲清脆響聲,她循聲回過頭去,正看到外出歸來的某個人。
陳頌深沒什麽表情地站在那裏,寬肩直背,一身黑T、黑短褲,額前散落的發絲淩亂不羁,襯得眉眼格外深邃淩厲,頭發上潮濕未幹的水跡,卻又仿佛在眼底氤氲出欲望流動的痕跡。
溫青唯是頭回見這樣的陳頌深。
但……
他一定是剛剛才站到那裏的吧?
離這麽遠,一定是聽不到的吧?
溫青唯的臉色剎那間變得不那麽自然,甚至一度懷疑,闵小媒婆莫不是在故意套她的話。
眼神兒飄忽着想躲,幸而處于話題中心的男人只是站在走廊上,沉沉朝這邊看了眼,便繼續提步,并沒興趣加入她們關于腹肌的話題,剛剛提包撞擊廊柱的聲響,也不知道有意無意。
女生們的話音不約而同地消停了片刻。
直等人走遠,柯潔率先活過來,眼珠滴溜着朝腳趾扣底的溫青唯看了眼,而後無比缺德地,沖她雪上加霜問出句,“剛看清楚了嗎,到底有沒有八塊腹肌?”
溫青唯緊抿着唇擡眼,瞧那兩個女人狼狽為奸地笑成一團,緋紅着臉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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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浴也不宜曬太久,下午4點多,陽光漸漸從遮陽傘下斜照了進來。
闵琳琳提前訂了晚上的餐廳,見陳頌深已經回來,便起身招呼着讓人收拾準備出發,溫青唯和柯潔回去換衣服時,手機收到條微信視頻,她并不用點開來,就從定格畫面上看到片藍色的海面。
只看這就能猜到是什麽視頻,但溫青唯還是忍不住好奇。
她點開視頻,将音量調到最小,畫面最初颠簸晃得厲害,之後才聚焦對準遠處翻湧海浪中的身影,鏡頭随着周圍沸騰的歡呼聲拉近,導致有些模糊,但不難分辨那就是陳頌深。
巨大的浪頭在他身後緊随追逐,那些歡呼聲中,有人在大聲地喊“Shawn”。
早幾年前的陳頌深,頭發比現在短很多,站在浪板上的身形勁瘦高挺,看起來有種鋒利的銳意,陽光下的每一寸皮膚都積蓄着勃發的力道,飛馳在海面上像是顆出膛的子彈。
闵琳琳接下來一條消息:你自己慢慢研究。
這簡直是落下了把柄在人手裏,注定要被人不厭其煩地拿出來反複鞭屍,溫青唯望着屏幕上那塊小小的藍色窗口,不堪回首地呼出口氣,一字一字地回複她:
我謝謝你。
換完衣服,溫青唯和柯潔出來沒見到人,去闵琳琳房間尋人。
大小姐還坐在鏡子前,精心裝扮着自己漂亮的小臉蛋,桌上放着的手機,正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
闵琳琳翹着小拇指把電話挂斷,納悶兒嘀咕聲:“幹嘛呢?”
擡眼從鏡子裏瞧見兩人進來,正好方便地随口招呼溫青唯:“青唯,你去叫下我哥吧,他電話又打不通。”
溫青唯站在門口一停,觑着她有些PTSD,“你最好是真打不通。”
闵琳琳對着鏡子笑着沒說話。
話是那樣講,但陳頌深的電話常是靜音的,他也很少拿出來刷手機,打不通才是常态,算不得什麽稀奇事,溫青唯總難不成扭頭再使喚柯潔,應了聲還是只好轉身朝那邊過去。
路上深呼吸了幾口氣,盡量讓自己平複到一顆對待任何人都沒什麽不同的,平常心。
到門前敲了兩下,沒人來應。
這大白天的也談不上什麽避諱,試了下外門沒鎖,溫青唯索性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頌深?”
三間獨立的卧室格局不太一樣,溫青唯在外廳沒見到人,輕喊了聲也沒有人應,便繼續朝四下多走了兩步,直到推開內裏起居室的門,裏面隐約的水流聲頓時迎面而來。
那瞬間就該意識到些什麽的。
但耳朵長在眼睛後面,視線不管不顧地跑在前面,徑直穿過跟前修剪優美的綠植,便将那扇巨大的、整面磨砂玻璃浴室裏的景象,盡收眼底,高拓的男人身形仿佛隔在朦胧的濃霧中,影影綽綽。
看不清,但又好像能看得見。
溫青唯全身的血液倏忽全往臉上湧,匆匆轉身間,腳下卻宛如命中注定般,踢到旁邊半人高的擺件。
咚的一聲。
“誰?”
陳頌深的聲音并沒像抓賊似得驚然,浴室裏的水聲沒停,他站在水流下沖幹淨頭發上殘留的泡沫,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跡,回頭聽見外面傳來溫青唯輕細懊惱的聲線:
“我……”
白日裏外光線對等,陳頌深也能透過玻璃,看見外面那道模糊的輪廓。
她站在那裏,應當是背對了過去,頭發的黑色直垂落到腰上,他印象裏那截腰很細,之前有一次意外慌亂地撞進過他臂彎裏,柔韌的觸感,仿佛兩人身體的弧度也出奇的契合。
“什麽事?”
溫青唯背着身沒再轉過去,兀自平複了下呼吸跟他說:“我們打算去吃飯,琳琳剛剛打你電話沒接通。”
話音未落,身後的水流聲卻突然間停了下來。
室內倏忽陷入凝滞的安靜,像是只被抽真空的瓶子。
溫青唯的心頓時猛地跳了下,以為他就要出來,但其實沒有,陳頌深不會做那樣自我感覺良好、實際卻冒犯的舉動。
他在浴室裏面說:“我已經吃過飯,你們不用等我。”
“哦。”
她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睫應了聲,一時間卻不知在想着些什麽,仿佛是忘記了挪步。
直等了片刻,身後傳來聲似是而非的輕笑,陳頌深像是沒等到她離開,耐性兒又問了句:“還有事?”
溫青唯恍然回神,總算記起來要走,留下句短促的“沒有了”,匆匆提步往出走,順手又替他關上了門。
埋頭從那間卧房出來,溫青唯像是短暫蒸了個桑拿,熱得額頭鼻尖全冒出層汗,沒好再回闵琳琳房間,她去大廳坐着緩了緩,人安靜坐在那裏,腦子裏卻實在不怎麽清淨,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穿堂海風在周身來回地吹,卻帶不走心口的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