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還記得昨夜的風沙吹起的時候,有片落葉飛至你的面前。十分美,朕為你摘下。”
她微笑,有種面容模糊的美。
他說:”朕……”
他從寒夜中醒來。空冷,仿佛陷入黑暗中,可旁邊守夜的公公卻眯着眼打起了瞌睡,燭光燃動,在牆上遷移的淡影。
明橙的光亮,連帶龍帳,連帶自己身上明黃色的寝衣。
他突然有些寂寥,盯着那燭淚幹枯的淚影,時而像是夢中又或者一直在夢中。那種思緒如同鬼魅一直揮之不去。他誤以為是窗外風吹動樹葉的,可周圍竟是沉寂寂一片。他便覺得那是自己腦海裏的,無休無止的思緒如蠶絲纏繞。
他便披衣起來,連身邊的宮人也未喚。
打開門的時候,是有寒氣的,仿佛一種清冷。院口有黑影重重的草木,他已有些分不清那是什麽草木,大概花落了,萬般草木便是這樣寂靜的等待深秋,又寂靜地等待又一輪的花開。
無月無星無雲的夜晚。
這樣的夜晚像是有一種悵惘,他疑似自己好像經歷過無數無數次,可又混亂了,又不記得那樣從心裏裂開的感覺從何而來。風吹來落葉,呼呼。
像是一種詠嘆,像是一種呼喚,遠處的圍牆上的天空是寂明的深山的影,他看着。又有些懷疑自己的魂是不是也在那裏,也在那裏伴着秋風寂寥。
莫名的琴音。
他總是熟悉她的琴音,莫名的悲涼,莫名的輕靈。
他疑似她還在那裏,指尖輕動,微側着頭,臉上專注的表情。
有時候風會吹起她的青色的衣衫和墨色的長發,長發落在胸前,滑過雪白的脖頸,因為她的指尖的跳動而微微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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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若……
他在心裏忍不住的喚。
可是從心裏徐徐浮起的那兩個字到了侯間便被堵住,壓抑着膨脹着,肆意地圍堵。他像是從此沙啞,目光靜靜含着她。
她的琴音随着秋風輕動。
忽而收尾,擡起來笑着看他。
那樣美的笑容。
他要想走近,她似乎在等他走近。
他沒有走近,她仍微笑坐在那處。
他便定住,也微笑:“你……可好?”
是不屬于自己的喑啞和粗砂,她站起身來,他誤以為她要離開。
快步走上去。
手撫上她的臉。
像是可以透過,那樣明淨清淺的光輝。
于是,他知道自己是夢了。
闊別已久的夢。
指尖穿過她的容顏。
他竟微微顫抖。
雙手在虛空中抱住她,靜靜抱住她。
有時候思念是一位蠱,要藏在心裏生根發芽。他像是可以觸摸她的臉,觸摸她的長發,觸摸她青色的衣衫,觸摸她柔軟的手……
他似乎就能這樣長久的,長久的陪同她。
感覺。
是思念的感覺。
思念得像是夢醉的感覺。
仿佛魂游太空,身體飄在雲端。
魂。
情魂。
思魂。
意魂。
亦或者只是鬼,雲中鬼。
帶着雲的衣衫翩跹而來。
他還是抱住她,仿佛能感受得到她。
像是極致空靈的嘆息,幽幽長長在心內徐徐嘆出,像是無盡無歇的風慢慢把黃頁卷落至地上,旋動,旋動,再墜下。
他想帶她走。
仿佛真能牽住她的手一樣。
那麽牢不可破。
“跟朕來。”
他說。
于是她也笑着來了。
那麽輕柔的身體,走起來像是一片薄雲,他帶他進了房內。
有暖味的明橙的燈光。
小太監被驚醒,不發一言地看着。
他望着虛空中的她,“還記得昨夜的風沙吹起的時候,有片落葉飛至你的面前。十分美,朕為你摘下。”
摘下坐在她身邊的她,發間枯黃的細葉。
她微笑。
他亦微笑。
好像仿佛真能便一直這樣坐下去,直至日月變遷,直至時光湮沒。
不想,不理外界紛争,不理會任何要打擾心神的東西,仿佛夢中的輕柔也是一種蠱惑,在心間生根發芽,長出茂密繁榮的枝葉。
風吹起,窗口咿呀。
樹葉呼呼的吹動。
“你冷嗎?”
她搖頭。
他仍讓她睡下,扯過旁邊的錦被為她蓋上。
“你睡吧,朕看着你。”
她安靜的睡在床榻上,長發越過窗沿落下,他執起,輕輕地看。
她閉上眼睛安睡。
他轉頭,“把蠟燭吹了吧。”
小太監去吹了蠟燭。
他也便側身躺下,隔着錦被抱住她。
嘴角揚着微笑。
未久,他閉着的眼睛卻有淚滑下,仿佛緊緊擁住她:“朕想你,青若,朕好想好想你……”
小太監關門出去,擦了擦眼角的淚。
望着遠處漸白,又是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