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禮物

禮物

覃禹坐在那兒，胳膊肘支着大腿，眼神随意地掃了掃，就是沒動手打開。

韓呈大搖大擺地站在旁邊，見他還沒看就已是滿臉不屑和淡漠，心裏涼涼一笑。

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韓呈彎下腰，親自拆了一個包裝，抱出了一個紅色精致的禮盒。

果然，覃禹光是看着那盒子，眉頭就不自覺蹙了起來。

韓呈不動聲色地擡起眼皮，“我送你的西裝，聽姑姑說你常穿這個牌子。”

覃禹眼神複雜地在韓呈無辜的臉上轉圈兒。

他想，他跟韓呈看來真的是注定不對頭。

韓呈所喜歡的，恰好是他最讨厭的。

他突然有點後悔剛才竟然誇了韓呈的審美。

但是接下來，他就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韓呈為他買的所有的東西，都是紅色。

覃禹眼角抽了抽，手指默默掐住了沙發扶手。

“是不是很好看？”韓呈笑道，邊說還拿在手裏往覃禹身上比劃，“非常适合你。”

“是嗎？”覃禹忍住心頭的反胃，目光找着機會躲避這一堆紅色，微笑道，“怎麽就适合我了？”

“你也快本命年了吧？”韓呈說，“就當提前慶個彩。”

“不好意思，”覃禹說，“我本命年剛過。”

韓呈故作驚訝，“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老。”

“你也比我想象的還要，”覃禹眼神輕飄飄的，“沒素質。”

“話不能這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韓呈把衣服扔他懷裏，看着他拼命克制卻依舊越發難看的臉色，暗自暢快。

覃禹捏着西裝的一角，皺着眉把它丢到了一旁，“如果其他東西也都是這樣，就不必拿出來了。”

“我的心意，你不想看看嗎？”韓呈自顧自翻着剩下的禮盒，“這些東西可花了我不少錢。”

“呀，不對，”他揚起臉，天真無害的笑容，“是花了你不少錢。”

覃禹眼睛一眯，“什麽意思？”

“這些都是用姑姑給我的卡刷的，”韓呈掏了掏口袋，摸出卡丢到覃禹身上，“她說這是你送給她的，叫我不用手軟。我就想，總不能只給自己買東西，那樣太不懂禮貌了，所以……”

他伸手朝覃禹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就用你的錢，幫你挑了些禮物。”

“正好你日理萬機，忙得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那麽打點生活必需品這種事，我不介意代勞。”

覃禹低着頭，看着那兩張VIP卡。

額前碎發投下的陰影遮擋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總共花了多少？”他淡道。

韓呈聳聳肩，“不多，一百來萬。”

覃禹猛地擡起頭，提高嗓音，“多少？”

“一百多萬。”韓呈眨了眨眼，“我總不能害的姑父穿地攤貨吧，那你不早就把我轟出去了。”

覃禹在心裏暗罵，現在就想把你轟出去。

韓呈誇張地抖了抖肩，“姑父，你臉色好難看，我好害怕。是我買的東西，你不喜歡嗎？”

覃禹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舒展了表情重新擡起頭，嘴角上牽，眼底結霜，

“喜歡，你買的，怎麽會不喜歡？”他把你字咬得極重。

韓呈回了一個禮貌地笑，揚揚下巴，“喜歡就趕緊試試。”

“回來再說吧，”覃禹站起身，點了點手表，“我出去買菜，孩子該餓了。”

“你買菜？”韓呈不确定道，“你會嗎？”

覃禹笑了笑，緊緊領帶，“比你會。”

“不成，”韓呈攔住他，“你不會趁機溜出去應酬吧。”

“我就算真的溜出去應酬又怎麽樣呢？”覃禹推了他一把，“幹你屁事。”

韓呈一怔，“家裏還有倆小的，你敢這樣走？”

“不是還有你嗎？”覃禹一臉正經。

“……”韓呈煩道，“那我去買菜，你待在家裏。”說着便套上了外衣。

覃禹平靜地望了他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随便你。”

“不過這附近沒有超市，你要買最好開車繞到西北口那邊，再穿兩條馬路差不多。”

“知道了，”韓呈說，“你們吃什麽？”

覃禹眉頭一挑，“蔥姜蒜我不吃，辣的也不吃，羊肉不吃，蘿蔔和芹菜也不吃。除了這些，你看着辦。”

“你怎麽比我還挑食呢，”韓呈見他臉色一變，偷笑道，“趕緊說，想吃什麽？”

覃禹看着他，“你想吃什麽？”

“主動征求我的意見？”韓呈想了想，笑道，“我喜歡吃土豆。”

“我最讨厭的就是土豆，”覃禹想也沒想地接道，“所以千萬別買。”

“為什麽？”韓呈不解，“土豆那麽好吃，你為啥不喜歡。”

“不知道，就是不喜歡，”覃禹眨了眨眼，“就跟你特別喜歡紅色一樣，沒有原因。”

“……”韓呈皮笑肉不笑道，“行，不買土豆，那買點兒雞腿肉總行吧？”

“我從不吃雞腿肉，”覃禹打了個哈欠，“你敢買我就全部倒進垃圾桶。”

韓呈嘴角一僵，“那酸筍呢？這個你總喜歡吧？”

“我年紀大了，牙齒不好，吃不得太酸的東西。”覃禹說，“不要。”

韓呈咬了咬牙，笑容漸漸古怪，“是不是只要我喜歡的，你都不喜歡？”

“聰明，”覃禹欣賞地看着他，“難得你覺悟這麽快。”

韓呈晃了晃鑰匙，冰冷的鎖頭故意在覃禹手上劃了一道，“等着吧。”

覃禹笑道，“辛苦你了。”

“哦對了，”他提醒道，“你打的去吧，中間有段路在施工，轎車過不去，你那摩托容易被刮傷。”

韓呈背對着他揚了揚手指。

覃禹注視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臉上的笑容和平靜慢慢消失。

他回到屋，看着滿地的，用了自己一百多萬買來的“廢品”，腦殼疼得嗡嗡作響。

王八蛋，他低聲罵道。韓呈花起他的錢果真絲毫不手軟，還敢專門挑他最讨厭的東西刺激他，膽子不小。

覃禹看着看着，眼睛一亮。

他走到院子裏，看見了韓呈那臺酷炫華麗的機車。

男人都是愛車的，韓呈也不例外。

覃禹步步靠近，手好像被它吸引一樣，小心而試探地摸了摸座椅，後視鏡，甚至是碩大的輪胎。

這車好看是好看，覃禹嘆氣，只是跟車主一樣，隐隐透露着一股張狂的戾氣和不羁，讓他難以駕馭，無法安心。

覃禹手指一頓，眼神一暗。他從沒想過招惹甚至駕馭韓呈這種不按規則出牌的混蛋，他只想将他趕走。

覃禹眉毛一挑，撥了個號出去，“喂，小張啊，有點事，想請你幫幫忙。”

打完電話，他轉身回了屋，上樓。

小澤和果果正擠在一起看動畫片，見他來了，立刻興奮地撲過去，

“爸爸，你終于來了，我們還給你留着蛋糕。”

覃禹笑着摸了摸他們的頭，“今晚爸爸帶你們去榮櫻閣吃料理，想去嗎？”

果果高興地叫道，“真的嗎爸爸！你要帶我們出去吃好吃的嗎！”

小澤也驚喜地看着他，“爸爸，這是你第一次單獨帶我們出去吃飯。”

覃禹把他往懷裏抱了抱，溫柔道，“爸爸以後争取多陪陪你們。”

果果也往覃禹懷裏蹭，“我想要爸爸每天都陪着我們！”

“別鬧，”小澤說，“爸爸平時很辛苦，你別老纏着他。”

果果開始鬧了，“明明是你霸占爸爸！”

覃禹看着倆孩子沒說兩句話就打作一團，心暖成了一汪水。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可是孩子卻很黏他，甚至小澤慢慢長大，更是懂得體恤他，有了小男子漢的模樣。

他沒有怎麽參與過的，兩個孩子的成長，讓他欣慰，也讓他心疼，只是缺少了一個重要的情愫，成就感。

覃禹心中迷茫，他在教育子女方面，生疏自傲，涼薄冷漠。比較起來，韓雅這個母親，反倒顯得像模像樣。

覃禹看着他們，心裏悄悄萌芽出了新的希望。

他突然覺得，自己也許應該花更多的時間，來回饋家庭，回報孩子對他的喜歡。

與其在外面苦苦追尋一份從來不屬于自己的感情，不如用心來把握好可以穩穩抓住的幸福。

自己早已不年輕，覃禹想，也許什麽年紀，真的就該幹什麽事。浪費時間去□□情無端的妄想，只會永遠兩手空空。

*

韓呈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進了屋，才發現屋內漆黑一片，靜悄悄的。

他愣了幾秒，随即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韓呈飛快地摁亮所有的燈，看見門口擺放着的整齊的拖鞋，一雙大的，兩雙小的。

韓呈心裏一涼，轉頭跑到院子裏。

四周的家家戶戶燈火通明，莫不溫馨，只有這座宅邸，分外清冷。

他在垃圾桶裏，看見了沒被拆開的紅色禮盒，最上邊蓋着的，是那件棕色西裝。

韓呈收緊了拳頭，眼神仿佛要噴火。

他正想騎着摩托出去找覃禹，卻發現，自己的車也不見了。

車位空空如也，韓呈在黑夜裏瞪直了眼睛。

他黑着臉，手指輕顫地打通了覃禹的電話。

那邊足足響到快要挂斷才接通，就好像故意折磨韓呈的耐性一樣。

“有事嗎？”覃禹一如既往冰冷的聲音。

韓呈瞳孔幽幽地望着前方，“你們人呢？”

“帶孩子出去吃飯了，”覃禹說，“今晚我們不回去住了。”

“你打發我跑那麽遠買菜，”韓呈咬牙，“自己卻出去吃？”

“有問題嗎？”覃禹笑道，“搞清楚，搶着要買菜的人是你，我可沒逼你。”

韓呈獰笑，“是啊，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才會被你當傻逼耍。

“另外，”他說，“我的車呢？”

“什麽車？”

“少裝蒜，”韓呈說，“我那輛摩托。”

“哦——”覃禹拖長聲音，輕松道，“賣了。”

韓呈臉色一變，聲音驟降，“你說什麽？”

“你花了我一百多萬買了堆垃圾，”覃禹說，“我賣你一臺車作為補償，很公平吧。”

他話音剛落，韓呈怒吼着叫出聲，“覃禹你找死！”

“我這人惜命，不輕易尋死，”覃禹把手機拿遠了些，“你那個車，是真的不錯，我朋友說特別喜歡，說肯定會替你好好保養。”

“你他媽少說廢話！”韓呈怒紅了眼，手指緊緊裏扣，恨不得抓着的是覃禹的脖子，

“趕緊把車還給我，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先把一百萬還給我，并且滾出我家，咱們再談其他的。”

“還有，你給我造成的精神損失費我還沒跟你算，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兒上，打個折免了。”

“精神損失，”韓呈氣極反笑，“你是聾了還是殘了還是瞎了，還需要精神損失？”

“人老了，經不起刺激，你不懂嗎？”覃禹輕笑。

韓呈氣得牙癢，覃禹這個睚眦必報的小心眼，居然敢擅自賣他的車！？

覃禹，給我等着！

他瞳孔緊縮，眼中升騰起旺盛的火焰，釋放出寒冷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