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回

來回

韓呈撥通了韓雅的電話。

她此時正和新男友在酒吧“暢談人生”。

那邊響了兩遍才接通，音響刺耳的嘈雜聲和年輕男女此起彼伏的歡笑聲穿進他的耳朵。

韓呈眉間的川字越發的深。

他暗暗磨了磨牙，音色低重，“姑姑。”

韓雅雖然接了，但好像并沒聽見，韓呈倒是把她嬌柔做作的腔調記得一清二楚。

“對對，我記得我三年前去過那裏，你也去過是嗎，真可惜我們當初沒有……”

韓呈抹了把額頭，擡高聲音，“姑姑。”

韓雅仍然忙着和Nathan打情罵俏，“我也喜歡繪畫，我最喜歡的是那個法國上世紀。”

韓呈臉色和夜色融為一體，猛地一口屏住呼吸，“韓雅！”

“媽呀！”韓雅短促地尖叫出聲，随即立刻意識到在心動的對象面前失了态，幹笑兩聲，“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

不一會兒，韓呈發現那邊的環境安靜了許多。

“臭小子，你有病是吧。”韓雅躲進衛生間，撒開形象罵道，“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叫我的名字，我有沒有說過聽到一次揍你一次。”

“韓雅，”韓呈涼聲道，“這要怪，就去怪你那傻逼前夫。真當我閑的大半夜不睡覺來找你這個瘋？”

“你這死小子說話怎麽越來越難聽了，脾氣這麽沖，吃炮仗長大的嗎？”韓雅打了個哈欠，

“說說，你又怎麽惹你姑父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姑父不待見你，讓你不要去煩他嘛，這下好了，他煩了你，你又來煩我。”

“韓呈，我上輩子欠你的是嗎？”

“什麽叫我惹了他？”韓呈說，“怎麽就不能是他惹了我？”

“我了解他，他這人一般不輕易發脾氣，如果有了問題，那肯定是你的責任。”

韓雅嘆道，“還有話嗎？我教你，他一生氣，你就跑路，他這人懶，日子久了就不跟你計較了。”

韓呈冷笑兩聲，“計較？我告訴你，他這人就他媽跟條活泥鳅似的。”

“什麽意思啊？”

韓呈咬咬牙，“滑得逮不住。”

“是嗎？”韓雅沒忍住笑出聲，“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你老跟你姑父較個什麽勁兒呢？”

“除了你十二歲，我結婚時候見過一次，當時也沒見你注意過他？”

“現在我想不注意都難，”韓呈義正言辭字正腔圓道，“他把我的車給賣了。”

“你的車？”韓雅問，“你的什麽車？”

“就我那輛摩托，”韓呈越說越氣，“他今晚打發我出去買菜，趁我不在擅自就給賣了。”

“……”韓雅長長地哦了一句。

韓呈一愣，“你這什麽邪門兒态度？”

“賣了就賣了，”韓雅說，“正好你那車人高馬大又浮誇，看着跟你一樣沒有安全感。”

“……”韓呈氣得張口結舌。

狼狽為奸的假夫妻。

“他為什麽賣你的車，那肯定是你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韓雅說，“找個機會好好道個歉，他畢竟是你長輩，別一點規矩都不懂。”

韓呈忍着火氣，“那我也得先找着他這個人。”

“他今晚帶小澤他們出去吃飯了，還說不回來。”

“你幫我問問他們去了哪兒，我給他打電話他直接關機。”

“成吧，待會兒問到了發你。”韓雅頓了頓，警告道，“不準再打電話來了，也不準直呼我大名。”

“那你動作麻利點兒。”韓呈叫道。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韓雅把短信發來了。

韓呈瞪着那個酒店地址，攔了輛出租風風火火般沖了過去。

那個酒店在市中心，遠離別墅區，韓呈在車裏急得恨不得親手替司機開。

他今晚一定要抓到那個王八蛋。

好不容易趕到了酒店，韓呈記着房間號碼直接去了十五樓。

他摸到覃禹的房間，卻看見房門大敞，兩個打掃阿姨正在裏面忙碌。

韓呈愣在了門口。

其中一個阿姨拿着抹布從浴室出來，正巧撞見他，“有事嗎小夥子？”

韓呈瞄了瞄房間號，又看了眼短信，不确定道，“這裏是903號嗎？”

“是啊，”阿姨說，“請問你找誰？”

“這裏之前是不是住了一個男的？”韓呈問，“大概一米八，長的還行，出手闊綽。”

阿姨笑道，“小夥子，找人不是這麽個找法呀。”

“不過，”她想了想，“之前我見過倆孩子從屋裏跑到走廊玩兒，應該是家長帶着來的。”

“你去一樓問一下，查查退房記錄不就知道了。”

韓呈心不在焉點了點頭，“謝謝。”

結果，他去前臺一問，人家告訴他覃禹退房了。

韓呈瞪大眼睛，“什麽時候？”

“也就，一小時之前，”前臺說，“我有印象，那位先生帶着一兒一女，只住了兩三個小時就離開了。”

韓呈心煩意亂，“不可能，我查過了他就在……”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韓呈以為是騷擾電話，正想挂斷，就看見熟悉得令他咬牙切齒的號碼。

他瞬間大吼出聲，把前臺工作人員吓了一跳，“你還敢接電話？”

“看到你給我打了那麽多通，想裝不知道都難，”覃禹聲音輕松，“不好意思，剛才手機沒電關機了。”

韓呈分明聽出了他聲音裏明晃晃的笑意，他強忍住怒火，“你不是在酒店嗎？為什麽她們說你退房了。”

“小澤他們不喜歡住酒店，”覃禹說，“所以我們吃了個飯，在外面晃了晃，現在又回家了。”

現在又回家了。

韓呈聲音越壓越低，“這樣耍我很好玩兒是嗎？”

“別誤會啊，”覃禹故作嘆氣，“我也沒想到孩子那麽堅持，晚上一定要回家。本來我真的打算在酒店等你的。”

韓呈冷笑一聲，“姑父不會是怕我揍你，所以故意躲着我吧？”

“你想多了，”覃禹輕笑，“我确實是故意躲着你，不過不是因為怕你打我，而是實在不想再看到你。”

“你惹了這麽一爛攤子，随口一句不想看到我就完事兒了？”

“誰惹的誰收拾，”覃禹說，“你先把錢還給我，我考慮考慮把你的車還給你。”

“還考慮考慮？”韓呈眉毛一豎，“我要不也考慮考慮待會兒怎麽收拾你。”

“收拾我？”覃禹說，“那你也得有這本事。首先得讓我看得起你。”

韓呈一瞪，“你看不起我？”

“哦，不好意思，”覃禹悠悠道，“一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韓呈氣得牙癢，他發現自己在言語戰鬥中優勢漸失，

“在家等我。”

覃禹眉頭一皺，“請不要說這種意味不明的話，很奇怪。”

“………我還沒嫌棄你你閉嘴吧！”

晚上十一點，韓呈又跑回了覃禹家。

他站在大門口，看着這幢短短兩天已經不能再熟悉的別墅，看着二樓房間暖色的燈光，一時恍了神。

他說不明白為什麽老是想往這邊跑，他和覃禹一見面就吵架，每次吵到最後他都特別想。

韓呈眼睛驀然瞪大，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亂想什麽呢？

他摸出鑰匙開了門。

韓呈上了樓，正準備把房門當作覃禹的臉，一拳砸上去時，隐約聽見屋內傳來孩子的聲音。

“……”韓呈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門。

開門的是果果，小姑娘揚着小腦瓜，一手抱着個洋娃娃，“哥哥。”

韓呈本來醞釀好的情緒現在全沒了，他探了個腦袋進去，“你爸爸呢？”

“爸爸在給我講故事，小澤睡着了，我還不困，”果果小聲道。

韓呈僵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沮喪地想，看來今天什麽賬也算不出來了。

“哥哥，”果果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去睡覺吧，很晚了，爸爸幫你收拾出來了一個房間，我和爸爸一起幫你套的被子。”

“……”韓呈一怔，“我的房間？”

這棟別墅覃禹平時幾乎不用，韓雅和倆孩子也用不到所有的房間，因此二樓有一間一直閑置。

韓呈想起自己昨天剛來的時候，還吐槽了一番韓雅不靠譜，這麽大的屋子一間像樣的客房都沒有。

如果昨晚覃禹不回來，他本是打算就着啤酒和球賽，在沙發卧一夜的。

果果見他半天只是滞在那裏，又拽了拽他的衣服，“哥哥，我有禮物送給你。”

韓呈好奇地低下頭。

果果把手裏的圖畫紙給他，“這是今晚我給你畫的，爸爸說，這叫肖像畫。”

韓呈将紙展開，上面是五顏六色的蠟筆畫出的一個橫眉豎眼的豬。

“……”韓呈哭笑不得，“我長這樣？”

果果認真地點點頭，“爸爸說你長這樣。”

“……”韓呈把畫收起來，拍了拍果果的腦袋，“睡覺去吧。”

之後，他洗了個澡，趴在床上，支着個頭，想了想，掏出手機。

“請你不要在孩子面前污蔑我的名聲。”韓呈邊打字邊自言自語。

他以為覃禹不會回複了，沒想到五分鐘之後手機就響了兩下。

韓呈一下子睜開眼，拿過手機。

“我誠實，從不說假話。”

“……”韓呈另一只手舉着果果那幅畫，“我咋覺得這畫的是你呢？”

覃禹：“跟你長得像是我最大的冤情。”

韓呈氣笑了，“跟你長得像才是我最倒黴的事。”

“我問你，”他繼續打字，“不是說要趕我走嗎？怎麽還給我留房間？”

覃禹：“畢竟還有點兒慘淡的親戚關系，你流落街頭我會沒有面子。”

“那我可以睡沙發啊，聽說你還幫我準備被子，謝謝了。”

“你睡沙發，讓孩子看了影響不好。”

韓呈一愣，“什麽影響？你怕他們以後會學着睡沙發？”

覃禹：“不是，是對我的形象有影響，孩子會覺得我沒有待客之道。”

“……”韓呈，“你也太能裝了。”

覃禹：“還有，被子是他倆套的，跟我沒關系。”

韓呈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眼底一抹明亮。

“我告訴你，”韓呈打字，“別想用這個讨好我。趕緊把車還給我，不然陰魂不散。”

覃禹：“你也趕緊把一百萬還給我然後拎包走人。”

“你房間都給我收拾了，我不多住幾天，不就辜負了你的心血。”

覃禹：“你趕緊走就是對我的心血最好的回報。”

“……我真的很想揍你。”

覃禹：“我真的不想被你揍。”

“你今天這行為可不怎麽樣，躲在孩子後面，是個男人嗎？”

覃禹：“懂得随機應變的自保，才是生存之道。”

韓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