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僵持

僵持

“有些話我确實應該提早說清楚，”韓呈笑道，眼底卻結冰，“不然，你也不會有膽子挂我這麽多次電話。”

覃禹突然很想笑，但他一看韓呈沉得下暴雨的臉色，嘴角就僵得提不上去了。

“那有些話我也提早說明白，”覃禹視線盡往別處飄，就是不拿正眼看韓呈。

“我上一次聽到有人敢這麽對我大放厥詞，還是在六歲那年出自我媽之口。除此之外，沒有人能這麽對我說話。”

他定了定神，“我好歹是你長輩，你別基本的禮貌都不懂，這不是我可以負責包容的。”

“從今以後你不用做我的長輩了，”韓呈雙手插進兜裏，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從昨天開始，就不是了。”

覃禹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韓呈看着他，面上風平浪靜，其實心跳極快，蹦到了嗓子眼，以一種紊亂的頻率壓迫着他的喉嚨。

韓呈的手在口袋裏握緊成拳，手心滑得浸濕，他深吸了口氣，

“和我試試。”

“……”覃禹一愣，“試什麽？”

“我喜歡你，”韓呈憋着股氣，堅定地吐出幾個字，“跟我試試。”

“…………………”

覃禹強迫自己像塊木頭一樣，緊緊地繃着臉，他特別怕一個不留神，沒做好表情管理，就會笑出聲。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想笑，可是，只要一想到說這話的人是韓呈，他就覺得很尴尬，替自己，也替他。

“別開玩笑了，”覃禹最終還是笑出聲，他扶了扶額頭，“你懂個什麽喜歡。”

“你什麽意思？”韓呈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來，收到的卻是這種反應。

他微紅了臉，羞惱道，“我是認真的。”

“你認真什麽？”覃禹随意地瞅着他，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兒跟他胡鬧的孩子，

“認真地喜歡我？韓呈，這話要讓你家人聽了，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哪兒丢人了？”韓呈不解道，心中深深的挫敗，“你是覺得被我喜歡很丢人嗎，我哪裏不好了，我哪裏配不上你了？”

“你好，你哪兒都好，你當然配，”覃禹咬了舌頭，“不是，這跟這沒關系。主要傻孩子，我還沒離婚呢，我還和你姑姑在一起呢，我們還有孩子呢，在戶口本上你還必須管我叫姑父，你他媽還參加過我的婚禮。”

“聽懂了嗎？”他拍了拍韓呈的臉，努力擠出一個敷衍的笑，“行了別說胡話了，趕緊回去。”

他正要轉身，韓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覃禹看着他，漸漸也沒耐心了，“還有事兒嗎？”

“我真的喜歡你，”韓呈瞪着他，瞳孔黝黑，泛着執着的光，“我沒有在開玩笑，我如果不喜歡你我昨天幹嘛還……”

“你還有臉提昨天，”被他勾起最不願回憶的，覃禹硬聲打斷他，

“你以為我不知道昨天你在想什麽嗎？二話不說的突然就……”他咬了咬下唇，奮力甩開韓呈的手，

“你這種人我從小到大見得也不少，混蛋程度差不多的也不只你一個，像你這種年輕氣盛的小夥子，随便那方面的舉動我看的特別透我告訴你。”

“所以呢，”韓呈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以為我為什麽強吻你？”

覃禹險些自己嗆了自己，就不能換個詞兒嗎。

“還能為什麽，”他嗤笑道，無畏地盯着韓呈，“你不就是為了報複我對你姑姑不好對孩子不上心，所以想給我點教訓，讓我難堪讓我出醜嗎？”

“………”

“對付我這種沒有良心的人渣，”覃禹輕佻道，“以牙還牙，讓我也體會一下被愚弄的滋味，再好不過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韓呈頭很疼，真的真的很疼。

“沒話說了？”覃禹不屑地撇撇嘴，“被我猜中了吧，還不趕緊走。”

韓呈手環抱胸前，表情陰晴不定，蹙眉沉默地打量着他。

覃禹正想繞過他，韓呈稍微一挪，牢牢地堵在他面前。

他在覃禹想轉身時，突然上前，胳膊一撈，一把将人抱在懷裏。

“你幹什麽？”覃禹吓了一跳，手腳并用地想把他扯開，“有病是不是，放開。”

韓呈緊緊地摟着他，後背被他砸了不知道多少拳，就是不撒手。

“不是，”覃禹在他懷裏覺得都快缺氧了，韓呈身體比鐵還硬，他仿佛像是被裹了一層石膏，“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真的喜歡你，”韓呈頭枕在他的頸間，眼睛盯着房間一角，沉聲道，

“不是因為姑姑，也無關孩子，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兒還是未成年少女，”覃禹掙紮半天，無果，累得癱在韓呈懷裏，“你先放開我行嗎。”

“希望你不要再對我有偏見，有誤會，我沒有耍你的意思，我說跟你試試，是認真的。”

“我說不想和你試試，也是認真的，”覃禹暗自踹了他一腳，“你不覺得熱嗎？！”

“為什麽不想，”韓呈急道，“就因為我是你侄子，因為你沒離婚？”

他摁着覃禹的雙肩，認真地盯着他，“所以盡快和她離婚吧。為什麽要和已經不相愛的人繼續糾纏，這對你自己難道不也是一種耽誤嗎？”

“離不離婚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覃禹試圖掰開他鐵鉗子似的手，“就算我離婚了為什麽非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能和別人？”

“你還想着和別人！”韓呈眼睛一瞪，怒吼出聲。

覃禹耳朵被震的一抖，“吵死了，這麽大聲幹什麽？”

韓呈咬了咬牙，眼睛在他的臉上，身上四處點火。

“離婚，然後和我試試，”韓呈篤定道，“我不管，你不能找別人，就算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也得先試試，我覺得你會改變心意。”

覃禹幹笑兩聲，“我最最不會改變的心意就是，”

他一字一頓，“我不喜歡年齡比我小這麽多，各方面都不成熟的小孩兒，從來就不喜歡。”

韓呈被他刺激得牙癢，與此同時心口竄起嘣嘣的小火苗。

他死死地摟着覃禹的腰，傾身上前。

覃禹吓得趕緊轉過頭，“還來！？”

“你不是不相信我是認真的嗎？”韓呈說，“我證明給你看。”說着就要去吻他。

覃禹躲閃不及，只好用手捂住嘴，聲音含糊不清，“你能不能別胡鬧了！”

韓呈皺眉看着他防備的眼神，裏面實打實的拒絕讓他有點受傷，不過同時也激發了他更強烈的沖動。

覃禹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嘴，想了想，又騰出一只手捂住半邊臉，他真怕韓呈這個神經病想不開再來吻他的臉。

韓呈看着他瞪着大眼睛緊張地盯着自己，一時心癢難耐，耳根發紅發軟。

沉靜了幾秒，在覃禹以為他要放棄時，韓呈突然臉靠近他，溫涼的嘴唇輕柔地點在了他的額頭上。

“………”覃禹都懵了，靠，忘了額頭。

他真希望自己三頭六臂，然後把整張臉完全遮了，只留雙眼睛來防韓呈的趁人之危。

韓呈在他的額頭留下了一個纏綿而眷戀的吻，蜻蜓點水，卻撩撥着他的心弦，一下又一下。

他舔了舔嘴唇，朝覃禹露出一個滿足的淺笑。那笑容裏，仿佛刻着陽光。一時看的他心神飄忽不定。

韓呈放開他，心情好了很多，“別再躲我了。”

覃禹頭有些發暈，韓呈真的把他當未成年女生了？

“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去個地方，”韓呈說完一頓，警告道，“別亂跑。”

“還有，你別這麽怕我，”韓呈斟酌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奈地笑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

“雖然我很想。”韓呈眨了眨眼，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

韓呈走後很久，覃禹都只是一個人僵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大門，腦袋放空。

家裏沒來得及開暖氣，可是他卻熱的脖子涔出汗來。身上仿佛還包裹有韓呈懷抱的溫度，額頭上還有那星點溫涼，頸間還存在韓呈發燙的呼吸，加熱着他的耳垂，鑽進他的神經。

很長時間他都沒能完全冷靜，即使他真的不想承認，怎麽會因為一個孩子的幼稚的調侃，而羞恥地臉紅心跳。

這不是他，韓呈從來不是他看得上的類型，那些在其他人聽來深情款款的告白，在他耳朵裏，只是比夢呓更不真實的玩笑。韓呈根本是在和他開玩笑。

可是他為什麽老是要去想呢，覃禹回過神來，甩了甩頭，腳步晃蕩着上了樓。

第二天清晨，覃禹比平常早起了一個小時。

其實昨晚睡前，他安慰自己，韓呈是在開玩笑，耍心性，不用理會，不用在意。

可最後，還是不放心地調改了鬧鐘。覃禹無語地抹了把臉，看來現在，他真的是在躲着韓呈了。

五點半，天還沒亮，覃禹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剛走出院子，眼睛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強光猛地刺了一下，他拿手擋住眼睛，從縫隙裏看見韓呈熟悉的高挺的身影，從車裏走下來，不緊不慢地靠近他。

覃禹在心裏随口暗罵了一句。

韓呈扒開他的手，啧了一句，“你能有一回聽我的話嗎？”

覃禹偏着頭，語氣僵硬道，“我公司有急事兒。”

“再急有必要提前一小時？”韓呈朝他努努下巴，“上車。”

覃禹遲遲不願移動，“今天的會趕時間，我還是打車，”

話沒說完，直接被韓呈扯着胳膊，跟那次一樣，粗暴地丢進車裏。

“好好跟你說不行，非要我這樣，”韓呈砰得鎖上車門，随後自己跨進駕駛座。

覃禹坐起來，整了整領帶，又抻了抻自己的褲子。

“你下次文明點兒可以嗎，”他努力沉住氣，“我這身衣服不便宜。”

“你和薛成易約在他的事務所是嗎？”韓呈直接問了句，“在這之前帶你見幾個人。”

“………”覃禹還不是很清醒，“你怎麽知道我……”

“我姑姑闖的禍，你以為瞞得了家裏和孩子，也瞞得過我，”韓呈說，

“這種事你找不到人為什麽不找我，自己在那兒硬扛，你以為自己什麽都扛得下來是嗎？”

“………找你？”覃禹懷疑道，“你認識那方面的人？”

“比你了解，”韓呈想了想，“讀書時候有個同學，剛好祖籍在這邊，想着也算半個同鄉，平時多走動了一些。”

覃禹點點頭，“他家具體做什麽的？”

“他一個舅舅，蠻親的，在鳳山和麥波申一帶做一些軍火生意，規模不大，但也比賭場來的猛。”

“近幾年，好像也往澳門跑，你知道的，那邊的□□業。”

覃禹沉思道，“即便這樣，這事兒真的方便他插手嗎，對他會有影響嗎，會不會由此激化什麽矛盾，到時候引發後患。”

“你又想找道上的，又想兩手幹幹淨淨，根本不可能，”韓呈說，“再說了，姑姑确實已經把房子給那二百五了，你想要回來，說不通。”

“要不回來也得要，”覃禹煩道，“這不單單是錢的問題。就算韓雅真的有不對的地方，也不能任由那王八蛋這樣欺騙。”

韓呈通過後視鏡看他，“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是你最靠譜。”

覃禹斜了他一眼，沒說話。

韓呈嘆了口氣，扭扭脖子，“這就是為什麽你們還沒離婚，對嗎？你心裏還存有對她的責任，就算沒了感情，你也不能說放下，就放下。”

“我說過，”覃禹不太願意提起這個話題，“她不想離，我也不會勉強。她一個女人，還帶着我的孩子，換作是你，随便抛下不管可能嗎？”

“我只是覺得你也應該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韓呈低聲道，“難道你已經不再渴望愛情了嗎？”

“你和姑姑之間，找不到那種感覺，你自己也不會甘心就這樣将就下去。你不是不能離婚，你是還沒找到那個值得你去離婚的人。”

覃禹挑了挑眉，“所以呢，你覺得你就可以嗎？你覺得我會有一天為了你，和你組建一個新的家嗎？”

韓呈一怔，“我不是……”

“對吧，你不是，因為你壓根就沒這麽想過。當然，我理解，因為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從沒認真思考過婚姻的意義。”

覃禹聲音冷卻，“韓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我早就過了談感情用扮家家那種方式來維持的階段。假設你昨天說的是真的，在我的理解裏，你也不過是想和我睡覺。”

“我不缺床伴，多你一個少你一個沒差別，但你別來我這裏要什麽感情。我可以直接告訴你，跟我談感情，那就是奔着結婚去的，如果我們真的相愛，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不行，你只是想找個人談戀愛，只是想消磨多餘的荷爾蒙，你沒考慮過婚姻，你也根本不想結婚。”

“所以，我們不适合。”覃禹冷聲道，“因為我們從出發點，到終點，完全不一樣。”

“我不認為我有這個時間，拿來浪費和你做所謂的嘗試。”

“我不想試了，”他輕聲道，聲音漸低，“一直以來都在試，現在真的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