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爬山(二更)
爬山(二更)
韓呈沒再說話。
事實上,覃禹沒有說錯。他确實想和他在一起,但沒有考慮那麽遠。
他才二十四歲,他的母親結婚早,随着自己年齡漸長,她總會說,不要太早把自己交代給婚姻。
也許是個人經歷使然,又或者是提前看透了某種未知的遺憾,她希望韓呈可以多過幾年自由的時光。
在他的母親看來,婚姻更像是一種束縛,而不是幸福。
韓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對“一輩子”這種觀念,也越來越淡薄。
可是他不想放棄,韓呈陷入苦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喜歡覃禹,縱使他能未蔔先知,也絕對預料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大自己十二歲的男人,産生這種難以言說的心動和沖動。
就好像原先所有的□□都困在一個牢籠之中,這一刻,全部爆發。
他到底喜歡覃禹什麽,韓呈用了好多天來想這個問題。
從一開始的厭惡,到輕蔑,到想看他挫敗,到現在,想讓他完全屬于自己,只屬于自己。
情愛之類,他不拒絕,但也不沉迷,不留戀。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因為感情做出這麽多不理智的行為。
每一件事,都讓他覺得恍惚置身夢境,可是看見覃禹的每一刻,現實都在提醒他,這種強烈又帶着冒犯意味的情愫,是真實的,是值得你去抓住的。
韓呈帶覃禹認識了他那個朋友。
朋友人比較熱心,具體了解了一下情況,便提出會盡力幫忙。
覃禹再三确認真的不會給他們造成什麽麻煩後,表示了感謝,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回去的路上,覃禹想了想,“要不,我還是先單獨找韓雅前男友聊聊,說不定話說開了,他願意主動還房,也不用訴諸其他手段了。”
“你去聊,以什麽身份,”韓呈邊開車邊輕笑道,“以一個被綠了還得去給妻子收拾爛攤子的身份?”
覃禹臉色一僵,“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免後患無窮。”
“這不像你的作風,”韓呈瞟了眼他,“以你的性子,敢這樣不要臉地算計你的家人和財産的人,不應該早就滅得他片甲不留。”
“那也要看對方是誰,”覃禹說,“我對混黑那方面不熟,那不是我擅長的領域,還不允許我求個損失最小化嗎?”
“那你覺得過去喝杯咖啡就可以彌補回來了?”韓呈嗤道,“如果他真的想彌補,就不會把姑姑坑的慘到需要尋求你的幫助了。你以為姑姑不要面子,她要不是實在沒法也不會來找你。”
“你現在過去談,除了被他抓着你和姑姑沒離婚的把柄,借此指控是姑姑先背叛了這段關系,從而落人口實,其他的,你啥也得不到。”
“……”覃禹眨了眨眼,認真地盯着他。
“所以,你就別出面了,交給我,”韓呈說,“不會讓你有損失的。”
覃禹嘆了口氣,“你說的有道理。我身份尴尬,無論說什麽都像是強行辯解,而且我也确實不想多說什麽。”
“別擔心,”韓呈正色道,“還有我。”
還有我。
覃禹心髒咚咚快速擊了兩下,好像平靜的湖面被石子激起微波的漣漪,一圈一圈由快及慢地蕩漾開來。
他悄悄偏過頭,望着韓呈淡然的側臉,刀修般硬朗的輪廓和暗紅色的薄唇,不知為什麽,鋒利中帶着果斷,反倒給人一種難得的心安。
覃禹怔了怔。他想起自己二十出頭時,一邊在校讀研,一邊跟着家裏外出跑生意。
他看多了學術文化裏那種內斂蘊刻的面孔,更見慣了名利場上爾虞我詐的吝情虛僞。
他不知是該後悔還是慶幸,最終沒能保持那個年齡應該有的單純和夢想,最終骨子裏日益沉澱下來的圓滑,世故,勾心鬥角,精打細算,讓他消磨了理想,成就了物質的富足。
此時此刻,他看着韓呈,仿佛從中找到了一些過去的影子。
那些遠遠消逝而不可追的自己。
覃禹眼底抹過一絲悵然。
十幾年了,都沒再回憶過去,也不曾反思現在的自己究竟缺了什麽,當然,也着實是沒有時間去回顧。
可是現在,看見韓呈,他卻總能想起很多,他不知道這種或好或壞的改變,是不是應該歸功于他。
但他承認,韓呈真的改變了自己。
在這段不長不緊的相處中。
韓呈眼睛一直專心地對着前方,不一會兒,哼笑道,“是覺得我太好看嗎?一直看我。”
“……”覃禹定了定神,讪讪地收回視線。
“再看我一會兒,”韓呈暖暖地笑道,“我喜歡你看着我。”
覃禹趕緊咳了一聲,拿手掩了掩臉頰發燒般的熱度,“開你的車。”
韓呈笑了笑。
下一秒,他突然拿開覃禹擋着的胳膊,側過頭,照着他的臉頰溫柔地親了一口。
這又把覃禹驚得身體一木,眼神一層薄薄的惱怒,“開車。”
“害羞了?”韓呈笑道,“情場身經百戰的覃董居然在我這兒會難為情,你就不好奇為什麽嗎?”
覃禹瞪了他一眼,“我這不是難為情,是單純地不想和你過分接觸。”
“讓我告訴你為什麽?”韓呈裝作沒聽見地繼續道,“因為我不一樣。”
“……”覃禹呵呵道,“你是不一樣,畢竟是我侄子。”
“不,”韓呈說,“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從前遇到過的那些,都不一樣。”
“………”
“你現在不相信也罷了,”韓呈聳聳肩,輕松道,“時間會證明一切。”
覃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扭過頭望向窗外,“把我送回公司。”
“不回去了,”韓呈說,“你心情不好,帶你出去兜兜風。”
覃禹斜了他一眼,“不想去,送我回公司。”
“不想去也得去,”韓呈露出一個玩味兒的笑容,“我知道個地方,你會喜歡的。”
覃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韓呈把車開到了一家體育用品店。
覃禹愣住了,“來這裏幹什麽?”
“給你換套裝備,”韓呈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西裝革履,看着就跟花瓶似的,不行。”
“你說誰是花瓶,”覃禹不滿道,“我這套西服專門在店裏定制的,限量款懂嗎?”
“懂,怎麽不懂,”韓呈笑眯眯道,“我再給你整個新的限量款,讓你以後每次看見都能想到我。”
“我并不想想起你。”
“不準不想,”韓呈摟着他的肩,自然地把人往店裏帶。
店員小姐一看見韓呈,立刻熱情地迎了上去,“韓先生好久沒過來了?”
覃禹想了想,環顧四周,“你常來?”
“上新時節就會來挑挑,”韓呈對着店員,朝覃禹揚揚下巴,“幫他挑一套運動衣,還有鞋。”
“不用,”覃禹連忙小聲道,“我家裏有,幹嘛買新的。”
“你家裏那些顯得特別老,”韓呈嫌棄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跳廣場舞。”
“你又說我老,”覃禹趁機掐了把他的手臂,“我那些衣服質量也很好,而且穿了很久了,我不覺得。”
“你不覺得我覺得,”韓呈又親了口他的頭發,“聽話,挑衣服去。”
“……”覃禹一把推開他,微紅着臉躲進了密密麻麻的衣架裏。
這臭小子怎麽越說越得寸進尺!
韓呈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低聲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韓呈正在和店員讨論同一件衣服時,覃禹拿着一套黑白色的套裝走過來,往自己身上一比劃,
“好看嗎?這個我覺得不錯。”
韓呈手指摩挲着下巴,蹙眉看着他舉着的衣服,“顏色單調,太普通了。”
“運動衣穿那麽花裏胡哨做什麽?”覃禹疑惑道,“再說,那麽多顏色,也不适合我,不符合我的氣質。”
“你直接說年紀不是更好?”
“氣質!”覃禹擡高嗓門,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別人,連忙正了正臉色,尴尬地咳了一聲,“我覺得這套蠻好的。”
韓呈幹脆直接奪過他手裏的那套,将自己剛才挑的扔給他,“試試這個。”
“不想試,”覃禹皺眉盯着懷裏的衣服。
“快去,”韓呈催促着把他推進了試衣間。
過了大概五分鐘,韓呈正坐在沙發裏翻着雜志,覃禹腳步僵硬地出來了。
他磨蹭着拉開簾子,別扭地低頭看着自己這一身,手這兒挑一下,那兒拽一下,怎麽看怎麽不對頭。
韓呈擡起頭的第一眼,先是一愣,随後眼皮一跳,最後,嘴角上揚,越揚越深。
“哈哈哈哈哈,”韓呈拿雜志遮着臉,整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覃禹難堪得臉都紅了,“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韓呈笑得停不下來,他手捂着肚子,“不是不好看,是衣服太大了,尺寸、尺寸不對。。”
覃禹無語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故意來取笑我的對嗎?”
他轉過頭,“不試了,回去上班。”
“哎別啊,”韓呈趕緊上前,又拿出一套剛才新選的,“這個尺碼應該剛好,你看看這個。”
覃禹瞅了眼衣服,看了眼他。看了眼衣服,盯了眼他。
“相信我,”韓呈哄道,“這個肯定好看。”
覃禹懷疑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又進去了。
韓呈叫住了店員,“剛他拿進去那套,再給我個一樣的,大一碼。”
“好的。”
覃禹重新出來時,韓呈也換好了。倆人穿着一模一樣的運動裝,站在一起,把店裏好多小姑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覃禹認真地打量着韓呈,套裝把他結實修長的雙腿,有形有廓的寬肩窄腰展現的一覽無餘,看上去既陽光又隐隐透露着□□氣息。他抿唇一笑,“你穿很好看。”
“你也不差,”韓呈滿意地點了點頭,“至少年輕五歲。”
覃禹眼睛一亮,“那就這件。”
“………”韓呈挑了挑眉,點點頭。
換好衣服後,韓呈開車回了家。
他拍了拍院子裏自己那輛摩托車的座,“咱們坐這個去。”
“坐這個?現在?”覃禹開始找各種理由回避,“新衣服不用過水嗎?”
“又不貼身,回來再洗,”韓呈催促道,“趕緊過來。”
“我不習慣這種車,”覃禹看那輛摩托人高馬大,雖然喜歡,但不太敢坐。
“一次兩次就好了,”韓呈說,“特別爽,我帶你試試。”
“你費了那麽多功夫幫我修整,難道不想親自體驗一下嗎?”
覃禹端詳着煥然一新的摩托,心裏确實有些癢,但又有些猶豫。
韓呈啧了一句,直接锢着他的腰把他抱上了車。
覃禹低叫一聲,眼睜睜看着韓呈一腳跨到了自己前面,同時扔給他一個頭盔。
覃禹慢吞吞地戴上,又不放心地檢查了半天扣帶。
韓呈發動了車子,朝覃禹喊道,“抱着我的腰。”
覃禹搖搖頭,可沉了,“不用。”
韓呈抓着他的兩手,往自己腰間一環,“抓穩了。”
覃禹還想把手抽回來,韓呈一下子就帶着他飛出了院子。
“你慢點兒!”覃禹緊緊地抓着他的腰,耳邊都是大風呼嘯,視野飛速變轉,“韓呈,慢點兒!”
韓呈哈哈大笑,穩穩地握着車把,聲音在風中飛揚,“害怕就抱緊我!”
覃禹盡量埋着頭,身體無意識地向他越貼越近,“怕你大爺!”
“你說什麽?”韓呈笑道,“我聽不清!”
“我說你才,我操……”韓呈突然加速,讓覃禹有種被甩出去的錯覺,
“你他媽沒事兒加什麽速!”
“你再擠兌,”韓呈扯着嗓子,“我繼續加速!”
覃禹整個人牢牢地扒在他後背上,雙手扣着他的腰,越收越緊,“我不說了,韓呈你慢點兒,慢點兒!”
“哈哈哈哈哈”
歡聲笑語伴随着舒爽的涼風,滑過街道,漸漸遠離了城區的喧嚣。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韓呈把車停了下來,覃禹眼睛睜大,看着周圍黛色的山巒,和遠方靜谧的雲彩。
韓呈幫他把頭盔摘下來,順手理了理他有些淩亂的頭發,“還好嗎?暈不暈車。”
覃禹搖搖頭,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這車坐得太舒服了。”
“明明是我開的技術好。”
覃禹眨了眨眼,“我們等下回去還能坐一次。”
“只要你想,”韓呈嘴角一勾,“樂意效勞。”
覃禹笑了笑,往遠處看了看,“所以現在是爬山嗎?”
韓呈點點頭,“太久沒運動了,怎麽,怕吃不消?”
“沒,其實爬山挺好的,”覃禹說,“正好過年吃的不少,借此減輕一些罪惡感。”
爬山的過程中,倆人又絮絮叨叨聊了很多。不知是不是景色的緣故,他們難得地沒怎麽吵架,反而談了許多關于彼此的生活,工作,共同的愛好,某一話題的己見等等。
慢慢地,覃禹覺得心情放松了很多。這裏沒有官司,沒有争吵,沒有謾罵,沒有明槍暗箭,好像躲進了一個世外桃源,只為求得片刻的安寧。
傍晚十分,他們登上了山頂。這座山不高,眺望過去,還可以隐約望見山腳下升起縷縷炊煙的房屋,以及小孩子嬉戲打鬧的星星影影。
山頂有一塊站臺,用白磚砌成,覃禹站在護欄住,看着遠方的天空,思緒徜徉。
韓呈輕着腳步走到他旁邊,側着頭,目光安靜地停留在覃禹臉上。
過了一會兒,覃禹突然脖子一仰,拄着下巴的胳膊一收,“今天有火燒雲。”
“你看那邊,”他拉了拉韓呈的袖子,指着那片火紅移動着的絢麗的雲色,
“我以前在其他地方看過,不過都是在市區,沒想到山頂看的更不一樣。”
韓呈目光仍然停留在他的臉上,看着他霞光映照下粉彤的皮膚,看着他明恸的眼眸,看着他由于興奮微微上揚的嘴角。
覃禹望着天空,舒展了眉,由衷地發出贊嘆,他手指點了點韓呈的衣服,聲音溫沉似水,
“是不是很好看?”
韓呈看着他的側臉,目光失神,大腦沉淪,許久,只聽他輕聲念道,
“很好看。”
他想起卞之琳在《斷章》裏的那句: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