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待
等待
韓雅和她前男友的糾紛,在韓呈各種托關系,覃禹和律師的多次談判後,得到一個還算圓滿的解決。
從法院出來的那天,韓雅全程戴着墨鏡低着頭,老老實實跟在覃禹身後。
韓呈開車來接他們,還是沒忍住對着自己的姑姑一陣數落,“下次豔遇的時候麻煩你擦亮眼睛,別在垃圾堆裏找男朋友。”
“什麽垃圾堆,”韓雅羞紅了臉,“我又沒戴透視鏡,怎麽能看清對方到底是什麽人。”
“你有點常識就夠了,”韓呈反怼回去,“一個只會花你的錢而不是花錢為了你的人,八成就是吃軟飯的。”
“可是談戀愛的時候哪兒會計較誰花誰的錢,”韓雅說,“要是那樣的話,愛情就變質了。”
“你沒計較它還不是照樣變質。”
“你,”韓雅氣呼呼道,“沒大沒小,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那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我的好姑姑,”韓呈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我和覃禹你就等着被那個混蛋坑死吧。”
覃禹一直都保持沉默,法院這種地方他不喜歡,每次來都覺得莫名的壓抑,“你們少說幾句行嗎?”
韓雅瞪了韓呈一眼,轉而可憐兮兮地看着覃禹,手自然地攀上了他的胳膊,“對不起啊,這次麻煩你了。”
韓呈眼光往覃禹胳膊上那只手随意一瞟,“姑姑給你送公司,你要回家自己再打車。”
“為什麽不送我回家?”韓雅叫道,“你別以為我欠你人情就可以為所欲為,好歹咱們也是一家人,你幫我本來也是應該的。”
韓呈聳聳肩,不動聲色地挖了挖耳朵,“我和姑父還有事,你那樁案子還需要收尾和善後。怎麽你想跟着一起,回憶一下。”
韓雅臉色一僵,支支吾吾半天,讪讪地看了看覃禹,垂下頭,“我想起來公司确實還有事沒處理完。”
韓呈一言不發地把車開到了公司樓下。
韓雅下車後,韓呈直接重新又開走了。
覃禹打了個哈欠,按了按太陽穴,疲倦地半眯起眼睛,“去哪兒?”
“累了嗎?”韓呈通過後視鏡看他,“回家吧,回家好好睡一覺。”
覃禹拿了個枕頭墊在腦後,身體搖搖晃晃就要向一邊兒跌去,頭不住地往下點,枕頭快滑到他腰處了。
韓呈看着他熬紅了的眼圈和明顯消瘦的臉,一陣心疼,“躺着先睡,到了我叫你。”
覃禹迷迷糊糊應該是聽見了,手胡亂摸着枕頭貼在腦側,接着整個人往後車座一倒,半張臉埋在下面,“別偷拍。”
“……”韓呈斜了他一眼,“就偷拍,專門撿醜的拍。”
覃禹閉着眼,睫毛微微顫了顫,随後完全安靜。
他手無意識地撓了撓臉,嘴裏嘟囔幾下,然後進入了夢鄉。
韓呈時不時回頭看他,想了想,把車停在路邊,身體越過前座,往他身上披了條薄毯。
不一會兒,他豎起耳朵,聽見外面傳來機器運作的轟隆聲,不刺耳,但是有種鈍重的質感,聽着很嘈雜。
他搖下半個車窗,頭微微向外探了探,注意到前方道路正在施工,好像是在興修管道,雖然能過,但是免不了耳朵遭罪。
韓呈坐回車裏,調轉車頭,繞到了另一條路。
回到家,覃禹仍然睡的很沉,韓呈本想叫醒他,可是打開後車門,一看他依舊疲憊的狀态,那聲“醒醒”,就怎麽也喊不出口。
韓呈彎下身,小心翼翼把他從車裏抱出來,生怕吵醒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懷抱比車後座要舒服,覃禹閉着眼,嘴唇嚅了嚅,主動将身子往他懷裏鑽了鑽,同時手臂無意識挂上他的脖子,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柔軟的頭發摩紗着他的脖頸,平穩的呼吸拂散在韓呈的下巴。
韓呈身子一僵,耳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染得通紅。
他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直起頭,忽略胸腔上湧的心跳,腳步淩亂地進了屋。
傍晚六點。
覃禹醒來時,先閉着眼摸了摸身下,柔軟的床墊。他睜開眼,望見了天花板熟悉的吊燈。
他慢騰騰地坐起來,揉了揉頭發,看了看身上的襯衣,睡了一覺,有些熱的出汗,此時貼在身上,讓人想洗澡。
等他沖完澡,換了睡衣,恢複了精神來到客廳,看見韓呈正在廚房做飯。
韓呈背對着他,穿着純黑的長褲,顯得腿又直又長。
覃禹靜靜地打量他,由下到上,最終,目光停留在他緊實的腰處,極具美感的線條,配上衣服下若隐若現的肌肉,看得他一時口有點渴。
覃禹心中警鈴大作,他原本眯起的眼睛陡然放大,手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
怎麽能對一個小孩兒。覃禹惱怒又羞愧地咬了咬唇,操守碎了一地。
韓呈一時回頭注意到他,淡淡一笑,“醒了。”
覃禹手拄着嘴唇下方,輕咳兩聲,神情正了正,“我睡了多久?”
“四五個小時,”韓呈邊切菜邊說,“你中飯就沒吃,晚上給你補補。”
覃禹慢悠悠地晃了過去,随意掃了掃桌上的菜,“謝謝。”
“你要謝我的事只有這件嗎?”韓呈莞爾一笑,“我挺喜歡給你做飯的,你只管好好吃就行。”
覃禹挑了挑眉,戲谑道,“你怎麽不說喜歡當保姆,沒事兒跑來伺候我。”
“要我當保姆可以啊,不過你得先重新擺正一下身份,”韓呈眨了眨眼,“比如,叫我一聲老公,什麽的。”
覃禹瞪着他,“那你等下輩子吧。”
韓呈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就沒有其他話想要對我說嗎?”
覃禹靠在桌前,淡淡地看了會兒他。
許久,他輕聲道,“韓雅的事,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可能不會這麽快處理好,損失,也不一定拿的回來。”
“感謝的方式,”韓呈點點頭,切菜的手沒有停下,“我是實誠人,口頭表述太廉價了。”
覃禹皺了皺眉。
“你自己也是做生意的,”韓呈說,“應該明白禮尚往來這個道理。”
“來而不往,非禮也。”韓呈靠近他,“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你除了一句謝謝,沒有其他的表示了。”
覃禹不自覺後退了半步,躲開眼神,“那你說。”
“我看你也不缺錢,你想要什麽,告訴我,我盡力。”
“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如果你是說睡覺,”覃禹淡道,“這個我真盡不了力。”
韓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覃禹好像在他漆黑的瞳孔裏,發現自己卻逐漸清晰的影子。
韓呈靜靜地看着他,嘴唇動作極輕的,吐出幾個字,“抱我六秒鐘。”
“……”覃禹一愣,“什麽?”
“讓你主動抱我一下,”韓呈表情放松,勾了勾唇,“我的回報我做主。”
覃禹蹙眉盯着他,苦着張臉,“你不就是想趁機占便宜。”
“……”韓呈被氣到了,“先生,老子在健身房泡了六七年的完美身材肯讓你抱已經是給你的福利了好嗎,怎麽這麽不識好歹。”
“……”覃禹大笑一聲,“真是聽得我身軀一震。”
他在韓呈尚未反應過來時,突然沖上前,胳膊一把環住他的後背,整個人把他抱得嚴嚴實實。
“………”
韓呈兩手張開,一只還握着菜刀,另一只僵在半空中,整個人動都不敢動地怔在原地。
韓呈眼珠子轉了轉,正當他琢磨着哪裏不太對勁兒時,耳畔響起一聲機械般的死沉的腔調。
“1、2、3、4、5、6,”覃禹緊緊地抱着他,嘴裏一頓一頓念着,6的尾音剛落,一把從韓呈身上撤了下去。
“………”韓呈微張着嘴唇看着他,眼珠子都僵住了。
覃禹大大地舒了口氣,兩手互相拍了拍,最後打了個響指,一臉坦然地望着韓呈,“完成任務。”然後把他扔在原地,自己大搖大擺地走了。
“………”
韓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想笑卻咬了舌頭,
“我他媽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把擁抱這件無比美好的事,做得這麽隔應的。”
也不知道覃禹有沒有聽見,不過反正,就算聽見,他也會裝作沒聽見的。
過了幾天,到了周末。提前一晚,韓呈給他過了個電話。
“周六空出來。”他直言道。
“我明天和人約了談事情,”覃禹說,“你有什麽事嗎?”
“你還欠我一個恩情,”韓呈說,“我一直記着。”
“我不是還了嗎?”覃禹說,“那天在廚房時候。”
“你這麽敷衍是當我瞎嗎?”一提起這個他就來氣,“我不管,明天必須騰出來。”
“你講點兒道理,”覃禹嚴肅道,“耽誤了我的工作你能負責嗎?”
“……”韓呈撇撇嘴,思考了一下,“那你明天大概什麽時候忙完,我去接你。”
“從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的任何時間段。”
韓呈氣得大叫,“還說不是在找借口!”
“誰找借口了,談事兒本就沒個定數,這取決于客戶又不是我,”覃禹嘆了口氣,“所以別等我了小朋友,自己好好和同齡人約着過周末去。”
“你要談生意是吧,時間不确定是吧,”韓呈賭氣般的說,“行,那我就等你忙完,我就不信你忙到明天早上。”
“你這是何必,”覃禹語氣硬了起來,“再說一次,明天我真沒空陪你玩兒。你要願意等,好啊,你要真嫌時間花不完你就去等吧。等不到別怪我。”
“覃禹!”韓呈吼了一聲,“你敢不來!”
覃禹趕緊把手機拿遠一點兒,還想說句什麽,想了想,直截挂斷了電話。
他腦補了一下韓呈聽到忙音時的樣子,估計恨不得把他撕了。
覃禹把手機關了機,繼續盯着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數據。
看着看着,他就集中不了注意力,思緒越飄越遠。
他捶了捶後頸,有些喪氣地關了電腦,整個人撲倒在床。
都怪韓呈。
*
第二天一早,覃禹來到公司,順便查看短信和郵箱。
昨晚快十二點,韓呈給他發了條消息:明晚七點,西臨花園廣場見。
“……”覃禹皺眉想了想,重新把手機放下了。
他約的那批客戶從美國飛來,由于航班晚點等原因,到了下午四點,覃禹才真正和他們見上面。
助理私下偷偷跟他抱怨了幾句,關于時間觀念之類的寥寥數語。
覃禹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叮囑他去茶水間挑剛剛進貨的咖啡。
等到晚上八點半,面談告一段落,覃禹安排人送他們去附近的酒店休息,同時增加了幾個導游,負責後面幾天,沒有行程安排的情況下,帶他們在A國四處逛逛。
那群人當面表示了感謝,同時邀請覃禹出去同他們一起小酌幾杯。
他們聽說A國的夜生活也相當豐富多彩,其中幾個年輕男女更是明顯表現出了期待和興奮。
覃禹面上迎合了幾句,随即連忙讓助理代替他适度配合。
自從上次腸胃炎,他已經盡量控制喝酒的次數。
助理招呼着他們出去了,覃禹一個人回到辦公室,繼續完成今天未做完的任務。
辦公室裏很安靜,這個點兒這個樓層加班的,只有他。
不過覃禹很喜歡這種,只聽得見時鐘搖擺的聲音的感覺,這讓他能夠更加專心致志地投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到助理再次推開門進來時,覃禹已經脖子酸痛,頭都直不起來。
“覃總,”助理有些驚訝,“您還沒回去呢?”
“幾份報表沒看完,”覃禹說,“你呢,怎麽也沒回去?”
“我把他們送回酒店,然後打車回來拿點東西。”
“直接回了酒店嗎?”覃禹眼睛依舊盯着電腦,手指快速敲擊鍵盤,“不是說去酒吧放松。”
“本來是要去,這不下雨了嘛,只好先回去了。”
“下雨?”覃禹一愣,手指一僵,“什麽時候開始的。”
“嗯,六點我下樓取報告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下了,下得特別大,就跟天空往地面潑水似的,”助理說,“可能咱們這,隔音效果好,覃總您就沒聽見。”
覃禹心裏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
他三兩步走到窗前,掀開窗簾,拉開玻璃,立刻就被透涼的雨水砸了一臉。
“哎覃總,現在可不能開窗戶,”小助理連忙跑過去,鎖好窗子,順便替他拿了紙巾,“這雨貌似下了一晚上,我們剛才出門時,地上都是積水,而且長廣路那一帶特別堵,恨不得半小時移動一百米。所以我才回來這麽晚。”
“下了一整晚?”覃禹心底一涼,臉色白了好多。
過了一會兒,他又定了定神,緩了緩神情,僵着身體重新坐回椅子裏。
“覃總?”助理疑惑地輕聲叫了句,“您還好嗎?不方便開車的話我待會兒送您回去?”
“那個,不必了,”覃禹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的,您也別忙太晚,開車注意安全。”
助理走後,覃禹手指微顫地摸出手機,掌心滑得差點兒扔在地上。
他翻出韓呈那條短信,怔怔地看了好半天。
他看了眼手表。十一點了。
不會吧?
覃禹眼皮跳了好幾下。他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卻更加不安。
自己昨天說的很清楚,讓他不用等,加上下暴雨,又過了這麽久,所以應該。
覃禹眼珠有些慌張地轉了轉,手指混亂地扯松了領帶,心髒砰砰然越擊越沉。
他深吸口氣,重新翻開手機。沒有韓呈的新短信,也沒有通話記錄。
覃禹慢吞吞地站起身。沒打電話,也沒發短信,是不是說明,應該回家了?
最終,他被自己混雜的頭緒和越發緊張的心情惹得頭痛,咬咬牙,望了眼窗外磅礴的雨勢,沖出了辦公室。
0:00AM,正午夜。西臨廣場。
覃禹好不容易找了個停車位,舉着傘匆忙下了車,還是被狠狠淋了一把。
持續的暴雨帶着氣溫走低,覃禹擤了擤鼻子,抹了把臉上模糊視線的雨水,艱難地往廣場走去。
午夜的廣場,由于天氣原因,更加人煙稀少。
連平日晝夜不滅的霓虹,也由于電壓難以負荷,斷了色彩。
此時的廣場看上去,冰涼的寂靜,只有刷刷的雨聲,和地面偶爾反光可見的豆大的雨點,啪啪地孤獨地敲擊着水泥。
覃禹努力睜大眼睛尋找着韓呈。
他在路上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
一問韓雅有沒有回家,她卻說不知道。
這讓覃禹更加害怕。
不會真出什麽事兒了吧。
站在雨裏找了将近半小時,覃禹覺得眼睛都要瞅瞎了。
就在他準備放棄,打算回韓雅那裏再了解一下情況時,突然一個不經意的回頭,他發現廣場右角落的站臺處,坐着一個人。
覃禹小心翼翼,一點點向那邊靠近。
漸漸的,眼睛越睜越大。
韓呈一個人坐在那裏,胳膊肘拄着腿,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渾身被暴雨砸得浸透。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不知道被雨水洗了多少次。
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固執的雕像,又像是被人遺棄了一般。
那種孤獨和堅持,仿佛一枚炸彈,瞬間爆開了覃禹的大腦。
覃禹心髒狠狠地,用力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