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吵架

吵架

韓呈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哪怕一點的憤怒,不管這種憤怒來源于什麽。

他心底盼望着覃禹能打斷他的話,紅着臉對他破口大罵,激動地指責他敢這樣誤會自己,然後像自己一樣,堅定地宣誓對他的感情,他還是喜歡自己的,他沒有想分手,他只喜歡自己。

他想聽覃禹親口否認他的話,他想聽他明明白白地和自己表個态。

他都想好了,只要他肯說一句“我愛你,你誤會我了”,他就暫時放過方競的事,不再計較。

他要聽那句話,他就是要逼着覃禹說那句話。

可是覃禹連眉頭都不再蹙一下。

他的眉毛其實不屬于柔和的順眉,反而帶有細微的棱角,因此他嚴肅起來時,更會有一種威嚴。

可是在韓呈心裏,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永遠是溫柔的,他的眉毛永遠不會鋒利,他對自己的包容體貼,展現在他的方方面面,他身體的每個部位。

但是現在,他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發現只屬于自己的記號,正在消失。

恐慌瞬間向他襲來。韓呈喉結顫了顫,聲音發飄,“你為什麽不說話?”

覃禹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好像短短幾分鐘裏,他已把過去幾個月所有的事情都回憶了一遍,然後僵硬的神經開始迅速盤點,他想清理些什麽,一些他覺得不值得留戀的東西。

“你想讓我說什麽呢?”覃禹輕聲道,韓呈卻覺得他嘴巴就像沒動一樣。

“你都說完了,你都……”覃禹嗓子一堵,鼻子酸脹,“替我說完了。”

“你還需要我說什麽?”

“我……”韓呈只覺心亂如麻,事情并沒有朝着他的預設去發展。

“你說的對,”覃禹看着他,眼光一秒都沒有躲,“像我這種人,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忍受你母親的侮辱;像我這樣自私自利,凡事都會為自己精打細算的人,怎麽會忍氣吞聲而不反擊。”

“我會為自己衡量後果,我不會允許自己吃虧,我也不會為了愛情吊死在一棵樹上。這些,你說的都對。”

韓呈臉色愈發蒼白,額頭青筋泛出。

“恭喜你,在我沒有得逞時,提前看清楚了,”覃禹語氣平淡,“你比我想象的聰明很多,你真的……”

他心髒一緊,聲線幾不可聞地發顫,“很了解我。”

韓呈張了張嘴,只覺被人扼住了咽喉,加深的窒息感。

“分開吧,”覃禹低聲說,臉色寡淡如同白紙,“為了你,也為了我,分開。”

韓呈胃猛地抽搐一下,心跳短促地驟停。

“你在說什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為了,就……”

韓呈面部肌肉抽動,“就因為剛才吵架了,你和我提分手?”

覃禹平靜道,“那不是吵架。”

“對,當然不是,因為只有我在為了一點破事斤斤計較,你連解釋的誠意都沒有。你從來都沒有。”

覃禹偏過頭,閉了下眼。再次睜開,眼底只有更深的冷漠,“對,我這人不喜歡做解釋,也不想吵架,所以對于你的計較,我無能為力,這也更加說明了,我們不合适。”

“不合适的兩個人放在一起,說的再多,對彼此無非對牛彈琴。你怪我沒有誠意,我只能說,不好意思,三十多年養成的習慣,改不過來了。”

“分手吧,這樣大家都輕松。”

韓呈看着他,臉色越發陰沉,似乎連眼眸都被覆上陰霾,什麽都看不清晰。

“和我分手,然後呢?”他嘴角僵硬地牽起,笑容詭異,“方競你覺得怎麽樣,合你的口味嗎?”

“他也年輕,家世也好,各方面不比我差,”韓呈捏着他的下巴,手指收緊,“你喜歡嗎?比起我的胡攪蠻纏,他的理智和你更加般配,對不對?”

覃禹眼裏一閃而過的悲涼和心寒,“對,至少比你更适合我。”

韓呈手指僵住,胸膛起伏越來越劇烈,臉色陰暗得可怕。

他埋下頭,發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覃禹眉頭一鎖,下意識扭過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瞬間爆出,“放開我!”

韓呈強硬地把他的臉掰回來,掐住他的下巴,舌頭橫沖直撞探了進去,牙齒咬破了他的唇角,一絲血腥。

他心裏仿佛剛經歷一場馬亂兵荒,激烈的厮殺和角逐後,留下滿地來不及收拾的殘敗,破碎成一片廢墟。

只有刀劍上的淋淋鮮血在提醒他,這是場一個人的戰争,這是場獨角戲。

韓呈在接吻中,試圖通過灼燒他冰涼的嘴唇,來把心底患得患失的絕望和害怕告訴覃禹。

他想讓他嘗嘗血的味道,是不是和自己心口淌下的一樣,苦不堪言。

他意猶未盡地擡起臉,舔了舔嘴角,眼眶血絲漫布,眼角發紅。

覃禹被他親的發暈,好不容易視線回攏,看向韓呈,臉色青白,眼底燃起憤恨的暗火。

“你想分手,做夢。”韓呈盯着他,聲音沉重陰冷,“想甩了我,一身輕松地去找別人,我不會讓你好過。”

“你沒資格替我做決定,”覃禹直視他,“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現在我不願意,我要求結束這段關系。你想折騰,是你自己的事,不要企圖控制我。”

“錯了,我完全能替你做決定,”韓呈冷笑,“你本來就是我的,我的東西,就該聽我的。”

“我不是你的,一直都不是,”覃禹目光冰冷,“因為你從沒有真正這樣想過。”

“如果你有,你會懂得什麽是尊重,什麽是理解,還有傾聽。”

“但是你都不懂,你不能對我說這種話。”

“能不能我都已經說了,”韓呈目光如炬,厲聲道,“你聽清楚了,我不答應分手,你別妄想了。”

“腿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兒,想要選擇誰,想要追求什麽樣的生活,不是你随便一句話可以管的着的。”

“是嗎,你很快就知道我能不能管的着,”韓呈瞳孔一縮,臉上寫滿了固執和強橫,“我雖然不舍得打斷你的腿,但你別把我惹急了,否則就算綁着你,關着你,我都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

覃禹臉色一變。

“想分手是嗎?”韓呈慢慢直起身,站在床邊,目光幽暗,“先試試能不能從這個房間走出去。”

覃禹心裏升起一陣恐慌,身體一僵。

韓呈在他不可置信的注視下,一步步向門處退,最後他擰着門把手,欠身那一刻,砰得關上了門。

覃禹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他聽見房門從外上鎖的聲音,刺得他全身冰涼。

他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手還被綁着,跌跌撞撞地沖到門口,門把手用力擰了好幾次,心越來越沉。

“韓呈!”他開始砸門,聲音顫抖,整個人心慌得亂了方寸,“把門打開!”

韓呈靠在門上,手指吊着鑰匙轉了轉,眼神一狠,直接丢了出去,砸在茶幾上。

“我不會同意和你分手,”他冷道,“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發什麽神經敢這樣對我!”覃禹吼道,拳頭捶在門上,“放我出去!”

“是你先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韓呈說,“我警告過你的,我沒這麽好打發,你敢這樣敷衍我,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砸門聲戛然而止,裏面突然安靜了下來。

韓呈聽了會兒,沒啥動靜,剛從門上把背直起來。

“韓呈,”覃禹聲音小了很多,但聲線特別不穩。

他深吸口氣,盡力克制情緒,“我們再談談。”

韓呈腳步一頓,目光凝住。

覃禹咬着嘴唇,“把門打開,我們重新談談。”

“談什麽,”韓呈笑道,“談談怎麽說服我放你走?你覺得我會上你的當?”

“那你這樣能解決什麽問題!”覃禹都要抓狂了,“如果我一直堅持分手,你打算關我到什麽時候,你怎麽這麽自私這麽任性!”

“你不自私嗎?你招呼都不打就想随随便便扔下我,像随手扔垃圾似的,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我和你解釋了你不聽,你非要誤會想東想西的我有什麽辦法!這樣跟你在一起我特別累你知道嗎?你不僅不講道理還偏執,做事不顧後果,你根本不懂得尊重我,你只在乎你自己,你覺得只要自己談戀愛高興了就好,你有問過我習不習慣這樣,習不習慣被你這樣管着,我憑什麽要來承受你無端的占有欲,這對我來說公平嗎!”

韓呈不甘地反吼回去,“那你這樣說我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如果不是喜歡你我幹嘛管你!我沒想過控制你什麽,只是你大多數時候理智得讓我感受不到你也在乎我!”

他抹了把臉,“我是說過我不介意我愛你比你愛我多,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但是你沒有兌現你的承諾,你老是想走,在我媽那兒受了委屈你不告訴我,我隔應方競找你你也還是和他見面,你答應我的你又做到了多少?”

“你知道當我發現,我媽提前一周請你吃了頓飯,那頓飯你吃的很痛苦,很煎熬,卻還是在我面前裝作若無其事。你知道我是什麽感覺嗎?”

他眼圈兒一熱,“我覺得你根本不信任我,你從來、從來就沒相信過我。”

覃禹一僵,心髒抽痛得緊。

“我媽诋毀你,讓你難過了,你為什麽回來不跟我說啊?”韓呈雙腿發軟,慢慢地貼着牆,滑坐在地,頭埋得很深,“你哪怕罵我一頓也好,把在我媽那裏受的氣發在我身上都行,然後指責我沒有顧慮到你的情緒讓你生氣了,這都行,可是你什麽都不做。”

“一對正常的情侶,彼此認定了對方,信任,相愛,交心,”他哽了嗓子,“遇到不開心的事,不是都會和最親近的人說嗎?這不是胡亂發洩情緒,這是一種相信和親近。只有對待有所顧忌的人,有所防備的人,才會遮遮掩掩,自以為理智,自以為禮貌,其實是想主動拉遠距離,是根本沒把對方當自己人。”

“你說我不相信你,那你呢,你相信我嗎?”

“我是強硬,我是固執,可我不這樣你注意得到我嗎?和你在一起後,我走的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哪一點做的不好讓你不高興了,時刻看着你就怕你又隐藏了情緒不願告訴我,然後越積越深到最後受罪的還是我。這對我就公平了嗎?”

“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就這麽難嗎?我想你完全信任我,完全依靠我,我就這麽不值得嗎?你打算考驗我多久,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擔驚受怕愛你愛到這個地步,你是真的遲鈍,還是裝作不知道不想回應。”

覃禹啞口無言。

他隐約聽到韓呈在哭,但他寧願是自己恍了耳朵。

他終于清晰地明白,走到今天,他們都痛苦的原因。

他們太不一樣了。尤其是表達感情的方式。

他對韓呈的在乎,韓呈不懂,他的性格擺在那裏,他永遠不會懂。

而自己,也難以接受和适應他這種直白宣洩的表達方式。

覃禹承認,他害怕了,如果韓呈那樣叫勇敢,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在愛情裏,他不介意追逐,不抗拒主動,他自以為已經足夠勇敢,足夠坦誠。

可是到了現在,他才明白,他所理解的轟轟烈烈,天涯海北,在韓呈那裏,就是拘泥于方寸之地。

最好能低頭便避雨,這是他渺小又脆弱的感情,所以有時候他很努力地付出了什麽,在韓呈那裏,敵不過我愛你三個字的重量。

他也想告訴韓呈,等到有一天,他真正有底氣站在安迪面前,捍衛他們的感情時,他會說出那句話,說一輩子,只要他願意聽。

他只想韓呈再等等,再給他一點時間。

但是韓呈等不了,他們根本不同步。

那晚,覃禹在卧室裏翻箱倒櫃,想找刀子把手腕的領帶割開,又想找備用鑰匙,忙碌了一圈兒,一無所獲。

韓呈不知什麽時候,把他的手機也順出去了。

淩晨,韓呈坐在沙發裏,失神地看着牆壁上的挂鐘,指針嘀嗒的聲音,像石子般,一顆一顆敲着他的心髒。

許久,他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那邊很快接通,安迪愉悅的聲音清楚地傳來,“Elewn,還沒睡?”

“我有份Proposal還沒處理,你要是沒什麽急事……”

“我想找你聊聊,”韓呈聲音清冷,打斷她,手指扣緊手機,“就明天,我去找你。”

安迪沉默了一會兒,“下午三點以後。”

韓呈挂了電話,把手機扔在了地毯上。

一夜無眠。

*

第二天早上,韓呈打開卧室的門,輕着腳步走了進去。

覃禹閉着眼,側躺在床上,呼吸平穩,還在熟睡。

韓呈靠近床邊,靜靜地看着他,不敢出聲,怕把他吵醒了。

他捏着毯子的邊往他肩膀處提了提。

韓呈眼神黯淡下去。

覃禹只有睡着的時候,才不會用那種,讓他害怕的,冰冷的目光刺激他。

他的手無意識地探過去,手指輕柔地滑過他的耳鬓,撫過他微涼的臉。

韓呈眼睫顫了顫,他懸着一顆不安定的心,俯下頭,蜻蜓點水的,在他的唇角吻了吻。

他的視線飄移到他的手腕,看見由于掙紮而勒出的紅痕。

韓呈心疼,他慢慢地把領帶解開了。

然而,在他背過身把領帶放桌上的時候,覃禹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在韓呈轉過身時,突然手指收攏,一拳朝他腹部打了過去。

韓呈猝不及防,疼得彎下腰。

覃禹有些擔心,他看看自己的手,心想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但他顧不得這麽多,手忙腳亂地蹿下床,跑出卧室。

韓呈臉色一變,立刻追了出去。

覃禹跑到玄關,下意識要開門,卻發現門被韓呈反鎖了。

他心急如焚,正想去找鑰匙,韓呈突然從背後沖過來,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放開我!”覃禹被他整絕望了,他不再留情,對着箍在身上的胳膊用了狠勁兒。

韓呈忍着腹部和手臂的疼痛,一點點地把人往屋裏抱。

“我不會放開,”他聲音堅定,“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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