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

章三

救世主,這三個字一直到許久以後,仍舊萦繞在已經長大成獨當一面的巴西足球國家隊隊長卡卡腦海中。他甚至一度懷疑他們之所以會分開,是因為他觸及了莉娜的雷池,忘記了再喜歡也要有界限。

後來時間久了,他才了解到他們的分開,是命運使然,也是人生的必然結果。

可一開始真的太喜歡她了,毫無保留地拿出了所有的愛意,毫無原則地相信她、保護她,《聖經》裏說愛是恒久的忍耐,所以他也是這樣去愛她。哪怕被所有人不理解,他還是确信她是個好姑娘,況且是他需要她,而不是她緊抓不放。

事實上,在許多年後,所有的誤解都已解除後,旁人才願意說一句,“莉娜的确是個好姑娘”,但她已經不會再回來了,也許她本來就是煙,消了就會散。

但卡卡不認為莉娜需要這樣一句輕飄飄的馬後炮,從前不在乎,現在也不會在乎才對。

自打Lena答應了他的建議,不同班級的兩個人開始結伴同行:每天他們都會約好在地鐵站見面,誰先下課誰就先在對方班級門口等。

至于學校裏面關于他倆的風言風語,是從那天Lena在球場把Ricardo拉走開始的。

女孩們都笑稱連“着名冰山”Lena也逃不過校草Ricardo的魔力,男孩們則是酸溜溜地表示沒想到叛逆少女也無法對足球天才視而不見。

然而處于風口浪尖的兩位卻絲毫不受這些言論影響。因為在Ricardo眼裏,出了家門和球場,他只能看到Lena,此為其一。其二,Lena出了家門只聽好話,好話以外的廢話、髒話,難聽的話她都充耳不聞,更何況在學校都沒同學敢在她面前說什麽。

除了老師和校領導。

兩人頻繁的出雙入對,引起了足球隊教練的重視,但又不好出面去找一個女同學談話,于是輾轉地找到了Lena的班主任,要她找Lena談話。

Lena在放學後被班主任留下來時想到的第一個可能,就是她父母要幫她退學,不讓她讀書了——因為昨晚吵架的結局,就是被威脅如果不去當全職模特就要幫她退學。

雖然Lena不愛讀書,但是她不想以後功成名就登上雜志專訪時,旁邊有“中學辍學”的字眼。如果她有可能功成名就的話。

聽到平日修女一樣打扮的班主任漲紅着臉扭扭捏捏地跟她說,別和足球隊那小子走太近時,Lena是真心實意地笑出聲,她好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她無聲地笑了起來,不其然地側臉望向窗外的身影,而他正着急地往她班上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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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Ricardo,Lena這下真笑出聲了。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惱怒地問她笑什麽,怪挑戰她的權威的。

“對不起,老師我不是在笑你。”Lena難得收起平日的冷漠,眼裏是淡淡的挪揄,“我是在笑那些瞎說話的人,給了你錯覺。”

“真的?”班主任似乎并不相信,但是自己心儀的足球隊教練不會騙她才對。

Lena又瞟了一眼窗外,答道:“真的,我們并沒有‘走近’,更不會‘走近’”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就連人生道路也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線。聽着她半真半假的語氣,班主任也半信半疑,但也不好再多講,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有多不搭。反而對班主任來說,這是Lena第一次難得認真理會和回答她。

所以這個結果她可以滿意地拿去跟足球教練交差了。

等在辦公室門外的Ricardo顯然有點急得滿頭大汗了,他很擔心地迎上來問Lena怎麽了,老師有沒有說重話。

Lena站定在他面前,她其實一直清楚Ricardo對自己有着和別的女生完全不一樣的态度,她以為那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傾慕,或者就幹脆像那些覺得她漂亮的男生差不多。可此刻下意識站在她這邊的态度,讓Lena原本那顆浮躁的心猛地沉着下來。

她平視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裏是濃濃的疑慮,她喜歡聽好話,是因為沒聽過什麽好話,但別人說的好話,她又是抱着懷疑态度——本質上是只會相信她自己。

見Lena慢慢地皺起眉頭,Ricardo更慌了,他正要說什麽時,Lena聽到了背後鑰匙抖動的聲音,她當即拉過Ricardo的手往樓上跑去,不知為何,反正她不想讓班主任看到。到底是因為擔心什麽,恕她一時不想深究。

Ricardo手上抱着足球,憑借自己良好的平衡力才跟上Lena突如其來的動作,他還抽空為被拉手而偷笑了一下。

跑到樓上剎停動作的瞬間足球從手中滑落,在地上彈跳,一下一下的,砸在地上發出“叭叭”聲,就像他們的心跳。

夕陽西下,帶着夏天味道的餘晖溫柔地落在他們身上,聖保羅像是沒有其他季節,像一間永遠只會循環播放夏季歌曲的唱片鋪。

Lena的視線終于從樓外的樹木身上挪到了他身上。

直到漂洋過海離開聖保羅,去過許許多多地方,見過許多人以後Ricardo都還記得這個下午,在教學樓的六樓Lena此時此刻望向他的眼神。

既像是在難過,又像是在憐憫。

你見過狐貍露出這樣的眼神嗎?在南美洲是沒有狐貍的,唯一能生活在熱帶的狐貍,也是常見于于北非,阿拉伯半島的幹旱沙漠。

Ricardo沒有見過真正的狐貍,也還沒有到過真正的沙漠。

所以這個時候的他并不能理解Lena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也不清楚他的動心會為彼此帶來什麽。

唯一清楚的是,他不想她難過。

但Lena顯然錯愕于自己隐秘的情緒外露,很快別過臉,橙色的陽光把她的側臉線條柔化,Ricardo的心又是一陣不自然的加速。

Lena收斂起情緒,“我們回家吧。”全然不提剛才發生了什麽。

Ricardo也沒有問,抱起足球,陪着Lena回教室拿書包。

回去的路上也是沉默不言,Lena當然也沒有提醒Ricardo要他專心訓練,別讓足球教練擔心,因為她有多清楚這個男孩子對足球的熱愛,況且她讨厭那個足球教練,不想讓他舒心。

再者這個男孩子的愛意只是起于對她的同情,不會長久的,等他看清楚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之後。

回家的路是有終點的,所以到了終點以後,Ricardo發現Lena又用原來那副“別妄想改變她”的神情對待自己了。

無論暗戀還是明戀,都像坐過山車就是了。

少年背着足球走在已經暗了的街道裏,忍不住唉聲嘆氣,真想有超能力,可以聽到心上人的心聲。

Lena認定自己是個極其不善良的人,這表現在她和那些善良的、好脾氣的,人緣好的人方方面面的不同上。

或者她不想承認的是,因為沒有被善待過,所以不相信這世上存在不求回報的好意。

而對于Ricardo,她其實清楚,哪怕他不喜歡她,如果她需要幫助,他都會積極給予他的善意。

他是好人,她知道。

所以她不會笨到将這種好意當成愛意,因為不存在看過她真面目後,還會覺得她不錯的人。

他只是沒見過什麽漂亮姑娘而已。

平常遇上Ricardo有訓練,Lena也會在足球場邊等,但Lena去做兼職模特的時候,卻不會要Ricardo陪。

為了不讓一個好人誤入歧途,Lena打算讓他清醒清醒。她當然知道自己漂亮呀,可她更想知道,當有漂亮而良善的女孩出現時,他還會不變心嗎?

于是她故意接了他沒有訓練那一天的工作,可偏偏不湊巧,早上出門的時候又被卡瑪用可樂瓶子砸了。這次被砸到的是肩膀,如果她再慢半步,被砸的可能就是指望吃飯的臉了。

等在巷口的Ricardo看到Lena揉着肩膀一臉疲倦地走過來時,他很靈敏地察覺到她又被父母家暴了。他很生氣,同時也很無力,他根本沒辦法為她做些什麽。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早點獨立,哪怕到時候Lena父母不同意,他也要幫她。

Lena一擡頭看到Ricardo一副義憤填膺就差卷起袖子跟她父母大打出手的神情,撲哧一聲笑了,打趣道:“你幹嘛這麽生氣,又不是你被打了。”

“你是我……我朋友,我當然……當然生氣。”他小心地扶着她說,“我不想看看到你受傷。”

“好朋友,我答應你下次會再跑快點。”Lena很少笑,可每次都會因為覺得他在犯傻然後露出笑容來,而他就更不想放手了。

她仍舊是冷漠,可他總覺得那冷漠裏面已經有了變化。但願不是他的自作多情,他不想探究,怕最終任他怎麽樣也只是個讨人厭的學長。

第一次接觸Lena工作的場所,Ricardo不好表現出過于好奇,她讓自己坐在哪等,就等在那,像個乖寶寶。

工作人員都當這是Lena的男朋友,都覺得稀松平常,而合作過幾次且深知Lena有多麽冷漠難以接近的攝影師埃墨森則是驚呼不已,在打量過Ricardo之後忍不住上前攀談:“你也是模特嗎?這是我的名片。可不可以留你的電話給我?”

已經換裝的Lena赤着腳走出來,她今天要拍的是鞋子,所以不需要化妝,看到Ricardo被埃墨森要電話時,她走過去涼涼地說:“他不喜歡你這樣的。”

埃墨森欲蓋彌彰地尖叫着反駁道:“我是有工作,有工作介紹!”

“人家也不是模特。”Lena吹了吹指甲,瞥了埃墨森一眼,“還不開始,我已經開始算錢了哦!”

埃墨森氣得罵罵咧咧地開始工作,Lena這才看Ricardo一眼,他也是在笑,一口大白牙忽閃忽閃的,她突然有點讨厭他對誰都笑得這麽燦爛的性格了,她惡狠狠地做了一個個鬼臉,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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