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章六

Lena參加的模特節目其實算不上特別正規的大型比賽,只能說它是一場大型真人秀,走T臺拍攝雜志不是主要,和選手、評委們發生争執,才是節目的主題。

這個節目是由某雜志社聯合娛樂臺舉辦的,針對十六歲以上二十歲以下女模的選拔,冠軍将會成為雜志社和娛樂臺的簽約模特,之後可能出唱片或者拍攝電視劇等。

所以并不是選拔超模的比賽,若是真想當上超模,應該争取在聖保羅或者薩爾瓦多的大臺露臉,多拍雜志刷臉,有條件的話學好外語去美國、去意大利尋求機會。

而Lena之所以去參加這個節目,全因為父母的威逼利誘。兩夫婦見她有成為家裏搖錢樹的苗頭,于是合計要給她退學進入娛樂圈。這個建議遭到Lena的劇烈反對,哪怕被如何咒罵和家暴都不肯退讓。于是他們換了一種說法,如果她想繼續學業,就必須承擔家裏的債務,以及自己的學費,否則她和加西亞都得離開學校去工作。

Lena實在沒了辦法,只得答應。她暗自做了決定,屆時拿到獎金她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她要将錢全部拿去交學費,再去報一個意大利語班,她一定要離開巴西。

至于加西亞,他在Lena被杯子砸到頭破血流的時候,就跟她重申了他們之間的約定——只要誰有機會先逃離這個家,千萬別心軟,誰都不要做對方的負累。

“等你走了,有多餘的力氣幫我一把的時候,再幫我,不幫我也沒關系的。畢竟,我也沒有為你做過什麽特別了不起的事情,不是嗎?”

Lena停下包紮的手,忍住痛楚,望向燈光下身材高大,眼神無比堅定的弟弟。見她停下動作,他有條不紊地将剩餘的包紮步驟完成,一邊對她說:“如果你走了,千萬不要回頭,跑得越快越好。”

“你從前做的,以及正在做的,對我而言就是特別了不起的事情。”Lena沉聲道,“我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如果我真的成功跑掉了,你要活着等我回來帶你走。”

随年漸長,相比她作為姐姐去保護加西亞,更多的是加西亞作為一個男人在保護她,他每天都要等到她回來,才和她一起走入家門,無數次在父母動手之前擋在她身前。因為力量懸殊,有加西亞在,他們會收斂一些。她和加西亞像互相支撐的戰友,而不是單純只有血緣牽連的姐弟。

加西亞默不作聲地幫她貼好膠布,并将醫藥箱整理好。

對于挨打挨罵兩姐弟都算是習以為常了,但因為是親生父母難免還會對他們抱有幻想。直到家庭日之前,他都還是那麽天真,如果不是聽到Lena甩了一筆錢,他們才願意一同出席他的家庭日,他都不知道,從前都是早就抛棄幻想的Lena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一切。

他必須強大起來了,否則他無法保護自己的姐姐。

Lena拉住要走的加西亞的衣擺,要他答應自己才肯放他走。

“好,我答應你。”加西亞無可奈何地應允,并叮囑道,“你和那個女人一起的時候留個心眼,她非要逼你去那個節目,指不定有什麽別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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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聖保羅那麽多公司在招模特,為什麽要跑到別的地方去?”

加西亞的話不無道理,Lena點了點頭,她只有一年就要畢業了,偏偏這個時候才威脅說不讓她讀書,必須要她去比賽。

“知道了。”

節目直播了比賽的全程,相比其他選手的熱情單純稚嫩,Lena擁有更多的拍攝和走秀的經驗,雖然年紀輕輕卻十分成熟穩重,甚至因為她性情冷漠的緣故,讓她的風格裏有別人無法企及的獨特。

她無意走到決賽,只想早點回家,所以需要她修飾的經歷,她都直言不諱,絕不添油加醋,誠實地坦言自己是學校裏因為太孤僻、不合群,是老師頭疼的存在。結果反而因此更讓觀衆對她的神秘感到好奇,想看她走到最後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主持人問她,沒有朋友,會不會很孤獨。她狐疑地看了主持人手裏的臺本:“誰寫的問題,誰說孤僻就不會有朋友,我當然有朋友啊。”

在電視機面前的、與Lena合作過并且偶有聯絡的攝影師、統籌,還有女模都在不禁會心一笑,伊莉莎甚至在自己的部落格竊喜地附議,“什麽破問題呀?像Lena這種最愛玩口是心非的冰山美人,當然多的是人想和她做朋友呀。”

Ricardo當時是在球隊的更衣室裏和隊友們看到這個片段的,擁擠的更衣室裏少年們你一下我一下地小幅度地推着他的身體,而Ricardo本人則是笑得眼睛都快眯起來,愉悅地承受大家的挪揄。

對啊,她當然不止他一個朋友啊,但在那通電話裏,她說他是她唯二相信的人。也許是他的性格,讓她覺得他是善良可靠的,所以認定他信任他;也許是他的确成功打入她的可信任範圍內,才讓她在危急關頭把唯一的求救電話打到了他那裏。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他都願意為此赴湯蹈火,至于背後的內情,如果她不願意說,他不會追問。

距離天亮還有七個小時,Ricardo強迫自己熟睡,他已經想好明天中午怎麽請假離開學校,前往裏約了。他從未撒過謊,他在心裏不斷地排練着,預設好的場景,這個環節不容有失。

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以後,他又起來檢查了一遍書包,确定證件、現金還有地圖等都齊全了,他才躺回去。

睜着眼睛想了想,還有什麽需要帶上的,想着想着,他又猛地起了身,從櫃子裏的鐵盒裏找到一串鑰匙。Lena偷偷從節目組跑掉肯定回不了家,去住酒店又擔心會被人發現,他祖父的小屋子就在郊區,只有度假的時候才會全家族過去,現在正是空置的時候。

如果Lena無處可去,他還能将她安置到那兒。思及于此,Ricardo給自己的未雨綢缪用力地鼓了鼓掌,“我還真是聰明。”

終于,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再次躺回床上,他必須睡覺了,否則明天就沒有精神去接她。

許多年後他回想起這一晚,都還是會覺得心潮澎湃,他無意做誰的守護神,也不認為他是個稱職的騎士,可對象是Lena的時候,他居然生出一股,願意為她肝腦塗地的使命感來。而Lena并沒有做過什麽讓他誤會的事情,并且一開始就說了,別想着做她的救世主這種話。将界限寫得分明,就連信任都不帶任何暧昧——看她弟弟的态度就知道了。

就連他自己,在當時也都只覺得他們是朋友,他在做一個有義氣的朋友該做的事情。

可當他成長為一個完完全全的大男人,有了些許年紀和閱歷以後,他才醒悟,那根本就不是義氣啊,是愛情啊,他沒有成為她的救世主,因為從一開始,将她當作信仰的人,是他。

愛着Lena的時候,那一顆心都是滿的,為她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

大概這就是上帝創造的愛情,不講道理,像下了蠱一樣,蒙住他的雙眼,将他放進海裏,告訴他深海裏有他想見的愛人在,他就會不顧安危走進深海,沉下去迷下去,上帝暫時不再是他的信仰了。

如果愛情有道理可以解釋,就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為之貪嗔癡怨了。

只能說,Lena的存在,滿足了他對愛情的所有想象。所以在她之後,他再也無法為誰變成那般了,再回頭看那些年,理智上會覺得那是一種自毀式的戀愛腦,但情感上會感激曾遇見過這種愛。

想對她好,想愛她,不求回報那種。

可看客們卻會覺得,如果他沒有遇上她就好了,就像最初只是隔着陌生人偷偷暗戀她,沒有和她相識,沒有和她走過一段路,沒有觸及過她的靈魂,只是陌生人就好了。

對啊,如果不是因為那天在地鐵上的相遇,讓兩條平行線交彙,他可能還只把她當作天上的月亮看待,那樣遙遠的距離是看不到月亮背面的傷痕,自然也不會拆穿孤清照亮着夜空的月亮的僞裝。

當時在努力勸自己快點睡着的Ricardo沒想過,之後的數個某年某個月夜裏,會因為回味這一晚而失眠,又會為了暫停這讓人睡不着的插曲,不停地勸自己早點睡吧。

除卻天賦和勤奮,他面對大場面的淡定才是比同齡的球員更難能可貴的優點。哪怕下午即将要去辦大事,他早上的訓練也沒有出現任何差錯,甚至還和隊友在對抗訓練中打出了新的配合,并獲得教練組的贊許。

所以在他提出要缺席下午的訓練,回學校參加班級會議時,教練不疑有他批了假條。

拿到假條後Ricardo小聲地在心裏忏悔,離開訓練場,和門衛打招呼說再見,當着他的面搭乘回學校的公交,不過卻在半路下車去了和司機約定的地點。

車子一路直奔裏約,坐在車上的Ricardo忍不住禱告起來,在見到Lena之前,他不想有什麽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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