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章七
聖保羅距離裏約熱內盧約272英裏，如果坐大巴全程大概需要4-5個小時，但因為司機知道怎麽抄近路，所以抵達碼頭的時候剛好是他和Lena約定好的時間。
她也是剛來不久，穿着T恤短褲，戴着牛仔帽背着雙肩包在碼頭邊來回踱步，時不時探頭望向四周有沒有車過來接她。Ricardo從車子開始接近碼頭，他就打開了車窗，終于發現Lena的身影，他就沒忍住伸出頭朝她揮手：“Lena，這裏！”
司機放慢車速，沒回頭地提醒：“小夥子你再激動也不要這樣把頭探出窗外啊，又不是在拍電影！”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太激動了。”他連忙道歉，撓着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司機一副“我很懂你”的語氣說：“了解，我年輕的時候見我老婆也這樣。”
Lena朝他奔過來，海邊的風很大掀開了她的帽子，吹散了她的一頭長發。他指着飛掉的帽子喊道：“帽子帽子，它被吹走了。”
Lena不為所動沒有回頭去撿，跑到他身邊後捉起他的手：“這個時候還管什麽帽子，快上車。”
“那頂帽子很好看，就這樣扔了嗎？”
“別管它了，快離開這裏。”Lena冷冷地拒絕道。司機聽了這話，不由得狐疑地瞥了他們一眼，Lena沒有理會司機的眼神，徑直坐進車裏系好安全帶，正想喊Ricardo進來的時候，他已經跑遠了，去幫她撿帽子。
Lena沒見過Ricardo跑步的樣子，更不清楚他的速度原來有這麽快，他看起來高高大大還壯壯的，沒想過跑起來靈動飄逸，如果不是他撿起帽子重新朝她跑回來的表情過于憨厚，她都快被他這種割裂感迷惑了。
不過也因此突然明白了學校裏的女同學們為什麽如此追捧他了，的确是生了一副好模樣，一副可靠的大帥哥模樣。
“給你！”Ricardo坐進車裏，把帽子重新戴到了Lena頭上，而Lena在他上車的瞬間就開始指使司機開車，根本無暇顧及他的動作，又或者是她很想掩飾剛剛不安分的心跳，所以才故意抽離思緒，畢竟她最該關心的是自己的自由與安危。
Ricardo的心思還在這頂帽子上，Lena側身對着他，帽子被戴得有點歪歪扭扭的，他把Lena板正過來正對着他，給她戴好帽子後垂眸認認真真地将帽子的繩子綁好。
“戴好了！”他扶着帽檐，擡眸對Lena甜甜地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誇她戴着這頂帽子特別好看，車子一個拐彎他就被慣性帶倒，跌到了Lena身上，把她壓在了車門。
正想道歉的司機從後視鏡看到這副模樣，不禁會心一笑，還好，不會挨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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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na靠在車門，鼻尖剛剛蹭到了他的脖子，才觸及就分開了，她聞到來自他身上的洗衣皂氣味，特別幹淨，可能還有柔軟劑的功勞，似乎聖保羅的陽光都被他帶過來了。
“對不起，我沒有撞到你吧？”他跌到Lena身上的瞬間心就開始狂跳了，他都擔心剛剛的觸覺是幻覺，然而Lena一直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被他籠罩在懷裏。他擔心地把頭又低了更多，去看她的臉。
對上Ricardo的臉，從他眼裏Lena看到了表情仍舊在努力保持冷漠的自己，眼裏即将溢出的動容，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它從前像是有出現過，又像是第一次感到。他就像是太陽，不需要太過靠近，他都會一直一直照耀，一直一直驅散她的寒冷。
他的性格和教養，是她無法企及的，但他卻從來不會将此當作什麽了不得的壞事，和她相處的時候總把她放第一位，她不清楚Ricardo對別人是不是也這樣，但就她個人而言，真的感到特別溫暖。
就像上次那個擁抱。
Lena自诩壞人，所以此時此刻對着眼前男人的雙眸，恬不知恥地對他提了要求：“你這次來幫了我，你得背上我這個包袱了。現在，你只有三秒鐘可以拒絕我。”
“一。”
“二。”
“我願意！”
少年時，人做決定總是很難有很大的遠見的，又容易意氣用事，更容易被眼前的心血來潮影響，以為那會是一生的最愛。
Lena深知這個道理，因為她的父母便是這樣不顧後果地成家再相看兩厭，最後将一對兒女當作拖累彼此人生的罪魁禍首。
愛情婚姻尚且如此，那麽其他的，也會如此。
所以Ricardo擲地有聲的答應，她料到了，他就像一張白紙，太容易看穿了。于是她也沒什麽驚喜，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輕輕推開了他，讓兩個人的距離恢複正常的社交距離。
“系上安全帶吧。”
Ricardo不明白Lena怎麽沒有丁點劫後餘生的喜悅，更不清楚在他的允諾後，她又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再認真看她的時候才發現她瘦了不少，眼神疲憊，眼底有烏青的黑眼圈，許是太累了吧。
“你如果累了可以靠我肩膀睡一下，還有三個小時才能回到聖保羅。”他湊過去小聲地說。
Lena拍了拍車中間的位置，“那你坐過來一點。”Ricardo依言照做，下一秒Lena就拉過他的手圈住她的肩膀，“我可以這樣睡一會兒嗎？”
說完Lena打了個哈欠，望着她水汽迷蒙的雙眸，他哪裏說得出什麽拒絕的話，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打算拒絕：“可以。”
她是真的困了，靠在他的胸膛很快就熟睡，乖得像是一只窩在巢穴的小狐貍。Ricardo不想在司機面前表現得他多麽癡漢，可Lena就這樣睡在他懷裏，他很難控制自己不去看她。
可他隔幾秒裝作看風景，隔幾秒又看看後視鏡裏的司機，實在過于欲蓋彌彰了，司機于是關了電臺：“你們就放心睡吧，我會把你們安全送達的。”
Ricardo小聲地答謝，但閉上眼沒幾秒又睜開，繼續盯着Lena的睡顏看，好像怎麽看都不會厭倦。
從前還不認識她的時候，看她總覺得遙不可及，而她的臉上除了拒人千裏以外，還有他看不懂的漠然。等真正認識了才知道，她的遙不可及是因為對所有人不信任，漠然是因為她不相信世界上有善意。
越接觸，他越确認，包裹在她無堅不摧的外殼之下，是風一吹就破的脆弱紙膜。雖然她像石頭一樣堅硬，哪怕他今天不出現，她也會有辦法不讓自己有什麽損失，但是如果接收到确定而真實的善意後，她也會願意伸出手尋求援助。只不過她不會百分百徹底将難題抛給別人，他還是沒有得到她百分百的信任。
可她需要援助啊，不管是什麽樣的危險，哪怕她不要他幫忙，他都無法放任不管了。
也許最開始，他也和旁人一樣着迷于她難以接近的美麗，可等他把她這樣抱在懷裏的時候，她的美貌已經不是唯一留住人心的東西了，能被她需要才是最滿足到他對愛情的幻想的。
人是很難将愛情這個東西掰扯清楚的，當它發生的時候，人已經深陷其中了。
車停下的時候Lena還沒醒，司機問需不需要再兜幾個圈，Ricardo望着窗外的天色，想了想搖了搖頭，麻煩司機幫自己開門，他小心翼翼地把Lena抱了出去。
可他才有動作，Lena就醒了，她迷迷瞪瞪地擡手捂住眼睛：“這是哪裏？”
剛睡醒她的聲音還帶着濃濃的睡意，他聽了只覺得很是心動：原來Lena也有這麽可愛的一面呀。
“我們在郊區，這裏是我們家的度假屋，平常沒有人來的。”他答道。
Lena從他的懷抱離開，扶着他的肩膀才站穩，她以為他所同意的負擔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是認真的，而且看樣子并不是因為答應她那句故意使壞說的要求那麽簡單。
“你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是，昨晚我就想好了，不管你家裏人是做了什麽讓你想逃跑，不管你需不需要我的幫忙我，我都……”頓了頓，繼續鼓起勇氣說完打好的腹稿，“願意，義無反顧地幫你，站在你這邊。”
“哪怕我不會感激你，哪怕我會利用你，你也是還會義無反顧嗎？”
“是，我會。”本來他就是不求回報的啊，能幫到她的事情，他有什麽可計較的呢？
Lena望向Ricardo真誠且堅定的眼神，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啊？善良得讓她想要哭，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好，除了她那個可憐的弟弟。
“你就不怕我騙你？”Lena板起臉，惡狠狠地說。
Ricardo沒想到Lena可以一邊強忍着感動一邊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也有點怔忪，還認認真真思考起來：“我……我有什麽可以被你騙的？這棟小屋子的地契又不在我的手裏……”
“笨蛋。”Lena低聲地罵了一句，“一個善良的大笨蛋。”
“我警告你，這個世界壞人比好人多，你這樣遲早會吃大虧的。”
Ricardo牽過Lena的手腕，往大門走去，“沒關系，有你這麽厲害的朋友，只要我們一直在一起，你會分辨的，不是嗎？”
“別試圖依賴我。”Lena反駁道，因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因為不被命運厚待她過，所以別人一點點救助不會讓她有任何情緒波動，要很多很多的愛和付出，才能打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