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章巧娟指尖摩挲着圍裙邊，打量起程韻的衣着。
一身黑，看不出什麽高端的樣子，盡聽別人吹程韻畫畫有多厲害，今日一見，覺得也就那樣。
章巧娟禮貌性地揚了下嘴角，問：“怎麽沒多陪陪奶奶啊？”
“我放完行李就走。”程韻知道章巧娟的言外之意。
程正笙從鞋櫃取出一雙新拖鞋，努力在女兒面前挽回繼母的形象：“你看，這是你媽特地買的，說留着給你回來穿。”
“謝謝……”程韻配合地穿上鞋，提起小行李箱，“那我先去放行李。”
“那個……”章巧娟欲言又止。
程韻眼尾瞥了下章巧娟，沒有回頭，提上箱子直奔二樓，聽見對方拉住程正笙輕聲說了什麽。
“行了，行了！”程正笙輕聲回了句。
程韻來到自己的房間前，推開門，差點以為進錯了門。
房間的裏裏外外被換了個遍，原木色的家具換成了白色歐式，雕花的梳妝臺取代了她原本最喜歡的木質書架，上面滿滿當當全是程舟的護膚品。書桌上敞口擺放着幾大袋零食，床上随意堆疊着幾件衣服，牆上貼着好幾張明星照片和海報。
雖然來之前已經聽姑姑說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心寒了。
程正笙從後面跟上來：“怎麽愣在這？”
“我原來的東西呢？”程韻問。
“你都這麽大了，還要那些小孩子的東西幹嘛？”程正笙故意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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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在玻璃臺下的那個小包裝袋呢？”程韻有些急了。
“二十年前的一個破袋子？早就當垃圾扔了啊。”程正笙很是費解。
“那外婆留下的那個觀音像呢？那個不是垃圾了吧？”程韻追問道。
程正笙面色一怔，語氣倏地冷了下來：“碎了，也扔了！”
“這裏一直是你妹妹在住，你很少回來，那些沒用的東西，我們以為你都不要了呢。”章巧娟也走上來，面露難色，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似的。
“這是我的房間，是我媽特地給我設計的房間，裏面的每一樣東西都對我有特殊的意義，你們在處理之前最起碼要和我說一下吧？”程韻極度壓住心中的憋屈。
“對你那麽重要，你怎麽不……”章巧娟話還沒說完，程正笙連連在她胳膊上拍了好幾下。
程正笙知道這間房本就應該是程韻的，可是，他又不想因此和章巧娟有矛盾，加之程舟的軟磨硬泡，便覺得程韻也不怎麽回來，程舟住一住也沒有什麽關系的。
誰知這一住就不肯讓了。
“哎喲，瞧你說的……”章巧娟演技甚好，紅着眼委屈巴巴道，“你不知道，那些家具真的是太老了，都不能用了，我們也是好心……這些都是程舟精挑細選的，可貴着呢！再說，她能用，你……怎麽就不能用……”
最後半句話章巧娟說得很輕，幾乎就是嘴型對着程韻。
對章巧娟而言，程韻根本不屬于這個家，但是又像鼻涕蟲一樣，甩也甩不掉。更可惡的是，程韻的那張臉，與她的生母一樣精致漂亮。
記得剛結婚不久，章巧娟偶然間在衣櫃的夾層下找到了一張被撕掉又重新粘好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膚白貌美，穿着水紅色幾何印花的連衣裙，烏黑的長發及腰，迎着陽光，笑容燦爛。
這張照片成為了她心中永遠的刺。
她不希望這張臉再出現在程正笙面前，哪怕只是相似。
程正笙的手機響起，他提着電話對章巧娟使了一個眼色，又對程韻說：“廠裏有急事，我先走了，你收拾好下來吃飯。”
章巧娟努努嘴，只好跟着下樓。
程韻并沒有留下吃飯的意願，只是程正笙此時在講電話，她只好沉默。
轉身将兩只行李箱推在門側的牆邊并排放好，環視一圈，這個屋子沒有什麽她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摸了摸微微褪色的木色門框，淡淡的年輪是時間的蹤跡，它是這個家唯一沒有被換掉的東西。
此時程正笙已經離開，章巧娟正将菜放進微波爐。
“我先去看奶奶。”程韻下樓打了聲招呼。
章巧娟從廚房的玻璃門內看出來，唔哝一句：“剛才不說，啞巴了嗎。”
程韻不想多啰嗦，出門時正巧遇到程舟從外面進來。
程韻正要禮貌性地笑一下，卻見程舟淡漠地與她擦肩而過，邊走邊叫喚：“媽！媽！我新買的零食呢？”
程韻對此也意料之中，穿好鞋徑直出了院子，一邊走一邊給大姑姑打電話。
奶奶不願住院，知道孫女回來了更是鬧着要回家，姑姑怕再壞了奶奶的情緒，只好順着老人的意，此時已經辦好手續準備回來了。
程韻看了下時間，如果從南城老街抄近道走過去，應該和姑姑她們差不多時間到。此時的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餓到有些心慌，老街有出了名的美食街，還能順便買點吃的。
穿過巷子過條馬路，再從另一條巷子抄近路走十來分鐘，就可以到城南老牌坊前的十字路口。
因為新年祈福的習俗，這裏早已花燈滿街，人山人海，有許多人穿着漢服沿路拍着照。牌坊前的十字路口挂着機動車禁止通行的告示，每一個路口都站着兩三名交警疏導交通。
多年沒有回來，程韻看着眼前的繁華愣了好一會才想起該怎麽走。
“程韻？”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
程韻循聲轉過頭，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奶奶站在玻璃櫃臺邊向她招手，原來是徐奶奶開的糕團店。
“徐奶奶？”程韻走過去打了聲招呼。回想起六年前最後一次來買糕團的時候，徐奶奶還是一頭烏發。
“我聽你爸提了一嘴說你要回來了，還真是你啊，真的是越來越漂亮了。”徐奶奶笑着從櫃子裏拿出一只三色糕塞進程韻手裏，“喏，你最喜歡的三色糕。”
徐奶奶和程韻的奶奶是幾十年的閨蜜，對程韻也是甚是喜愛。
“謝謝徐奶奶！”
程韻連忙去摸手機卻被徐奶奶按住手臂：“拿去吃，奶奶見到你高興，請你吃的。”
“那……”程韻知道徐奶奶的性格，如果不接受，她反而會不高興，便笑着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哦，在國外的時候天天想着它呢。”
徐奶奶滿意地笑了：“吃吧吃吧，不夠還有。”
程韻拆開包裝嘗了一口：“唔！好好吃，就是懷念的味道！”
程韻順便向徐奶奶請教了一下路線，告別了徐奶奶，她沿着小吃街向老牌坊走去。
老牌坊前面是一個很大的十字路口，人潮洶湧。
“嘶——”才走沒多久，程韻的胃突然疼起來。熟悉而尖銳的痛，像胃被人挑了筋，又攪了一棍。
因為常年熬夜，飲食不規律，她的胃不太好。方才為了讓徐奶奶高興，一時忘了空腹不能吃糯米類的糕團。
停下來稍稍休息了一會，她趁胃疼稍稍緩解的間隙加快腳步，想着盡快去奶奶家灌一大杯熱水休息一下就能緩解了，她在國外胃疼的時候，沒錢買藥，就經常這麽幹。
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走到牌坊下的路口時正巧遇上紅燈，又是一陣抽筋似的痛感襲來，她只好彎腰休息。
站在她旁邊的兩個女孩正相互推搡着去要一個人的微信，其中一個終于鼓起勇氣上前：“那個……交警小哥哥，我們早就注意到你了，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接着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清冷：“不好意思，我在工作。”
“現在是紅燈呀，就幾秒鐘時間，不耽誤您工作的。”女孩不依不饒。
“是呀是呀，我們加了就走，絕對不會騷.擾你的。”另一個女孩附和道。
沉默了一下，男人說：“掃這個。”
“滴”一聲後，傳來一個女孩失望的撒嬌聲：“啊？南城交警公衆號？我們不是要這個哎……”
男人的聲音清冷卻很好聽：“綠燈了，慢走。”
程韻直起身，一擡眼便看見了那位頗有個性的交警小哥哥。
他背對着程韻，離她只有幾步距離，個子很高，身姿筆挺，一身熒光綠的警服在人群中尤為醒目。
只見他側轉過身，專注觀察周圍的情況，深色的帽檐下是一張棱角分明卻清心寡欲的臉。
一副我在工作，閑人勿擾的架勢。
難怪剛才的小姑娘要相互鼓勵半天才敢去要聯系方式。
竟然給人家掃了南城交警公衆號，也太損了吧。
程韻一邊想着，一邊随着人群走向馬路中間。
“嘶——”
又是一陣尖銳的痛，這一次比之前兩次還要劇烈，五髒六腑仿佛也被撕裂着，拉扯着。
這一次，程韻不得不妥協蹲了下去。心髒突突亂跳，鼻尖與額頭頃刻間滲出汗珠來。
“你怎麽了？”
“沒事吧？”
“要我扶你過去嗎？”
身邊是陌生的身影，聲音帶着溫度。
程韻連連擺手：“沒、沒事……”
“不會是闌尾炎吧？”
“那可不得了啊，警察蜀黍！這裏有個人闌尾炎犯了！”
“不、不是……”程韻咬咬牙直起身，想要趁社死之前速度逃離。但胃似乎并不願意放過她，甚至拉着脊背與太陽穴一起疼起來。
“哪裏不舒服？”耳邊傳來了剛才那個低沉而清冷的聲音。
程韻擡起頭，勉強給了個歉意的笑容：“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對方顯然愣了一下，又擡頭看了一眼紅綠燈上倒數的數字，說道：“時間來不及了，對不住了。”
“什、什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