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程韻愕然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又想了想：“可是我忘了是幾排了，而且現在公交車也沒有了……”
程韻似乎猜到了什麽，她心疼地摸了摸孩子的頭說：“現在很晚了，墓地也已經關門了，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吧？”
沒想到男孩哇地一聲又哭了：“今天是清明，我想去看看我的媽媽。”
“我想告訴她我今天數學考了一百分，可是語文只有八十分，因為作文是要寫我的媽媽，我寫不出來啊……嗚嗚……媽媽，我都快忘記她的樣子了……”
程韻從口袋掏出面紙幫男孩擦拭眼淚。她緊緊抿着唇，眼淚劃過臉頰，半晌也說不出話。
其實她也一樣。小時候最讨厭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家”、“我的爸爸媽媽”，最不喜歡唱的歌是《世上只有媽媽好》。開心的她編不出來，不開心的她也不想寫，更不想告訴老師她有個破碎的家，她的爸爸媽媽都覺得她是多餘的。
程韻就這樣陪着他。孩子哭了一會，也許是情緒發洩完了，漸漸收了聲。
身上起了涼意，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手，再次問他：“那我現在可以給你的爸爸打電話要他來接你嗎？”
男孩還是搖搖頭。
“那請警察蜀黍幫忙呢？”
男孩還是不願意，并對程韻說：“姐姐，你還是走吧。”
“你這麽小，我怎麽可以把你留在路邊呢？”程韻轉過臉看向她來時的路，那裏燈火通明，相對安全一些，“你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去前面的面館吃點東西吧？”
出于對陌生人的芥蒂，小男孩還是拒絕了，一個勁說：“姐姐，你不要管我了，你還是走吧。”
程韻有些急了。不用說這裏光線這麽暗了，就算大白天，她也不能就這樣把一個情緒失控過的孩子放任路邊不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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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朝四周看，發現路的另一頭有紅藍閃爍的警燈經過，便點亮手機一邊揮舞一邊大聲喊：“警察，警察同志！這裏有人需要幫忙！”
小男孩聞言再次大聲哭起來，起身要走，程韻拉住他，小男孩氣得又哭又叫：“誰要你喊警察的？誰要你喊警察的？嗚嗚——他們會告訴我爸爸的！嗚嗚——我爸爸還在工作，我不想他分心！嗚嗚——我不想他有危險！”
程韻安慰道：“我們和警察蜀黍好好解釋一下，讓他不要告訴你的爸爸，好不好？姐姐給你保證，絕不告訴！”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
眨眼功夫，一輛警用摩托車在程韻與孩子身邊停下，那人停好車，摘下頭盔的瞬間，程韻愣住了。
是邵啓銘。
他穿着熒光綠的警服，身姿高挑，白色的警用腰帶尤其顯得腰細腿長，寬寬的肩上閃爍着的紅藍警燈讓他自帶一種莊重的威嚴。
他看了眼程韻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又看了看小男孩，列行公事般地問：“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程韻心中莫名一陣失落。
但她很快調整過來，回答：“這個孩子好像迷路了，但是他不肯告訴我他爸爸的電話，也不肯說家裏的住址，麻煩你送他回家吧。”
邵啓銘拽掉了白色手套，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語氣一下子變得溫柔：“小朋友，做得對！”
程韻匪夷地看着邵啓銘。
“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
“邵、邵警官！”程韻感覺很委屈。
看着小男孩面色緊張也略帶防備，邵啓銘蹲在他面前面色溫和地問：“小朋友，你上幾年級啦？”
或許是出于對那身警服的敬畏，小男孩戰戰兢兢答：“四、四年級下冊……”
話說一半，男孩發現自己口誤，腼腆地咧了一下嘴，眼神瞟了一下邵啓銘，又低下了頭。
見氣氛緩和了些，邵啓銘露出溫柔的笑：“你是迷路了嗎？你看看這周圍黑漆漆的，不安全，老師是不是教過，如果迷路了盡量要去人多、光線充足的地方求救？”
“嗯……可我不是迷路了。”小男孩狡辯道。
邵啓銘詫異道：“那你是？”
“我、我……”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最終出于對警察的敬畏，他老老實實交代，“我是離家出走的……”
“為什麽呢？”
“今天是清明，我想去看看我的媽媽，可是現在去清寂園的公交車沒有了……我的作文要寫我的媽媽，可是我連我的媽媽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了，爸爸有媽媽的照片，但他把那些照片收起來了，我找不到，也不敢問他……”
程韻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邵啓銘又問了孩子爸爸的電話，家庭住址，孩子依舊不願意說，也不肯回家。邵啓銘只好起身在離孩子十步遠的地方給民警同事打了電話。
打完電話，邵啓銘回來對男孩說：“那這樣吧，一會有警察叔叔開警車來接你去派出所休息一會，那裏很安全也很暖和還有好吃的，等你想回家了，再要他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他們會告訴我爸爸我離家出走是為了看媽媽的嗎？我本來只是想看一眼媽媽就回去，我不想讓他難過……”
邵啓銘溫柔道：“嗯，我告訴他們不要說。”
小男孩還是不放心，一再叮囑：“千萬不能在爸爸面前提媽媽，他會哭的。他現在在外面開網約車，要是哭的話會有危險，開不好還有會被客人投訴，那樣的話，他就賺不到錢了。爸爸賺錢很辛苦……”
說着，小男孩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淚。
邵啓銘點頭道：“你放心，這件事是我們的秘密，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永遠不讓你爸爸知道，好嗎？”
小男孩點點頭，終于放心地笑了。
“但是，你也要答應警察蜀黍，以後不能一個人跑出來，如果你遇到什麽危險的話，你爸爸會更傷心的，對不對？”
小男孩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嗯，下次不會了。”
不一會，警車來了，小男孩很配合地上了車，臨走前還向程韻和邵啓銘說了謝謝。
目送着警車離開，程韻終于松了口氣。倒春寒淩冽，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擡起右手撫了下左側的手臂，轉身準備向邵啓銘告別。
轉身的瞬間，一抹熒光綠劃過眼前，她感到雙臂與身後忽如其來的微壓和溫熱，才發現邵啓銘脫了警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不用……”
“穿着。”他的語氣沒有了先前與小男孩說話時的溫柔，變得疏離，更像是一種命令。
程韻怔怔地看他，見他去車座下取出一只白色頭盔，遞到她面前說：“帶上，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我打車……”
“這裏打不到車。”邵啓銘搶過話，在昏暗的影子裏定定地盯着她的臉，眉頭微壓，嘴唇緊閉。
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沒有再說什麽，只好接過頭盔帶上，來到摩托車前。
這是她第一次坐這樣的摩托車，起先左腳右腳輪換着試探，不知道該擡哪一只。
“左腳踩這裏。”邵啓銘坐上摩托車，看出了程韻的躊躇，指了下腿後的腳踏。手臂彎曲伸到她面前，“有點高，你扶着我上。”
摩托車确實有點高，兩側還有兩只白色箱子，更不好爬。程韻只好扶着邵啓銘的胳膊跨了上去。
摩托車的坐墊兩邊高中間低，可坐的空間并不寬敞。後半部分比前半部分高一些，她坐下去後身體總不自覺地往前滑，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
她用雙腿緊緊撐住身體往後靠，盡量與他保持一點空隙。車子突然沉了一下，是邵啓銘踢開了撐子，她吓得本能抓住邵啓銘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抱着我。”邵啓銘轉過頭，隔着頭盔對程韻說。
“啊？”程韻躁紅了臉。
“不想摔下去的話，就抱着我。”邵啓銘解釋道。語氣清冷而疏離，似乎是在告訴程韻他沒有別的意思。
程韻伸出手，輕輕地環抱住他的腰。他的腰，比想象中細，但感覺很結實。他的肩膀寬寬的，很有安全感。
摩托車啓動，腳後的排氣管發出低沉的轟鳴，然後前進、加速，拐彎的時候車身有點斜，程韻緊張地抓緊了他的衣服，心跳到了嗓子眼，帶着一抽一抽的疼。
邵啓銘大聲說：“要是怕，就再抱緊一點。”
再抱緊一點……
她伸出試探的手，最後還是放棄了，只是将他的衣服抓得更緊了。
邵啓銘緩緩靠邊停下車,一只腿撐着摩托車，坐直身體，将口袋裏的手套拿出來塞進她的手裏：“帶上吧。”
“哦……好……”程韻知道自己拒絕不了，只能乖乖帶上手套。手套很大很暖和，有他的體溫。
帶好後，雙手重新放回剛剛扶他腰的位置，輕輕的，也不敢用力。
邵啓銘覺得她的姿勢還沒有到位，幹脆拎着她的手套，将她的雙手疊放在他的腹前腰帶的上方，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
“兩只手握緊，這樣才坐得穩。”他解釋道。然後重新扶着把手，啓動摩托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