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鲛人語（一）
鲛人語（一）
三日前，南海。
涼爽的海風輕輕吹動蔚藍的海面，海水泛起細密的波紋一陣接一陣往滾燙的沙礫上抛擲着雪白的泡沫。
天色漸暗，海浪徒然變得猛烈，将埋在沙灘裏的玻璃瓶卷起，随着浪花後退消散于海中。
兩只小小的蹼爪将玻璃瓶握住，金色的眼瞳發亮，喉嚨裏發出快樂的咕嚕聲，然後飛快地向海底深處游去。
玻璃瓶被帶到一處紅玉似的珊瑚叢中，抛起接住，一路被當成玩具反複颠簸，直到一條更為強勁的魚尾将瓶子卷起。
“給錢，跑腿費！”
“急什麽。”
對方将玻璃瓶的信取出來，反複地讀了幾遍，魚尾漸漸擺動得歡快起來，愉悅地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要去上面一趟，回來給你。”
“喂，喂！”
話音剛落，珊瑚叢裏只餘下泛起的水花，魚尾擺動的力量讓一群游魚被猝不及防地扇得打轉。
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珊瑚叢裏響起了個可憐巴巴的聲音——
“我要收利息的喔……”
樂靈這一覺睡得死沉，連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灑進來，他也無動于衷，甚至提溜着被子将腦袋蓋住。
在香香的被窩裏睡覺最舒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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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香香的被窩？
樂靈閉着眼，小狗般聳動着鼻子，一股淡淡的蘭花清香被吸入鼻腔。
和季洵身上的味道還挺像的嚯……
床鋪裏的動靜安靜了幾秒，然後被子猛的被人掀開。
樂靈坐起來，游離飛走的思緒逐漸回籠，他這時才反應過來這裏好像不是自己家。
“你醒啦？”
一道稚嫩的童音從身邊響起。
“嗯？”
樂靈胡亂地擦了擦臉，尋聲低頭看去，還沒完全消散的瞌睡蟲瞬間沒了蹤影。
床頭櫃上擺放着一個打開的小型砗磲，內壁閃爍着溫潤的珠光，一只淡藍尾巴的小鲛人坐在裏面，睜着一雙金燦燦的大眼睛，甜甜地對樂靈叫道——
“papa，早上好～”
“卧——”
樂靈竭力壓制住爆粗口的沖動，掀開被子湊到小鲛人面前，不敢相信地問他，“你叫我什麽？”
藏在銀發裏的耳鳍愉悅地抖動兩下，小鲛人眯着眼，又叫了一聲。
“papa～”
樂靈将他抱進懷裏，眼中的震驚呼之欲出，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一棵樹居然還能突破生殖隔離一夜産子？
季洵進屋時，看到的畫面就是昨夜撿到的小鲛人悠閑地晃着尾巴坐在樂靈懷裏，而樂靈摸着小鲛人的臉蛋，雙眼迷茫，嘴裏念念叨叨着“不可能吧不應該啊怎麽做到的啊……”
季洵：“……”
“你嘀咕什麽呢？”
季洵走過去，好奇地問他。
樂靈擡頭，像是做了什麽掙紮般，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深沉道：“是的，我有了一個孩子。”
季洵愣在原地：“？”
雖未開口，但眼中的不解已經達到了極點。
“是酒沒醒嗎？怎麽還在說胡話。”季洵太陽穴突突直跳，猶豫着要不要讓人把藥王爺請來給樂靈看看腦子。
樂靈急了，把懷裏的小鲛人往他面前一送：“我醒來就看見這孩子了，他還叫我爸！不會是我昨晚搞出來的吧？”
季洵無奈的嘆了口氣，把懷裏捂着嘴噗嗤噗嗤偷笑的小鲛人抓起來，面無表情地丢回砗磲。
“他是鲛人不是哪吒，也沒有喝核廢水，怎麽可能一晚上長那麽大。”
樂靈懵懵地問：“那這小孩兒是……”
季洵壓着笑意同他解釋，“他叫鏡容，是南海鲛人，夜裏我在院子裏的水池撿到的。只不過水池裏是淡水，他尾巴的鱗片被泡得有些黯淡，于是在庫房找了砗磲給他。方便一起照顧，才放在床頭的。”
樂靈這才想起自己昨夜醉酒，占了季洵的地盤，還勞煩人家照顧一晚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撓撓頭：“抱歉哈……昨天沒給你添麻煩吧？”
季洵笑了下，搖了搖頭：“你睡得很沉。”
樂靈點頭：“噢噢。”
他松了口氣，因為很少醉酒，壓根不知道自己醉了會是什麽模樣，只知道昨晚不停地做夢，叽裏呱啦地講過些什麽，還好看季洵的表情沒有什麽異常，看來沒有社死。
這樣一想，樂靈當即放寬了心，把注意力轉移到小鲛人身上。
小鲛人銀發藍尾，砗磲裏的海洋氣息對于他來說是滋養的好法器，渾身都散發着瑩瑩光點，不動時像極了一個可愛手辦。
他見到樂靈打量自己，在砗磲裏翻了個身，眨巴着金色的大眼睛，無辜道：“papa～”
“別那麽叫我！”樂靈想起剛剛的烏龍就覺得羞恥，報複般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孩兒柔軟的臉頰肉。
又奶又嫩，手感超級好，讓樂靈由戳改揉，舍不得撒手。
他嘀咕道：“明明長得那麽可愛，怎麽亂喊人呢！”
“因為逗你很好玩。”鏡容笑得純潔無害，看見樂靈吃癟的表情，還安慰般地抱住他的手，在他手心裏蹭蹭。
然後用小奶音提醒道，“下次多動動腦子哦～”
樂靈：“……”mad。
“你撿了個什麽壞孩子回來……”樂靈扭頭，對着季洵小聲嘀咕。
季洵微擡眉梢，像是在說這也能怪我。
熹微的晨光在他身上籠着層淡淡的光，樂靈很少這般毫無避諱直挺挺地對上那雙眼睛，季洵的眼裏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緒，如同春日裏暖泉破冰流淌，裹挾着草木香氣溺斃于深潭。
不知怎的，樂靈忽然覺着有些臉熱。
此時時間已經不算早，季洵應該是還有別的事，起身向門外走，回頭對他說道：“先起床吧。”
“好哦。”
樂靈揉了把鼻子，一直霸占着人家的房間也不是個事。
他收拾一下起床，把人家的床重新鋪好，轉身就瞧見鏡容趴在砗磲邊緣，歪頭看着自己。
樂靈點點他的小腦殼：“幹嘛？”
鏡容的小手指頭對着門口季洵離開的方向指了指，八卦道：“你男朋友哦？”
樂靈差點被這死孩子語出驚人噎得心梗，他看了眼門外，幹咳兩聲，低聲道：“不是，別亂說。”
“哦～”小鲛人的眼睛圓溜溜的，仰着小臉嘟囔道，“好吧，看也不像，睡過的話哪兒會那麽客氣。”
“啧。”
樂靈心神疲憊，想重新倒頭再睡一場，他實在招架不住這孩子的性格，難道深海魚都要早熟些嗎？
樂靈收拾好後伸了個懶腰，打算出去看看，他問小鲛人：“你呢？要我抱你出去嗎？”
“不用哦，謝謝。”小鲛人伸出蹼爪在砗磲是拍拍，這枚看起來就很貴的大貝殼就慢悠悠地浮在空中。
樂靈感嘆：“還挺智能的哈。”
他們離開房間，外面天氣不錯，最令人激動的不是這場好天氣，而是一股濃濃的飯香。
樂靈作為神仙不需要吃飯，但并不代表平常不會嘴饞。可惜他和流光做飯堪比魔法實驗，于是都是偶爾下山找飯館過過瘾，再不然就是蹭小道士們的素食餐。
如今聞到飯香，他食指大動，和小鲛人一起尋找味兒來到廚房。
季洵把砂鍋裏的魚粥端起來，一擡頭，就對上兩個毛茸茸的腦袋。
季洵：“……”
不需要做閱讀理解，也能知道他們眼裏閃爍的是饑餓的光芒。
樂靈呲起小白牙，眼睛亮晶晶的看過來：“尊敬的東承神君，我能進來品嘗一下您親手烹制的熱粥嗎？”
季洵笑着點了下頭：“進來吧，本來就是給你做的。”
“嘿嘿，你人真好。”
樂靈和小鲛人飛快地進來坐在桌前。
季洵的魚粥香氣撲鼻，白米被熬煮得又稠又融，魚肉糜爛融入米湯，看得樂靈忍不住等其他小菜上桌，就先盛了一碗。
小鲛人也很滿意，他本來就喜歡吃魚，對魚粥的接受程度相當高，不需要人喂，自己就端着碗，呼呼吹氣，小口小口地吃。
“唔……真好吃！”樂靈看着季洵的目光變得更加熱切。
大好人啊，還什麽都會！
季洵把腌制的小菜推過去，又煎了兩個荷包蛋給他們：“燙，慢些吃。”
“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把桌上的東西吃得一幹二淨後，樂靈和小鲛人滿足地發表總結言論。
季洵坐在桌邊，一手撐着臉，另一只手指了指樂靈：“你可以。”
然後手指又移到小鲛人的面前，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行。”
小鲛人睜着懵懂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季洵：“嗯？”
“別來這
“裝可愛對我沒用。”季洵見他也吃飽了，這才慢悠悠地問道，“南海距離寧城千裏之遙，你來這裏做什麽？”
小鲛人見自己賣萌糊弄不過去，只能垂直腦袋交代道：“我來找人的。”
樂靈來了興趣：“什麽人，跑那麽遠來找。”
小鲛人說道：“我哥哥鏡淮。”
“鏡淮？”樂靈想了想，搖頭道，“不認識。”
“我是尋找他氣息來的，不過只能判斷大致的方向，只是太久沒沾海水，只能在這裏的水池将就休息，然後繼續找。”小鲛人眨巴眨巴眼睛，說得可憐兮兮。
季洵戳破他：“你是想讓我們幫忙找吧？”
小鲛人歪頭羞澀一笑：“是的呢，哥哥們是大好人，肯定會幫忙的！”
樂靈撇撇嘴，小小年紀，哄人還挺有一套。
“找人的話，我給你找幾個土地公吧，他們的業務我就不參合了。”樂靈想着季洵肯定也不感興趣，加上自己也挺忙的，便想推辭。
誰知季洵卻點頭：“可以幫你。”
“真噠？”小鲛人眉開眼笑，拍着小手正要發送彩虹屁。
卻聽季洵臉上挂起營業的禮貌笑容，公事公辦道：“不免費。”
身無分文的小鲛人：“……”
樂靈擡了擡眉梢，對此沒有絲毫意外。
對咯，財神爺嘛，就是這個味兒！
按爪爪小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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