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鲛人語（五）
鲛人語（五）
樂靈摸着信箋反複摩挲，心裏多了些疑慮。他與賈非竹并沒有過多的接觸，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感應錯了。
這時，結界門口探進來個狐貍腦袋，問道：“我帶了外賣雞公煲，整點嗎？”
多好的孩子，放學路上還能記得帶飯。
樂靈頓時充滿老父親的欣慰，決定先把這事放一放。
他把信箋塞進兜裏，和小鲛人一起出去：“搞起搞起。”
蜀山。
賈非竹走出教室，遇見幾個同門在走廊探頭探腦，見到青年，有人猶豫一陣，拎着幾個口袋過來。
“賈師兄，我想找輕舟，怎麽沒看見他人。”
賈非竹一愣，想了想說道：“他貌似去找什麽靈植去了，請了好幾天的假，你們找他有事嗎？”
“好幾天呀……”
那幾人支支吾吾，把手裏的袋子打開，裏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小吃。
“我們才陪導師抓妖回來，給他……帶了好些特産，想請他嘗嘗的……”他們沮喪道，“那只有算了吧。”
“啊，沒關系。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帶給他。”賈非竹将書裝進斜挎包熱心說道。
那幾人立馬精神起來：“诶，真的嘛！太麻煩師兄了。”
賈非竹點頭，面色和善：“沒事，反正他就住我隔壁。”
幾人将袋子交給賈非竹，有些遲疑地想說些什麽，面色漲紅半天說不出來。
賈非竹見狀，貼心道：“我會說是你們特意帶的。”
“啊，太謝謝師兄啦！”
幾個青年眉開眼笑，對着賈非竹千恩萬謝才轉頭離開。
“非竹師兄看着話少，沒想到性格那麽和善！”
“對啊對啊，希望輕舟收到後會喜歡！”
“你是想說再約我們一起吃飯當回禮就更好了是吧？”
“哈哈哈讨厭，不要戳破我嘛！輕舟長得那麽好看，誰會不喜歡呢！”
“走了走了，吃飯去。”
賈非竹望着那幾個青年嘻嘻哈哈地走遠，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他拎着那袋吃食，慢騰騰地回到學生宿舍，來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掐訣念咒打開了屋門。
屋裏擺滿了各種破碎的法器，像個小型的垃圾場。他沉默地走進去，踢開那些金屬碎片将手裏的袋子丢進露出的法陣裏。
“嗍——”
騰起的青色火焰将那袋東西頃刻間燃成灰燼，火光映照着那雙沒有什麽感情的黑色瞳孔。
賈非竹無聲地勾了勾唇，露出嘲諷的笑意。
清理幹淨那些燃燼的餘灰後，賈非竹來到廚房，從冰箱裏取出雞蛋和冷飯。
他在竈臺開火，娴熟地單手翻炒起來。
油鍋裏滋啦聲響起，香味逐漸盈滿不大的房間，這時，客廳的牆面突然傳來一陣敲擊聲。
“當當當……”
聽起來要比前兩天的聲音小多了。
賈非竹暗自想着，但沒有理會，自顧自地關火，将蛋炒飯盛進碟子裏。
他端起碟子，來到聲音響起的地方，手指輕點牆面，霎時間銀光流轉，牆面出現了一道暗口。
“吃吧。”
賈非竹把碟子放進去，重新合上了暗口。
然而沒等一陣，就聽見裏面瓷碟破碎的聲音。
賈非竹并不意外，沒什麽表情地說：“不喜歡嗎？抱歉，我只會做這個。”
牆裏的聲音含着怒意，更多的卻是不解：“師兄，你到底要關我多久！”
“關到你想通為止。”
賈非竹拍拍手，牆裏窸窸窣窣傳來鎖鏈響動的聲音，暗口重新打開，他垂眼慢慢地開始收拾那片狼藉。
“想通？想通什麽？”聲音從牆內暗室的更深處傳來，應該是被布滿咒文的鎖鏈拖疼，夾雜着幾分痛楚的喘息，繼續艱難說道，
“想通我溫柔和善的師兄為何一夜間變成如此不講道理的蠻橫之徒嗎？！”
賈非竹的手一頓，轉而又自顧自地收拾碎碟：“也許這就是我的本貌，你只是認清得太晚。”
“師兄！你到底在不滿什麽？是、是我哪裏得罪你了？”
“你這麽急着出來，是在牽挂那只鲛人？”賈非竹抿唇，聲音冷得可怕，“非人之物，你不該再與他來往。”
“你怎麽知道……哈，我就說呢，你向來不喜歡妖靈精怪，還裝模做樣地說幫我寄信！你偷看了對不對！”裏面的人咬牙切齒了半天，也只好涵養地罵了聲，“卑鄙！”
賈非竹像是被他沒有什麽攻擊力的指責逗得想發笑，嘆息道：“師弟，我是為你好。妖靈怎會是良善之物。”
“萬物有靈，有壞就有好，師兄莫要以偏概全。”
“愚不可及。”賈非竹淡聲道，“蜀山才死的許歡師姐，你那麽快就忘了？這麽急着替這些精怪開脫，鬼迷心竅的人是師弟你。”
“那是例外！”
“什麽萬物有靈，什麽衆生平等，數千年前修真界與人界合并之時生靈塗炭，那些精怪可有顧及過？弱肉強食才是應行的道！”賈非竹的聲音拔高，竭力壓制着內心深處的欲望。
此時的他仿佛撕去了平日裏腼腆的假像，像是變了個人，冷聲道：“鲛人也好，其他精怪也好，非人之物就不該存在。”
“不是的，他不一樣……”
賈非竹沒有再争辯的意思，丢掉手裏那些碎片，出聲打斷了對方，像是在對裏面的人安撫，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沒關系，輕舟，我很快就會解決掉的，到時候我會帶你離開，你不會再記得那些可惡的蒼蠅，是人非人，都不會記得……”
“你什麽意思？！你要做什麽！”
然而賈非竹沒有再回應的意思，鎖鏈的聲音越來越響，有道身影掙紮着要沖過來。
暗口卻在此時開始閉合，屋外的光亮逐漸被重新遮掩，匆忙間唯一能瞧見的就是那張冷淡陰郁的臉。
裏面夾雜的瘋狂，讓宋輕舟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加重力度的鎖鏈拖回了更深處。
“吧唧吧唧吧唧……”
小鲛人一口氣幹完大半鍋雞公煲，吃得肚子溜圓，鼓鼓的像是裝了顆大珍珠。
樂靈砸舌：“寶貝兒，你也太能吃了吧？”
一大鍋雞公煲還加了不少配料，平日裏和流光兩人能剩不少留在第二天拌面吃，結果這次是丁點不剩。
“海裏又沒有雞，人家沒吃過嘛！”小鲛人擦了擦嘴扭捏道。
流光樂了，和他說道：“那你常來玩就好，我帶你去昆侖的美食一條街，裏面是大學生最愛的口糧。”
“麻辣香鍋雞公煲，冒菜火鍋黃焖雞，保證價格公道分量大！”
小鲛人聽得尾巴晃個不停，一臉向往：“原來上學可以吃那麽多好吃的呀……”
沒有經歷過學校毒打的小鲛人快樂地發表總結：“我愛上學！我以後要天天上學！”
流光愣住：“我不是那個意思……”
樂靈頭疼地嘆了口氣，只希望這傻小魚以後別後悔今天的激情發言。
雞公煲吃了口幹，流光抱着小鲛人去酒吧找果汁，樂靈也跟着過去。
他一進去，就有只山貓妖朝他招手：“大人大人！”
“怎麽了？”樂靈倒了杯果汁走過去。
“诶，聽說您不是在找小鲛人的兄長嗎？我打聽到他經常在蜀山那邊，和一個法修在一起。”山貓妖眨巴眨巴眼，給他說了自己打聽的消息。
“啊，你說這個……”樂靈聳肩，“謝謝你的消息，不過鏡淮早就過來了，那個叫賈非竹的法修我也打過照面的。”
有些精怪到處流竄不常來，消息滞後也是有的。
“噢噢，這樣啊……”山貓妖撓撓頭。
他們交談時，有只青蛇妖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不由湊過來加入話題：“你們在說誰？賈非竹？”
“嗯？對啊，鏡淮應該是想和他談對象來着，你也認識嗎？”樂靈八卦道。
“什麽？和賈非竹搞對象？不會吧……”青蛇妖相當震驚，蛇信子都吐了出來。
樂靈蹙眉：“怎麽了嗎？”
“抱歉我失态了哈……”青蛇妖不好意思地收好舌頭，無奈道，“那個法修貌似不喜歡我們這些精怪，前幾個月遇上了，還想挖我的蛇膽，那副模樣簡直比法海還恐怖。”
“啊，我也知道他！那個小夥子好兇得嘞！想剝我的殼當藥材，要不是他身邊有個好看的同門攔着，我可就玩完了！”有只大龜也加入了對話，有共同讨厭的人，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噼裏啪啦說了一堆。
樂靈越聽越心驚，也不知道是精怪們誇大其詞，總之他很難将他們口中的人與那個腼腆的青年聯系起來。
這樣的人，真的會和一只鲛人當那麽久的筆友嗎？
樂靈想起那張信箋，暗暗懷疑起賈非竹心思不純。
“只希望是我想錯了。”畢竟聽鏡淮的意思，估計是來真的。
樂靈嘆了口氣，找到小鲛人。
小鲛人和流光抱着盛滿果汁的玻璃杯，很有儀式感地碰了碰，然後開始豪氣地說要對瓶吹。
樂靈：“……”這些家夥一天都在學些什麽玩意。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地太陽穴，問小鲛人：“你哥哥呢？”
“哥哥？”
小鲛人歪頭說道：“這個時間，他應該去蜀山找我未來嫂嫂啦！”
樂靈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內心喃喃道，希望別被你這個嫂嫂當魚宰了就好。
他在酒吧坐了一會兒，精怪們的話在他腦中閃過。
“唉……煩死了……”
樂靈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跳下吧臺前的高腳椅，準備出去。
流光擡頭問他：“你去哪兒啊！”
“蜀山。”
樂靈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一天到晚為這些小情侶操碎了心。
雞公煲真的好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