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鲛人語(六)

鲛人語(六)

樂靈不怎麽喜歡蜀山,哪兒的修士對精怪并不像昆侖那般友好,就連周邊的氣氛都沉悶許多,就像是年年都在沖刺的高三卷王班。

所以初見聽聞鏡淮的對象是個蜀山修士時,樂靈還是有些意外的。

他自诩是個還算靠譜的神仙,就算是場沒有加班費的加班,樂靈還是覺得去跑一趟。

半山腰的區域是學生休閑的地方,也不知道鏡淮和賈非竹約在哪兒,樂靈無所事事地四處閑逛,順便和周圍的修士打聽賈非竹。

“您是說賈師兄嗎?”

幾個青年看不出樂靈的身份,但直覺覺得他不是一般修士,熱情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宿舍,“他應該回去了吧,平常不怎麽愛出門,除了抓妖就是修行,您是想找他煉法器嗎?”

“煉法器?”樂靈歪頭重複念叨一句,随即點頭,“是呀是呀。”

年輕修士熱心說道:“噢,那您可以找他訂做的。師兄不怎麽接定制的活,不過也有不少他自己用不上的會對外售賣,反正可遇不可求,絕對不虧。”

“好吧,謝謝了。”

樂靈告別了幾個青年,站在路邊搓了搓被夜風吹麻的臉。

看來賈非竹就是個技術宅,不過對精怪妖靈的态度貌似和酒吧裏打聽到的一樣,不怎麽和善。

希望鏡淮別太戀愛腦。

樂靈暗自思索着,餘光忽然注意到街角一個熟悉的身影。

鏡淮?

樂靈想起他是和賈非竹有約的,于是慢悠悠地跟了過去。

【今晚八點,來我宿舍吧。】

鏡淮看着賈非竹發來的消息,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過于打眼的俊美外貌讓不少修士暗自側目。

輕快的口哨聲從鲛人嘴裏哼出來,藏在頭發裏的耳鳍扇了扇,甚至去花店買了束紅玫瑰,騷包地往學生宿舍走。

光線昏沉的樓道裏散發出玫瑰輕甜馥郁的香氣,伴随着皮鞋底落在地板,發出“咔噠”聲,俊美的鲛人先生從電梯裏走出來。

他看上去很開心,臉上帶着與心上人約會的憧憬,按照對方發來的地址按響了門鈴。

“咔——”

緊閉的大門被人向外打開,面容清俊的修士注意到客人手裏的玫瑰花,笑意從他臉上綻放,似乎很滿意這份禮物。

他把門開得更大了,笑着說:“進來吧。”

鲛人垂眼從他面上掃過,落向他身後未開燈的房間。他挑了挑眉,接受了青年的邀請。

“好呀。”

随着房門關閉後清脆的落鎖聲,鲛人輕快的聲音消失在了樓道。

夜色如墨,塗抹在天際。

樂靈從宿舍大樓的暗處走出來,仰頭望着樓層,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他不禁懷疑南海的魚是不是都這麽好釣?

“我跟還是不跟啊……”

樂靈煩躁地撓撓頭,他怕萬一會出什麽意外,又擔心都約在宿舍這種私密地方了,自己會撞上什麽限制級場面。

他糾結了一陣,摸出随身攜帶的銅板。

那是季洵給他的,自從當時去扶風谷時用過一次,後來就沒用過了。

他将銅板高高抛起,下墜時“啪”的一下拍在手背垂頭看了一眼。

“好吧,正面。”樂靈把銅板塞回兜裏,自言自語道,“我就去康康……”

房間裏的陳設布置對于一位年輕的修士來說有些無趣。除了簡單的桌椅沙發,就是方便随意打坐的地毯。

“啊,真幹淨,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踩進來了。”

鏡淮站在門口調笑道。

“才做了衛生,沒有關系,你直接進來吧。”賈非竹朝他說道,轉身進入廚房燒水。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

鏡淮似乎很開心能來到筆友的小屋,進來後對着房間打量了一圈,随後在桌邊找到一個幹淨的玻璃瓶。

賈非竹取出茶葉放進茶盞,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鲛人正自顧自地打理起玫瑰花的枝葉,将花束愛惜地插入玻璃瓶裏。

他收回視線,從懷裏摸出個小玉瓶,面無表情地将裏面液體倒入茶盞。

玫瑰很新鮮,似乎是經過精心挑選,每一朵都含苞欲放,挂着撒上的水珠,在燈光下散發出香氣。

“怎麽樣?我挑得很好看吧。”

鏡淮對着走過來的賈非竹說道。

賈非竹将手裏的茶杯放到鏡淮面前,聞言側目看了看,點頭附和着:“很好看。”

清雅的茶香與花香交融,鏡淮坐下,端起茶盞放在鼻尖輕嗅。

蜷縮的茶葉逐漸舒展,在一汪淡綠的熱水裏起起伏伏。

鏡淮似稱贊般笑道:“你泡茶的手藝不錯。”

賈非竹的注意力只在鲛人手裏的茶盞上,他不想表現得太過急切,眼睫微顫,垂眼道:“謝謝,蜀山有開設茶藝課,選修過幾節。”

“啊,是嗎?”俊美的鲛人在暖黃的燈光下徒然邊大,勾着嘴角将茶盞湊近,愛惜般地喃喃道,“那我可真得好好嘗一嘗。”

他端着茶盞,在賈非竹刻意隐藏地注視下貼近嘴唇。

賈非竹的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立起來。

下一秒,濕滑布滿鱗片的蹼爪猛得伸過來,捏緊了凡人脆弱的脖子。鲛人臉上的笑意更盛,帶着明晃晃的嗜血殺意。

滾燙的茶水潑了滿臉,賈非竹咬牙切齒,聽見對方在他耳邊嘲道——

“騙你的,白癡。”

“你……”

被一瞬間的變故打亂了節奏,賈非竹驚疑不定,平常最厭惡的非人之物甚至還出言嘲諷,賈非竹眼裏都快噴出火來。

“還以為你有什麽本事,不過是個只知道下藥的冒牌貨。”

鏡淮将那枚小巧的茶盞丢進嘴裏,被他尖銳的鋸齒“嘎吱嘎吱”地嚼碎,那雙狹長的眼裏,瞳孔漸漸豎起,在燈光映照下變得詭異至極。

他盯着面色難看的賈非竹,裂開嘴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然後将嘴裏的碎瓷片吞咽下去。

“在與我來往的書信裏,你可是提過不喜歡喝茶,只愛芋泥綠茶加冰三分甜來着。”

寬大的耳鳍從黑發裏探出來扇了扇,折射出寶石般華麗的光芒。

鲛人說出一長串對于他來說有些拗口陌生的甜品名字,然後将手裏的青年提起來,陰森森地注視他,“是你換口味了,還是說沒有把書信裏的內容背全?”

賈非竹背後滲出冷汗,這只鲛人比他以前遇見過的妖靈精怪都要強大,是他大意了。

他垂眼想要念動法訣,卻發現周身的靈力提動不起來分毫。

怎麽回事?

賈非竹心裏有了個恐怖的猜想,艱難地扭頭用餘光看向旁邊桌上的玫瑰。

注意到青年的視線,鲛人發出惡劣的哼笑聲,将他扔回了沙發上。

賈非竹氣道:“你在花裏放了藥!”

“啊,對呀。”鲛人的喉嚨裏發出快樂的咕嚕聲,眼睛眯起來看向這個情緒激動的青年。

“你可以在茶水裏下藥,我為什麽不能?”鲛人捏着玫瑰花,寬大的蹼爪将花苞胡亂抓起揉碎,如同無用的垃圾般灑到賈非竹身上,歪頭意味深長道,“對于一個心思不純的冒牌貨,我可是要謹慎行事。”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聽見鲛人對自己的稱呼,賈非竹不屑地說道。

如果不是顧念着這條魚與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有聯系……賈非竹垂眼捏緊了拳頭,暗自後悔地想,自己應該早些動手的。

“知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鏡淮舔了舔指甲在沾染的玫瑰汁水,漫不經心道,“通信那麽久,你裝得再像也是漏洞百出,不戳破你也是好奇你之後要做什麽而已。”

鏡淮興致缺缺地打量着青年,他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聊的人身上,“好了,快點告訴我,我真正筆友在那兒?”

“他可見不了你了。”賈非竹沒想到鲛人還有心思念着自己的那位師弟。

“你什麽意思。”笑意從鲛人臉上褪去,他俯下身,一手重新握緊他的脖頸,一手往下探去,壓在了青年的心口。

蹼爪下的心髒悶悶地跳動,即便是對着一只滿眼殺意的鲛人,也平靜地讓人咂舌。

賈非竹黑沉沉的眼瞳裏盡是瘋狂,他沒有回答鲛人的問題,反而笑得有些癫狂:“聽聞南海鲛人全身是寶,總能煉制出驚天動地的法寶,你不是好奇我想做什麽嗎?将你剝皮抽筋,附魂在我的法器上,生生世世為修士驅使。”

“口氣不小啊。”鏡淮極度厭惡賈非竹的目光,那樣的視線就像是在看一只尋常低賤的牲口。

“至于你想見的人……”賈非竹身上的靈力倏然暴起,硬生生地劈開了壓在心口的蹼爪。

他站起身,嘲諷道:“等你變成了法器,我會把你當做禮物送給他,如何?”

“铮——”

屋裏白光閃過,如同天降的月光。随着賈非竹挑釁的言語落下,覆滿鱗片的蹼爪與橫擋的長劍相擊,清亮的铮鳴讓劍身微微翁動。

賈非竹不知是用了什麽秘法,臉色蒼白,印堂凝聚起的黑氣讓整個人顯得更加陰郁,如同一只毫無生氣的惡靈。

他冷笑着看向鏡淮,手握長劍,沒有任何防禦地刺了過來。

鏡淮面如寒霜,火花碰撞間讓人頭皮發麻的嗡鳴接連響起。他眯着眼,殺意凝聚與指尖,硬生生捏斷了長劍,血液順着蹼爪彙聚指尖染濕了地毯。

在即将穿透修士前胸的一瞬,細長的紅線驟然探出,如同長鞭劈砍過來。

“別殺他!”

屋門不知何時被人一腳踹開,小月老氣喘籲籲地撐在門口,恨鐵不成鋼地對鏡淮說,“亂殺修士要進局子,有案底、你家魚崽就不能考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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