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可結緣(二)

不可結緣(二)

樂靈操心自己的好大兒,萬一是像宋輕舟那樣有了個渾身長滿心眼子的網友,那真是被賣去緬北噶腰子都有可能。

季洵說:“不至于,他好歹是只狐貍。”

樂靈心累:“你見過這樣傻的狐貍嗎?”

季洵想了想,盯着樂靈看了半天,好一陣才搖頭說:“那倒是沒有。”

樂靈沉痛道:“你真的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拿他和我對比嗎?”

季洵擡了下眉梢沒應聲,但滿臉的表情就像是在說被你發現了啊。

樂靈發覺和季洵相處越久,便發現這人并非一直是清冷疏離的昆侖仙,只能說在其他神仙面前僞裝得太好。

如果不是還有挂念着流光,樂靈必須和他好好掰扯掰扯自己的機智聰穎。

他們收斂了氣息,尾随着打扮得人模狗樣的傻狐貍來到鎮上。

直到看見流光熟門熟路地進了家醫院,才止住腳步。

樂靈奇怪道:“他來醫院幹嘛?”

“跟上去吧,他進住院部了。”季洵拍拍他肩膀,示意流光的方向。

清瘦的少年提着禮物盒,抱着一束新買的鮮花站在住院部的大樓前,他擡頭往上面一排排玻璃窗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流光今日将耳朵和尾巴都收起來,與凡人無異。他坐電梯來到三樓,有眼熟的護士姐姐就同他招呼。

“哎呀,還以為你月底才來呢!這個月怎麽這麽早。”

“學校布置的作業少,抽空來看看,我買了點心,大家分一分吧。”

流光很擅長同人打交道,幾句話就把護士小姐哄得眉開眼笑。

護士小姐拿着點心,對他指了指走廊深處:“最近小憬狀态不好,你看看她也行。”

“啊?那我去看看,麻煩你了!”流光有些急,眉毛皺成一團,慌忙火燎地朝護士小姐指的房間過去。

樂靈與季洵從樓梯的拐角過來,他們隐了身形,凡人看不見他們,所以在流光離開後光明正大地走到走廊聽護士們閑聊。

“噫,蘭姐,那個小帥哥是誰呀?”有新來的同事偷偷地朝先才同流光說話的護士打聽,“是小憬的男朋友?”

“胡說什麽呢,那孩子看起來才十四五歲。”

“那是啥關系,她們說之前也來過。”

護士小姐想了想:“貌似是捐助人之一吧,你也知道小憬那狀況,福利院哪裏負擔得起她的醫藥費,像他這麽有愛心又認真負責的孩子很少了。”

樂靈聽完全程,心裏不免有些吃味:“這小子,瞞得還挺久,也不知道往這兒跑了多少次,都不見得和我說說……”

流光平常嬉笑玩鬧一副不着調的樣子,居然還暗地裏捐助孤兒少女治病,還瞞得滴水不漏。

季洵靜靜地聽樂靈嘀咕完,才緩聲說道:“與凡人打交道容易沾染因果,這是他的,不是你的,同你說,你定然會幫忙,流光想必也是考慮到這些才不願麻煩你。”

神與神侍的關系本是主人與仆從,他卻從來沒有以這層關系束縛過流光。他們之間,更像是漫長歲月中常相伴的友人,所以才還會有些吃味。

季洵一長串話說得溫聲細語,将樂靈心底升騰的煩悶撫平。

“去看看吧,他進去了。”季洵注意到青年面上緩和幾分,溫聲說道。

樂靈點點頭,拉着他一起湊到流光進入的病房門口,趴在小窗前,眼睛骨碌碌轉地偷瞄。

他因為過于好奇,一個人就占據了整個小窗,還熱情地邀請季洵過來一起看。

季洵靠過去瞥向空隙不多的窗口,視線忽的捕捉什麽,不由一頓。

樂靈擡眼見他神色不明的模樣,問道:“怎麽了?你看什麽呢?”

季洵搖了搖頭:“沒,有點反光。”

“噢,那你過來些,換個角度吧。”樂靈善解人意地騰出些位置。

季洵倒沒想到他心情轉變得如此之快,輕笑着應聲,配合地陪他擠在門口像個鬼鬼祟祟的狗仔般偷瞄。

病房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單薄的配色讓還是夏末的天氣都變得涼沁沁的。

面容幹淨的女孩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麽,看得有些出神。

樂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禁微微皺眉,驚詫地咦了一聲:“那女孩是……”

季洵按住他肩膀,搖了搖頭。

聽聞身後的腳步聲,女孩将窗戶關上,一回頭就看見流光提着東西進來。

“诶,你怎麽下床啦!快些到床上來!”流光見女孩光腳踩在地上,急吼吼地招呼她回床上去。

女孩名叫唐憬,年紀不大,笑起來甜甜的,臉上印在個小梨渦。她乖乖地應了一聲,一邊被流光扶回床上,一邊同他解釋。

“我就是悶得慌,站那兒看看風景,沒看多久,嫌蚊子多就關上了。”

最小號的病號服在她身上也顯得有些寬大,整個人看上去就沒幾兩肉,像是風一吹就能倒。雖然打起精神在同流光說話,但流光看得出她的精神比往常更糟。

“那你也該叫護士陪你嘛,坐輪椅去草坪看看也行。”

流光望了一眼窗戶,外面是棵高大的榕樹,繁茂的樹梢剛好對着病房,有不少鳥雀站在枝頭叽叽喳喳地叫着。

他看着女孩蒼白的面孔也說不出什麽教訓的話,嘀嘀咕咕地交代着。

“她們也有工作要忙,我不想添麻煩。”唐憬搖了搖頭,見流光不贊同地撅起嘴,一副你怎麽對自己身體這麽不注意的表情,輕笑着又說,“而且我估摸着你要來,正好陪我說說話。”

“好叭……”

流光幫她把病床調起個合适的高度,然後将自己的禮物盒遞給她,“喏,送你的,喜歡嗎?”

唐憬打開,是一把精巧的短劍。大約是定制的,做功精良,刀身雪白,拿在手裏掂了掂,重量對于女孩子來說剛剛好。

“很貴吧……”唐憬愛不釋手地摸着短劍的外殼,眼裏亮閃閃地。

她平日裏的娛樂消遣就是在病房裏看看視頻或者漫畫,一直喜歡看別人舞劍耍刀的類型。可惜她沒有這些健康的體魄,只能網上看看過個眼瘾。

流光送的禮物她很喜歡,但也不由得覺着讓人破費了。

“沒事沒事。”流光擺了擺手,很大方地表示都是小錢。

唐憬嘆氣,将短劍收好:“我很喜歡,不過你以後不要亂花錢,我的療養費也很貴的……”

說起這個,流光也很無奈。唐憬是孤兒,被福利院收養,可惜身上的病痛讓她時常暈倒昏迷,也是因為這樣她一直無人領養。

可惜的是,就算有流光出錢送她去醫院也無濟于事,因為醫院的器械診斷不出任何毛病,而唐憬只能一日複一日的熬下去。

也許哪一天,她再次昏迷過去,就可能沒法睜開眼了。

好在唐憬看得開,一直樂呵呵的,流光抿唇不語,但是又不想影響她的好心情,于是重新揚起笑臉同她說起外面的趣事。

兩人聊了好一陣,直到天色漸暗,唐憬的臉色變得有些疲倦。流光連忙調低了病床,低聲讓她好些休息。

唐憬已經十八,看着比流光一臉孩子氣還要故作嚴肅正經的模樣不由扭頭輕笑,按照流光的囑咐乖乖躺下。

“我不打擾你了,好好休息吧。”

流光準備轉身離開,窗戶玻璃細微的響動吸引了他的注意。

唐憬說道:“可能是小鳥撞到了,沒事。”

“那鳥還挺傻的哈。”

流光撓撓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同唐憬揮手離開。

走廊上值班的護士不多,流光又和她們聊了幾句,續了三個月的療養費,便打算去坐電梯。

只是他剛按亮了按鍵,肩頭像是被人戳了兩下。

流光偏頭,與一根扭來扭去的紅線面對面。

“诶?紅線……啊唔!”

詫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紅線猛得捆成一團,嗖的一聲往樓道暗處拉起。

“嗚嗚嗚你幹嘛啊?”

流光嗚嗚咽咽地哭嚎着,直到在陰暗的樓梯口裏與樂靈四目相對,才幹巴巴地閉上了嘴。

“哈、哈啰?”流光擠出一抹笑,小聲問好。

樂靈皺眉:“你看起來還挺開心?”

流光委屈巴巴:“人家狐狐天生微笑唇嘛……”

樂靈出現在這兒,肯定是見到了自己去看唐憬的經過,流光又忍不住哔哔道,“你怎麽還跟過來呀……”

樂靈抱臂哼哼兩聲,像個發現好大兒早戀的嚴肅家長,冷硬地問道:“你,和裏面那個女孩什麽關系?多久了?”

流光看了眼面色不愉的樂靈,他身邊還站着季洵,一副看戲并不打算出言阻止審問的意思,只能低下頭老實交代。

“就是十年前,有精怪看不起我那麽弱也能當神侍,所以經常組團欺負我。”流光回憶着慢慢說起了往事。

他當時被追得滿山亂竄,一不小心摔傷了腿,從山坡上滾到溪水邊,由于傷得不輕,一時半會沒能自愈,好在遇見了福利院組團春游的小唐憬。

她把受傷的狐貍抱起來去找福利院的人,剛好人家在和道士談話,道士們認出了流光不敢聲張,于是借口說他們有專門的獸醫在道館,從女孩手裏帶走了流光。

“事情就是這樣,按理說她與我結下因果,我應該報恩才對,所以知道她情況後就幫了點忙……”流光擡眼瞅了瞅樂靈,将經過交代了幹淨。

樂靈嘆氣:“原來是這樣啊。”

紅線放開了流光,季洵想起什麽般,随口問了句:“她應該不知道你身份吧?”

他一說,樂靈也緊張地看過來。與凡人打交道最忌諱因果糾纏,還好聽起來也是簡單的報恩,凡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誰知流光點頭回答:“知道喲,我受傷時她就知道啦!”

樂靈震驚:“什麽?你當時不是原形嗎?裝裝國家保護動物不行?”

流光不好意思地說:“因為當時那幫龜孫下手太黑,被她就救起來時,我氣得慌情緒比較外洩……”

“所以——”樂靈好氣又好笑,“你的意思說,一個八歲的女孩在溪邊撿到只滿嘴亂噴髒話的狐貍……”

流光羞澀點頭:“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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