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注意到商琅玥的視線，秦九微挑了下眉，相當自然地松開了莫景，順勢接住跳進她懷裏的秦小白，施施然開口：“走吧。”
莫景的目光輕飄飄落在秦九身上一秒，眸光深邃了一瞬，如同一滴墨在水中暈染開來，積澱着些難言的沉郁意味。陳墨上落了薄雪，真意難明。
“秦小九，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怎麽……”秦小白瞪着兩只大眼睛盯着秦九開口問道，但還沒說完便被秦九打斷了，“回去再說。”
“好吧。”秦小白眨了眨眼睛，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表示什麽異議。
秦九抱着秦小白，剛剛邁出一步，便聽到商琅玥出聲道：“先生。”
秦九回眸看向她，“嗯？”
“謝謝。”商琅玥微垂着眸子，低聲道。
秦九輕笑了一聲，“謝我做什麽？”
“近兩日夜裏，修煉速度比尋常快了許多，想必是小白的緣故。”商琅玥直接回道，眉眼沉靜，“謝謝。”
秦九勾了勾嘴角，“小白還有這種功用？既如此，就讓他暫且跟着你吧。”說着，也不顧秦小白的抗議，直接把秦小白塞給了商琅玥。
商琅玥垂眸盯着秦小白，一陣沉默。
秦小白則瞪着秦九，不滿道：“秦小九！你怎麽回事？！你告訴本大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小妖精了？是本大爺的爪子不夠利了還是本大爺的毛不夠軟了？！”
秦九好笑地盯着秦小白，“我有事要做，不能帶你。況且你不是在人家那兒吃得挺開心的。”
“好吧。”秦小白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而後，秦九側眸看向一旁一臉寡淡的莫景，彎了彎眉眼，“小妖精，你能稍微往前一步麽？”
莫景因為這個稱呼微蹙起眉，擡眸對上秦九的目光時眸光一頓，“有事？”
“我用餘光都看不到你了。”秦九一本正經地說道，“不能讓我邊走路邊回頭吧？”
莫景看向秦九，眸中明暗交雜，笑意閃過時仿若繁花初綻，頓了一下，開口問道：“為何非要看我？”
秦九眉頭一挑，“莫姑娘，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多少要有些心照不宣的時刻。”
“話記得倒是清楚。”莫景邁步行至秦九身側，側眸輕飄飄掃了秦九一眼，薄霧渺渺，“只可惜用得不是地方。”說罷，莫景自顧自向前走，壓根沒去關心秦九會不會跟上來這個問題。
“不是地方？此話何解？還請賜教。”秦九嘴角噙着些許笑意，聲音微沉，其中添了些隐秘的暧昧意味。
“自己想。”莫景悠悠開口，氣定神閑。
秦九輕笑了一聲，“不如我們将問題簡單化，莫姑娘，你願意與我共進晚餐麽？”
“晚餐？”莫景語調顯得有些意味深長，微頓了片刻，似笑非笑地開口，“好。”
秦九揚揚嘴角，剛準備說什麽，卻被出聲打招呼的學生們打斷了。秦九淺笑着颔首權作回應，安頓好學生們接下來的練習事項，這才重新将目光放回莫景的身上，說話的同時還順手設置了一個隔音屏障。
“我先前就想問了，你這張臉，是怎麽……”秦九的話微微一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顯得有幾分糾結。
莫景凝眸盯着秦九看了片刻，眼中墨色濃郁，不過須臾，便移開了視線，吐氣如蘭，只是在秦九看不到的地方眸色深了深，略顯沉郁，話中卻聽不出分毫，“不好看？”
“好看。”秦九笑得有幾分無奈，“你知道我不是想說這個。”
莫景視線落在秦九身上，微微停了片刻，而後輕笑了一聲，“這麽些年，你的審美莫非有了些偏差？”頓了一下，她又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這人向來最會僞裝，騙得了穹蒼天宇茫茫衆生，今時今日，有些你看不透的小把戲，也不算意外吧？”
“重點并非方法，而是目的。”秦九說完這話，擡眸看向莫景，眼尾微揚，帶着幾分審視和迫人的味道，好似能剝開層層血肉直抵命門，“沈京墨，浮樓州有什麽值得你用上我都看不透術法的人？不，或許，我應該說，你有什麽不想讓我知道的？”
“很多。”莫景的表情輕描淡寫，頗有些你能拿我如何的架勢。
秦九挑了下眉，“那我們就先來說說你的臉。”
“通常情況下，易容最直接的目的，便是隐藏身份，你對此有什麽意見嗎？我的……”莫景幽幽地開口，眸光坦然，視線落在秦九眼底的時候，染上幾分隐晦的豔色，“北帝。”
秦九面色不變，“你該知道這于我無用。別拿針對別人的東西搪塞我，我會不爽。”
“怎麽沒用？初見時，你并未認出我，不是麽？”莫景輕輕勾起嘴角，看不出喜怒，只是落在秦九身上的目光多了些難以言喻的意味。
秦九一愣，“除非你本就不想與我接觸，否則，這并不能解釋什麽。”
“是，可你沒認出我也是事實。”莫景直接道。
秦九盯着莫景的眼睛看了兩秒，“那是客觀因素導致的。所以，別想用這個糊弄過去，你到底有什麽瞞着我的？”
莫景将視線從秦九身上移開，微垂下眸子，面色寡淡，壓根沒回答秦九的問題，“我記仇。”
秦九擰起眉頭，這态度，分明是确實瞞了些什麽，當即語氣微沉，眉眼稍凝，“沈京墨。”
莫景并不看她，只是輕抿了下唇角，淡淡地開口：“你現在應該試圖解決我提出的問題，而不是兇我。”
“你現在應該回答我的問題，而不是轉移話題。”秦九微蹙着眉頭開口，“我今天一定要知道，別試圖蒙混過關。”
莫景側眸看了秦九一眼，顯得有幾分無奈，“手給我。”
“嗯？”秦九微微發愣，一時間沒能明白她要做什麽。
莫景凝眸盯着秦九看了片刻，伸手輕輕勾住指尖，視線落進秦九的眼底，明明沒有多少溫度，卻莫名格外灼熱。
秦九有些發怔，眉心微微蹙起，到底生出些許旖旎的心思，可是……怎麽覺得……
“我只是想确保萬無一失而已，你多慮了。”莫景的語氣極輕極淡，甚至堪稱溫柔，“但看起來，你好似不是很喜歡這張臉，非要看，便看吧。”
秦九盯着沈京墨那張精致的臉，眸光微凝。嗯……這麽看确實看不出什麽問題，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沒等秦九得出結論，莫景便松開了她的手，方才的容顏絕世仿佛只是一場夢幻。
莫景輕飄飄掃了秦九一眼，淡淡地開口：“時間久遠，即便容顏未改，怕是也只剩下陌生了。”
“是麽？難怪你對我如此冷淡。”秦九幽幽開口。
莫景似笑非笑地盯着秦九，“以前也沒有很熟。”
“怎麽沒有，我都快把你拐回家了。”秦九側眸看向莫景，眼尾微揚，眸中盛滿細碎的光，幾分調笑幾分溫柔，讓人移不開眼。
“家？”莫景面色不改，“我很意外，居然能從你口中聽到這個字。”
秦九挑了挑眉，“那我該怎麽來形容呢？我那兒？”
“一個被你丢下的地方？”莫景眸光幽深，“你想把我拐過去一起扔掉？”
“……”秦九一噎，得，這事兒過不去了，“這不是有意外情況嘛，我當時也不知道不是？”
莫景深深地看了秦九一眼，沒再說什麽。
秦九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幹咳了一聲，“咳，那個……”
“放心，我本也沒打算跟你走。”莫景直接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不用擺出這種表情勾我。”
秦九一呆，只覺得這話中的挑逗意味有些重，不太像這人平時的風格，頓了片刻，才道：“你剛剛說什麽？”
莫景盯着秦九看了片刻，随即輕笑了一聲，“我得走了，晚餐，下次吧。”
秦九當即蹙起眉，“你要去哪兒？”
“做一些準備。”莫景回道。
秦九并不滿意她的回答，追問道：“什麽準備？”
“離開的準備。”莫景凝眸看向秦九，眸底壓着幾分深沉的意味，辨不清真意，頓了一下，又輕揚起嘴角，“你總不會以為我能在這裏待很久吧？”
秦九沉沉地應了一聲，面色微凝，“嗯，什麽時候？”
“過些天吧。”莫景說道，“吃過晚餐之後。”
秦九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半晌，輕抿了抿唇，吐出幾個字，“知道了。”
莫景盯着秦九的臉，端詳了片刻之後，施施然站起身，“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秦九仍在自己的思索當中，下意識直接道。
莫景微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掩住眸中的思緒，只在眼尾墜了些細碎的冷光，淡淡地開口：“你，黑潮爆發之後去了哪裏？”
“空淵。”秦九回道。
莫景幽幽開口，聽不出喜怒，“靈氣匮乏的流放之地，難怪，若非文明皆易，道果盡散，倒是個好去處。”
“不，應該說，即便如此，那裏仍是個好去處。”秦九看向莫景的目光裏添了幾分微妙的探究，也不知是從方才兩人的一系列對話當中有了什麽收獲。
莫景表情未變，“既如此，為何還要回來？”
“緣分未盡，塵事未了，道法未立。”秦九開口道，清冷沉靜，像是一尊悲憫肅穆的神像，但這樣的感覺也只是一瞬，再辨不出分毫。
莫景指尖輕撚過袖口，吐出一句好似意味不明的話，“棋盤也是該清一清了。”話音剛落，她便一指點在隔音屏障上，徑直離開。
秦九盯着莫景的背影看了片刻，這人看着倒是銀袍曳地，一如往昔，只是，真的一如往昔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