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蒼穹,長留山銜庭。
陽光正好,沈京墨坐在打開的窗前,手上拿着一本薄薄的冊子,每翻一頁,紙張上的文字便會化作點點金光溢散,而後被窗邊的一株佩蘭盡數吸收。
晨光裏,沈京墨眉眼精致而冰冷,像是覆着一層薄霜,微光再暖,浸染不了分毫,曙色沾裳,美得幾可入畫。
然而很快,這幅畫面就被一個白色的身影給破壞了。白影以極快的速度越過窗棂,來到了沈京墨的身後側,所過之處只留下一道殘影。只是那人的衣擺将沈京墨面前的那本冊子掃到了地上,清風掠過之際紙頁一張張翻開,淡金色的光點溢散開來,星落如雨。
沈京墨相當淡定地站起身,擡眸時點點金光映在墨色的眸底,芳華斂盡,一眼成詩。
“未經許可,擅自闖入,可曾想過後果?”沈京墨冷冷地開口,面無表情。
來人是一身白衣的秦九,此時嘴角噙着淺笑,正饒有興致地盯着沈京墨,眉眼自疏狂。
沈京墨微蹙起眉頭,正準備再說什麽,卻聽到了一陣淩亂的急促腳步聲,像是在追什麽人。
秦九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順便湊近些躲到了視線死角。
很快,沈京墨看到了一隊人,是長留山的衛兵,她側眸淡淡地掃了秦九一眼,又看向那一隊人,不發一言。
與此同時,周遭的空氣陡然一凝,一柄黑色的長劍出現在半空,劍尖直指那隊衛兵,淩厲的劍氣透着森森寒意,是居高臨下的審判姿态。
衛兵們腳步一頓,為首者慌忙解釋,“請少司命恕罪,我等絕非刻意驚擾,乃是追一小賊而來,請……”
他的話尚未說完,劍尖逼近了一寸,氣勢陡升,迫人的威壓将人逼得退了好幾步。衛兵們知道這是少司命最後的警告,慌忙離開。
一隊人徹底離開之後,空中的長劍也逐漸隐去,消失無蹤。
屋內,沈京墨撿起地上已經空白的小冊子,皺起眉頭,語氣不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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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傳聞中姿容如月、風華勝雪的少司命,性子竟是這般。”秦九調侃似的說道,聽着很是随意。
沈京墨冷着臉,輕晃了下手裏的小冊子,道:“你毀了我的東西,賠。”
秦九從沈京墨的手裏拿過那本空白的小冊子,随手翻了兩下,眸中溢出一絲疑惑,“這是什麽?”
沈京墨并未回答,而是從一旁拿出了筆墨放在桌上,随後用指尖輕點了下桌面,“寫滿。”
“寫什麽?”秦九問道。
沈京墨施施然坐下,“随你。”
“寫這個做什麽?”秦九又問。
沈京墨掃了秦九一眼,緩緩吐出兩個字,“養花。”
秦九一陣無語,那這花可真夠文藝的。但雖是這麽想,秦九還是坐下了,提筆蘸墨,眸中劃過一絲興味,這墨,是用高濃度的液态靈氣調的,絕對價值不菲,好大的手筆。
沈京墨再沒看秦九,目光落在窗邊的佩蘭上,悠遠而神秘。
秦九一邊用靈力控制那支筆書寫,一邊打量着沈京墨,若有所思。片刻後,秦九開口道:“你不好奇我做賊幹了什麽嗎?”
沈京墨對秦九這種明目張膽“作弊”的行為視若無睹,只是道:“天機遁甲。”
秦九聞言,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直接合上了手裏的冊子,道:“沒寫完,改日還你,憑這個可以找到我。”說着,秦九往沈京墨的手裏塞了一塊玉質的令牌,而後直接翻窗走了。
沈京墨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令牌,其上是一個疏狂的“北”字,朝北令,北帝。
捏着手裏那枚朝北令,沈京墨想起方才見到的人,白衣大都顯得仙氣飄飄,氣質出塵,偏偏那人一副風流寫意,自在疏狂的樣子,做的卻是雞鳴狗盜的事情,雖說沒成功。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她成功了。沈京墨略一沉吟,這要看那人的真實目标究竟是天機遁甲,還是她。
一個小小的插曲,沈京墨并未多在意,只把那枚朝北令收好,便将之抛在了腦後。
但很快,沈京墨便再次見到了那位行事風格貌似十分出格的北帝。
若論傳聞,這位北帝可謂是聲名赫赫,是個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兇煞程度到了能止孩童夜啼的地步。而即便抛掉這些傳聞,北帝也是蒼穹最不能招惹的一方霸主,單從眼下格局基本由誅邪大戰奠定,但她卻是戰後才突然冒出來的這一點便能窺見一二。
當然,也有傳言說,北帝實際上在那場大戰中發揮了些其他的作用,因此才備受如今的“主神”昊天帝重視。
“主神”之名,更大意義上是一種尊稱,他是整個蒼穹實力最接近神明的人,在如今修煉一途盛行之際,神明與修士之間的鴻溝并非不可跨越。更有甚者,說昊天帝事實上已經達到了神明的境界。
很快,便是昊天帝舉辦玄宮夜宴的時間,這個時候,應該是能一次性見到蒼穹各個大人物的最佳時機了。
不過,這種長見識的機會,沈京墨實在不想要,奈何程遂古不知為何說要閉關,長留山不能沒有人去,她也只好過去了。
席間,沈京墨端坐在案臺之後,銀袍曳地,墨發如瀑,精致的眉眼凝了千年的霜雪,琉璃宮燈的暖光化不開的薄霧,自然容顏絕世,舉世無雙。
沒多久,宴會席上賓客基本都到齊了,但仍沒正式開始。沈京墨大致掃了一眼,業冬城未至,北帝想幹什麽?
主位上,昊天帝嘴角的笑容有了那麽一絲僵硬,眼看時辰将至,北帝再不到,就不只是拂了他的面子這麽簡單了。
就在時辰到達前的最後一刻,針落可聞的大殿內終于響起了侍從的聲音,“業冬城,北帝至。”
就在所有人為即将到來的風波終止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暴戾的威壓撲面而來,讓在場衆人心頭一凜,糟了,北帝不會是來挑事的吧?俗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倆人若是打起來,遭殃的絕對是他們這些人。
與威壓一同而至的是一個颀長的身影,一身黑底金紋的錦袍曳地,行動間氣勢迫人。她眼尾墜着細碎的冷意,自殿外緩步而來,像是割裂天光的一柄利刃,透着股森冷的寒意。
沈京墨頗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的北帝,好似心情不太好。
殿內鴉雀無聲,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北帝,來遲了,可要罰酒一杯,以儆效尤。”昊天帝望向秦九,嘴角含笑,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那笑不達眼底。
秦九似笑非笑地看了昊天帝一眼,頓了兩秒,直到所有人都以為她要發作的時候,卻突然輕笑了一聲,道:“我這可是為夜宴準備彩頭才遲……啊不,才如此準時的,倒是諸位,實在積極,我自愧不如。”
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搭話。
秦九掃了在場衆人一眼,視線與沈京墨對上時眸中笑意深了幾分。話罷,秦九伸手拿起一杯酒,遙遙朝昊天帝舉杯,一字一頓道:“敬千秋功業,萬世永昌。”
這話一出,衆人紛紛舉杯附和,“敬千秋功業,萬世永昌。”
這下昊天帝也不好端着,舉杯道:“盛世乾坤,天下歸寧。”
在場衆人舉杯将酒一飲而盡,秦九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透着股詭谲的味道,被側邊的沈京墨盡收眼底。
威壓散盡,觥籌交錯,夜宴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下來。但昊天帝明顯不打算就這麽簡單放過秦九,待秦九入座後,便開口問道:“北帝,你方才說的彩頭是什麽?不準備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
秦九垂眸抿了一口酒,語調慵懶随意:“沒發現麽?不是已經給諸位了?”
昊天帝一愣,緊接着臉色微變。
很快,在場衆人也都發現了懸浮在自己身後側的一朵晶瑩剔透的業臨花。業臨花只生長在業冬城,東西自然是好東西,只是此等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讓衆人不由心頭發毛,這次是花,下一次,萬一是一把刀……
秦九掃了眼表情各異的衆人,微挑了下眉,“怎麽?諸位不喜歡?這可是我業冬城的聖物,我還舍不得呢。若是不喜,不如還給我,如何?”
“北帝說笑了,喜歡,怎麽會不喜歡。”
“多謝北帝。”
昊天帝壓下心中的怒火,笑了笑,道:“北帝還真是慷慨,往日我上門讨要,說什麽都不肯給,今日……”
“今日托昊天帝的福。”沈京墨淡淡地開口,“我也想要許久了。”
昊天帝未出口的話被噎在了嗓子眼,好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如此甚好。”
沈京墨略一颔首,目光落在手中的那朵業臨花上,片刻後,将它放進了自己的酒杯當中。業臨花入酒即化,仿佛從未存在過。
秦九似笑非笑地看了沈京墨一眼,仰頭将杯中酒飲盡,眸光微亮。
沈京墨執起酒杯,兀自飲酒,擺出了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看着格外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