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整個院子裏,空寂寂的,一切都悄無聲息。
徐文婉背着手,緩緩地踱到徐文翰的廂房。
房間沒有什麽不同,并未因徐文翰得了進士而重新布置。
同樣的舊家具,同樣的簡樸風格。
這時,她注意到卧床旁側放着類似于米桶的家什,上面擱着一個簇新的朱漆樟木箱。
打開一看,一頂烏紗帽應入眼簾,帽子底下是青色的官服,疊的整整齊齊。
徐文婉将烏紗和官服一起取出,她抖開官袍,看了看,繼而往身上披。
官服寬大,直接套在衣服外面,雖然有點熱,但這樣更撐得起來。
系上的綏帶,戴上烏紗帽。
振衣鏡中,不茍言笑的面龐被這官袍襯托得頗有氣勢。
這官服是皇家所賜,如今穿在一個女子身上,這算是大不敬之罪?欺君之罪?!
可她便是穿了,又如何?天又不會塌下來。
摸摸額頭,上次撞柱之後,并沒有留下疤痕。
突然她看到耳朵上隐約可以看見的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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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頭不禁微皺。
将鬓邊的頭發弄點下來,想用來擋住耳朵,可這樣一來,女氣的不行。
這時,徐文婉聽到外面有響動,便壓低了聲音道:“誰在外面?!”
“少爺,小的是張平。”
“你怎麽回來了?”
張平站在院中,恭敬道:“小人是少爺的長随,少爺宿醉不起,醒來身旁沒人服侍,萬一老太太知道,會責怪夫人的。”
“方才出去時可曾有人攔着?”
“徐大老爺剛好收租回來,見着了,便問了幾句。可是救人如救火,一刻都耽擱不得。”
“說的不錯。”
“那小人現在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一會兒有人來,你只管開門就是。”
“那少爺……可以見來人麽?少爺身體不适,要休息,可以不見的。”
“來者長輩,見見又何妨呢。”
話音還未落,便聽院門處有人砸門。
徐文婉微微一哂,依舊自顧自将樟木箱中的官印和官憑文書拿了出來。
栝州府安固縣……
聽說,安固縣與永寧縣相鄰,永寧縣又有天下聞名之絕勝雁山。
如此一來,在山水志書當中,可能會提及安固縣的具體情況。
徐文婉走到外屋書房,書櫃最上一排擺着太祖《聖訓》、太宗《聖訓》、世祖《聖訓》、世宗《聖訓》……
這皇位要是傳個七八十代,一個書櫃都不夠放聖訓的。
下一排,《周易折中》四部,《尚書傳說》四部,《詩經傳說》四部,《朱子全書》四部……
這整整一書架的正經書,任是沒看到一本消遣書。
年方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對風花雪月難道就沒有一絲的绮念?
“如今就你們少爺在家?”金氏宏亮的嗓音已經在窗側響起。
張平道:“是,少爺昨日醉酒,現在恐怕還未起床,大夫人,容小的給你通報一聲。”
“自家侄兒有什麽打緊的,怕什麽。”
張平攔着說:“現在少爺的身份不同往日了……”
“你的意思,當了官就可以不認我這個大伯母了?”
“小的怎麽敢這樣說。”
徐文婉自然全聽到了,便壓着嗓子道:“外面是大媽來了?張平,快請她進來。”
這時,張平推開房門,道:“夫人,少爺在書房呢。”
金氏一步跨進來,身後跟着個面生的仆婦。
兩人驀然見到一位頭戴烏紗、身穿官袍的官員,吓愣了,那仆婦當場就給跪下了。
金氏看看仆婦,再看看陌生到可怕的侄兒,雙膝不由自主的發軟。
她半輩子都在芳岙村打轉,見到過最大的“官”,也就村長裏正。
這時她才清醒的意識到,這個從小看到到的少年郎,已經不是她可以随便呼喝的了。
徐文婉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禮。大媽,侄兒昨晚喝多了,吐了好幾次,今天頭有點痛,嗓子也不行了。”
“聽說你又宿醉,你這麽喝酒可怎麽成,身體要緊,這幾日還是在家歇着吧。你姐又犯頭痛,你爹娘送她去了縣裏,我怕你一人在家,沒人照顧。你祖母聽說了,很是着急擔心,所以讓我趕緊過來看看。”
徐文婉道:“我姐本以為全好了,不想今早跟大媽你說完話之後,忽然暈倒了,大夫讓趕緊送縣裏,本該早知會祖母,可又怕她老人家擔心……現在家裏一通亂的,都顧不上了。容侄兒先換了衣服,這便去看望祖母。”
“文翰,早上我見你姐,還好好的,也沒說什麽啊。”金氏頓了頓,關切問道,“大夫看過了怎麽說?”
“自然是要趕緊送縣城救治。”
這時,張平在門外道:“少爺,廚下說醒酒湯做好了,現在要喝麽?”
“端進來吧。”
不多時,張平端着湯盞小心翼翼地擱在書桌上,“夫人臨走之前再三吩咐,少爺起床之後先喝上一碗醒酒湯,再吃點粥。”
徐文婉端起碗盞,輕抿了一口,味道還不錯,然後仰頭飲盡。
這時她注意到書桌上擱着一本書,書名恰是《天下名山錄》。
在書頁之中,夾雜着一張紙。
“大媽,侄兒先失陪了。”徐文婉邁着大步,回到了卧房。
她随手拿文翰的衣服來穿。
看大伯母的樣子,似乎沒有懷疑。
不過,這種法子也只能對付無知婦人,試想一下,姐姐都送醫了,做弟弟的還會有閑情逸致拿官服來試穿麽?
接下來要去見老太太,希望她老人家……眼神不要太好。
徐文婉換了衣服出來,跟着金氏一起去見祖母。
路上所經之外,見到仆傭下人,無一人認出她是徐文婉。
徐文翰常年在梅溪書院求學,讀書又極為刻苦,一年到頭,鮮少回家。
又因年少,模樣還未完全長開,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也沒人懷疑。
經過正堂之時,徐文婉終于看清那匾額上的字——“文元”。
旁側匾額為“鄒魯書聲”。
(鄒魯是儒學的發源地,孔子生于魯國、孟子生于鄒國,而着稱于世。)
徐文婉心中一動,再看落款,卻是看不清了。
徐家有了這兩塊匾,就算自诩為世代書香之家,也不為過。
走到正房門口,徐文婉深深吸了一口氣,帶着微笑,走到老太太床前,行禮道:“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今日腿腳好些了麽?”
老太太忙拍拍床沿,笑道:“坐到這裏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聽說你昨日又醉酒,今天可還難受?”
徐文婉一撩起衣擺,果真坐到了床沿之上。
老太太突然握住她的手,愣了一下,繼而唠叨道:“你啊,少年得志,可不能得意忘形。年紀輕輕就這般喝酒,容易傷身。你……真的沒事麽?”
徐文婉想抽回手,看不出老太太手勁那麽大,只得讓她繼續握着,“孫兒好多了,只需幾付湯藥喝下去,就無大礙。孫兒年輕,扛得住。”
“你娘你姐呢?今日怎麽都不見她們?”
“我姐她……暈倒了,族中大夫讓送到縣城去。爹娘都一起過去了。”
“什麽!”老太太又驚又怒,瘦骨嶙峋的手一使勁,徐文婉痛得險些眼淚都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