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二堂之內,除了梁英郡之外,還有随同他而來的三人,徐鴻和正當值的捕頭也在場。
徐文婉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方帶着一抹笑意,跨進門去。
燈光下,梁英郡身着常服,表情嚴肅異常,兩道修眉緊蹙着,顯出他內心的不滿。
徐文婉被這樣散發出來的冷漠阻了腳步,覺得臉上的笑容變得牽強,神情極為尴尬。
“不知梁大人夤夜來此,所謂何事?”
梁英郡目光一掃,已然将徐文翰從頭到腳打量仔細。
今夜一見,身着官服的徐文翰比之那日所見多了幾分英氣,心下不覺一松。
可轉念一想,便又生出幾分怒氣。
他在這裏等了多久,徐文翰便精心打扮了多久。
難道他說的還不清楚麽?
難道說,徐文翰對于百姓之事,根本就是漠然置之?
短短二三年,一個心懷抱負的儒生竟然變得一文不值,真正令人心寒至斯。
他壓着怒氣,冷道:“永寧縣一直以來都有一夥私鹽販子,人數大概有二十多人。他們罔顧國家法紀,販賣私鹽,動搖國本。此次他們殺了長林場四名鹽兵,現從永寧縣逃至蓋竹村,那裏有捷徑可至安固縣。他們一旦逃至安固縣,便有各種手段逃過抓捕。所以尚需安固縣一起合力,而且事不宜遲。”
徐文婉忙道:“梁大人請放心,此事自是義不容辭,只是不知本縣該如何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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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英郡臉色稍霁:“請徐大人招集所有捕快,立時趕至——”
那捕頭小聲接口道:“蓋竹洞天的入口,我們這邊在茅蓋村。”
“好,你招集所有的捕快立刻趕至茅蓋村。”梁英郡吩咐捕頭。
那捕頭一抱拳,轉身飛奔而出。
徐文婉被晾在那裏。
“你立刻吩咐縣裏的典史,讓他招集茅蓋村所屬巡檢,讓巡檢駐守村裏通往各村路口,逐一盤查,有可疑人等,先抓後報。”梁英郡吩咐徐鴻。
徐鴻似被緊張氣氛所感染,行禮後,同樣飛奔而出。
徐文婉惴惴不安,她才是縣令啊。
“這些捕頭巡檢,平日雖胡抓捕犯人,可這些鹽枭皆是亡命之徒,人數上估計也不行——勝峰,你拿我的玉牌,去磐石衛借官兵。”梁英郡從腰間摘下那塊雕着“越州梁”的玉牌遞給長随。
“是,公子。”勝峰轉身奔出。
“徐大人——”
“在……咳,梁大人……”徐文婉摸摸脖子,臉色有些難看。
梁英郡道:“徐大人,咱們一起去茅蓋村。”
徐文婉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我聽說蓋竹洞天山上有老虎,這些鹽販子逃到裏面,豈不是很危險。”
梁英郡眯着眼睛看她,深隧的眼睛透着危險的光芒。
徐文婉立時正色道:“梁大人,請。”
蓋竹村離縣衙很近,所以才有“在縣衙能聽到虎嘯”的說法。
梁英郡提議騎馬過去,徐文婉委婉的拒絕了。
原本縣官出行可以坐轎,可這都下半夜了,再将轎夫齊集,又不知是猴年馬月,想想就走路過去算了。
初夏的夜,月色撩人。
月光的銀輝灑落,照着這寧靜的世界,說不出的靜谧安詳。
徐文婉和梁英郡在衙差的指引下走在通往茅蓋村的路上。
梁英郡身旁的兩個随從也是長腿,徐文婉和張平得疾走才勉強跟得上步伐。
梁英郡突然間緩下腳步,:“徐大人,你怎麽看這些鹽販?”
徐文婉滿頭大汗,雖然夜深之際,天涼露冷,可她身上綁縛太多,幾步路走來,已經出汗了,也有些氣喘。
一聽梁英郡的問話,便打起精神回話:“想必是鹽價太貴了。”
梁英郡愕然,與其他人皆停下腳步望向她。
徐文婉立時慌了,難道她又說錯話了?
“那個……若天下的老百姓都覺得官鹽不貴,誰還會去販私鹽。若官鹽精細潔白,價格低廉。就算有私鹽販子,百姓也不會買的。”
梁英郡沉默良久才道:“鹽鐵稅,關乎國本,徐大人初上任恐怕還未熟悉稅賦之事。”
“梁大人,所言甚是。”
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再說話,梁英郡都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樣。
茅蓋村是個很普通的村子,沒有多少戶人家。
村子位于縣衙的東側,離縣衙極近,那裏有連綿的山脈與永寧縣相隔。
尚未至村口便可看到道路兩側有大片茂密的竹林,将天上的月色遮擋得嚴實,只是風過之聲,蕭蕭竹聲如濤聲般響起,在地上,留下點點斑駁的虛影。
至直此時,徐文婉才覺得有些涼意。
走至村口,那已經聚集了一些人,有提燈籠的,有手持火把的,人聲駁雜,打碎了一方的靜寂。
“兩位大人來了——”有人喊。
縣裏的典史朱慕已經快步向前,朝徐文婉和梁英郡行禮,:“大人,屬下已經派人分頭去叫東聯巡檢,一會兒就到。”
梁英郡道:“哪位是村長?”
茅蓋村的村長是個五旬老者,衣着打扮卻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說話帶着濃重的鄉音,徐文婉聽得似懂非懂。
“邊條山道一直往上走,有一塊擎天巨岩,過去之後便是蓋竹山了。以前村裏有個打獵的,也經常上山,可後來便沒見着他。村裏的十來個壯丁上山去找,結果走到一半,不敢再進去,這件事便不了了之。現在誰還敢往裏面進……”村長一臉心有餘悸。
“為什麽走到一半,不敢再進?”梁英郡問。
村長道:“大家都聽到了猛虎的吼聲……個個都逃命了。”
衆人面面相觑,既然有虎嘯之聲,那便有虎無疑了。
這時,安固縣的捕快和巡檢司人員陸續到了,典史清點一下人數,總共十五人。
茅蓋村的村民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面對那些兇殘的鹽販,如羊入虎口,梁英郡只讓他們負責搞些火把,再派出一人來帶路。
不多時,所有的捕快都一手持火炬,一手提鋼刀,望眼過去,卻是聲勢浩大。
徐文婉望向那黑暗幽深的竹山深處,頭皮發麻,雙耳自動的搜集任何不正常的聲響。
“梁大人,咱們也要……上去麽?”徐文婉低聲詢問。
梁英郡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火光,令他的眼底染上一抹暖氣,依稀又回朔到初遇之時。
“徐大人……你就在留在此處指揮大局。等一下磐石衛兵可能會來,到時候再讓村裏派人帶路。”
徐文婉聞言一驚,忙道:“梁大人,你要上山啊?不若等那些衛兵來了,再一起上去?”
梁英郡出身高門,在她縣內若是出現意外,她拿什麽賠給人家,拼上命也不值啊。
她看向梁英郡,這人在火光下堅定的神色、眼底的睿智,決策時的舉重若輕,無不令她的心一陣陣的迷茫。
難道他都不會害怕麽?
一個人擁有了那麽多,他怎麽都不害怕轉瞬間會失去麽?
沒有了生命,一切都等于零啊。
梁英郡道:“鹽販大概十人左右,其中有人負傷,我猜想,他們進入蓋竹洞天以後,必定會尋個洞穴休養生息,但也不會太久。我從永寧到安固縣,大概将近二個時辰,如果沒有意外,這些賊人恐怕已經往這邊過來了。咱們這邊至少有十五人,而且個個身強力壯,相比之下,只少了一股狠勁。……你們全給我聽好了,等一下遇到這些鹽販,格殺勿論!”
衆捕快齊齊應了,聲音之響在幽村裏回蕩。
衆人出發了,腳步聲吵雜也被如海濤一般的竹林沙沙聲掩蓋掉了。
徐文婉站在那裏,默默的看着這些人的身影。
梁英郡挺直的背影,衣袂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漸漸身影消融在竹林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