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徐文婉只覺得面酣耳熱,這酒好過口,後勁卻有些大,絕不能再喝了。
柳齊嶺突然說道:“表哥,聽說下個月府臺大人的母親做壽,你要親自到賀麽?”
趙廷翔道:“随了份例,就不去了。”
徐文婉忙道:“趙大人,份例是出銀子麽?”
“沒錯。”
“趙大人,按慣你大概要随多少?”
趙廷翔盯着她,緩聲道:“徐大人,收到請柬了麽?”
徐文婉臉上一紅,搖搖頭。
梁英郡說偏遠地方的官員托人帶去便可。
說白了,就是沒收到貼子的人,是沒有資格前往賀壽,更沒有資格吃府臺大人的一頓宴席。
栝州府哪縣縣令沒有收到請柬,如此光明正大的怠慢她,可見府臺也是個氣量小的。
為了請三個多月的假期,她硬着頭皮也得去。
她只送上禮,不吃府臺那一頓還不成麽?
“我初上任之際,不懂官場規矩,得罪了知府大人,想籍此機會,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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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份例銀子,絕不會太多,所以随份例對她來說,是不行的。
柳齊嶺驚訝道:“徐大人,既然是賀壽,送的自然是壽禮。有送的吃的,比如鮑參翅肚。有送穿的,珍珠百子衣,繡金錢刻絲百壽裳啊。有送賞玩的,紫檀手杖,金絲刻蓮紋檀香念珠等等。”
徐文婉越聽越心驚,“我一個窮縣令,這些……”
馮俊卿笑道:“聽說,陳知府素來重風雅,極喜歡書畫。”
徐文婉心裏怎麽也無法将陳知府與風雅之事扯在一起。
書畫藏品價值更不可估量,有時候甚至不是以金錢可以來衡量的。
徐文婉長嘆,有些灰心了。
柳齊嶺道:“徐大人,何必嘆氣呢。不就是一件賀禮嘛,我送你一件。”
徐文婉看向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柳齊嶺又道:“我知大人清正廉明,絕不會随便收受賄賂。但大人只需幫我辦成一件事情,剛剛我所說的那些東西,随大人選。”
徐文婉訝然道:“百子衣,百壽裳,紫檀手杖,金絲檀香念珠?”
“沒錯。”
徐文婉微咳一聲,正聲道:“本官雖上任不久,可久讀聖賢書,豈能為非作歹,你不必再提。”
柳齊嶺叫道:“什麽為非作歹,我想進梅溪書院讀書,你幫我引薦一下啊。”
馮俊卿第一次露出驚訝的面容,道:“表弟,你不是在讀燕山書院?不過聽說,此次春闱梅溪書院展露頭角,各地舉子紛紛赴梅溪書院就學。現在想進去,估計不容易了。”
一頓飯終于吃完了,徐文婉要打道回衙,馮俊卿親自送他們至門口。
趙廷翔同出了柳府,前往協鎮署。
他并未騎馬,只是讓手下牽馬跟随其後。
鎮海将軍都步行,徐文婉也只得讓轎夫擡着轎子同樣尾随。
“徐縣令,為何這樣在意這些虛禮呢?”
需知道,這次送得多了,下回可就少不了了。
徐文婉微咳一聲道:“下官家中長輩不适,想請假四個月回鄉照顧,可下官才上任一月有餘,府臺大人沒有批準。所以想,借此機會,把事情給辦下來。”
沉默良久,趙廷翔道:“我幫你給陳知府知會一聲。”
徐文婉一愣,有些驚訝地看向趙廷翔。
難道說,因為方才這一番暗中的相親,所以徐文翰已經自動被劃為他們一派了?
如果是這樣,可千萬不行啊。
她可不能為了眼前之事,而惘顧小弟的婚姻大事。
“不,不用。我再回去好好想想,不敢勞煩将軍大人。”
趙廷翔“哦”了一聲,便沉默不語。
就在快至協鎮署時,趙廷翔忽低聲道:“此次巡按王大人巡視江浙,明察暗訪,這個時候,徐縣令……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徐文婉心下惴惴不安,這都叫什麽事。左右為難,進退不得。
即将分道之際,趙廷翔道:“聽說前橫村有位雕刻師傅手藝精湛,他的象牙雕品,巧奪天工。”
象牙?
開玩笑麽?
她随份子錢都快随不出來了,還象牙!
從安固縣走陸路到栝州府衙,得繞路到附近的州府,因兩者當中還隔着一條江,除了走水路,別無他法。
隔江的幾個縣要去栝州府,全都要坐船渡江。
渡口渡船渡工皆是官家所設,以前也有百姓私下開船偷載客的,後來因為翻船事件頻發,被強力取締了。
九月的江岸邊冷風淩冽,寒意透骨。
明明穿上厚衣袍了,可江風直往脖子裏面鑽。
徐文婉有些心驚地看着江水激打岸邊,水聲響徹耳際。
初上任時,她坐船渡過一次,當時膽汁都快吐出來,而那時風浪還算小的。
耳際聽到徐鴻連連咳嗽。
一回頭,便看到趙廷翔正站在身後,一旁的柳齊嶺笑容滿面朝她揮手。
“徐大人,好巧啊。”
趙指揮使大人朝她微點頭,便望着江水,一言不發。
徐文婉面上不顯,心裏卻在嘀咕。
鎮海将軍的名頭一聽就知道幹的是水上的營生,做得是海中的買賣。
跟越洋而來的倭寇打海戰,能沒有船麽?
能不識水性麽?
海岸處的戰船,善泳的水卒,那坐船應該是家常便飯。
再者他之前曾說過,要随份例銀子,還用得着騎馬趕到渡口來麽。
“趙将軍不是說不會去的麽?”她忍不住譏他一下。
趙廷翔道:“盛情難卻。”
這次她帶着的“麻姑獻壽”象牙雕品,是托了趙廷翔的面子,用極便宜的價格拿到手的。
她不敢打聽這件東西真正的價格,或許這件東西旁人已經幫她付過錢了。
只不過讓她出點散碎的銀子,做做表面文章罷了。
她心裏一片混亂。
這麽貴重的禮品,她真是揣着身上怕撞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來之前,把雕品用棉布一層一層的包裹,裝箱當中又層層鋪墊厚厚的棉花。
這玩意真的燙手,她送這個雕品,不知道是對是錯。
趙廷翔會害她麽?
自己這個縣令應該沒有防礙到他吧?
她忍不住偷偷觑趙廷翔的側臉,驀然發現,趙廷翔似乎在……看她。
她忙低頭,臉上卻有幾分羞意。
上了渡船沒多久,徐文婉便覺得很不舒服了。
船只随風不停的搖擺,趙廷翔以及随他同來的幾位千戶百戶卻端坐紋絲不動。
徐鴻和二個皂吏拼命穩住木箱,裏面除了那角牙雕之外,還有縣署各位有品階官員的人情随禮。
柳齊嶺鑽了空,一屁股坐到徐文婉身旁,關切道:“徐大人你不舒服麽?來來,靠在我身上。”
一邊說着還一邊拍着自己的胸膛,身體極力往她身邊湊。
徐文婉忍住想嘔吐的沖動,皺着眉頭,她實在沒有力氣同他周旋。
“我快要吐了——”
她假意要做個嘔吐的動作,柳齊嶺果然臉色稍變,吱唔着站起來。
原本只是假動作,卻不想這般惡心,一直吐個不停。
上了岸,徐文婉快吐虛脫了。
柳齊嶺道:“先到我家宅子去休整一下,徐大人你這樣怎麽去賀壽啊?走吧。”
柳家在府城當中也有鋪子宅院。
徐文婉一再婉拒。
她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就算沒有柳家暗中相親之事,她也不能去。
她知道趙廷翔肯定也會,這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