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藥
入藥
李行風來了,就坐在店鋪最外面那張桌子。
坐下不吃面也不吃串串香,就耐心地等她這生意結束。
陳紫念其實非常不想讓他看什麽勞什子病,她并不覺得忘記的東西很重要,甚至內心深處有些排斥。
但付守約找都找來了,她也不好趕人家走不是。
一天生意結束,陳紫念收了最後一筆進賬,“叮——支付寶今日到賬十一兩”,陳紫念很滿意。付守約今日的授課還未結束,同張晗待在裏屋的書房處。
陳紫念原本并未留張晗讀書的地方,裏屋全給她睡覺用的,後來計劃有變,陳紫念不得不将她的卧室劃分一大塊出來,供繼女讀書。
她感嘆,自己可真真是個貼心的好母親。
陳紫念落坐在李行風面前,頓了頓,将手伸過去。
李行風放下茶,朝她微微一笑:“多些夫人給我這個機會,但我此刻不把脈。”
“那你要幹嘛?”
李行風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套東西,心平氣和鋪在她面前——十幾把尖銳的刀刃和銀針,整齊劃一,閃爍着熠熠的銀光。
陳紫念表情一僵,內心已有不好的預感:“這個……”
“夫人既然是腦子有病,那自然得用适合腦子的方法,在下擅長施針,夫人不必害怕。”
“……”她盯着某個小指粗細的銀針,“你要将這這個插/進我腦子裏???”
李行風仍舊笑眯眯地:“不是這一個根,是這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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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抽出也就比小指細一點的那根。
陳紫念蹭的一下站起來,真的蹭的一下,動靜之大,能讓裏屋的張晗察覺到動作。
她扯出一抹假笑,如果之前她是有一點點不願意看病的話,現在就是大大的不願意。
開玩笑。
古代又沒麻醉,就算有不健全。
那麽大根針進了腦袋,她不成個智障了嗎?
“大夫好走,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哈,恕不遠送!”飛快丢下這麽一句,陳紫念逃得飛快,正巧與掀開門簾從裏屋出來的付守約撞上。
付守約一把抓住她,雙手落在她雙肩上,皺眉:“毛毛躁躁幹什麽?”
“救命,”陳紫念立馬,連翻搖頭,“我不看病了,不不不……絕不能讓那個東西進我的腦殼,我會死的,現在就死了我的錢怎麽辦哦!”
“……”付守約不清楚她在說什麽,目光落後,示意李行風解釋。
李行風仍是笑眯眯的,一派坦然悠然,将桌子上的東西慢吞吞地收拾:“在下就是告訴夫人,看病需要施針,夫人就吓成這樣子。”
付守約呼出一口氣:“這有什麽可怕的?”
“那麽大一根針!”陳紫念比得誇張了些,“腦子啊,這可是腦子啊,你說我死不死。”
“別将死啊這類挂在嘴邊,大過年的不吉利,”付守約冷淡道,見她是真有些害怕,生硬地緩了聲調,“李大夫施針一流,你不必驚慌,疼痛或許會有一點,但絕不是不能忍受的地步。”
他家和李家有淵源,從小到大的病幾乎都是李氏看的,深有體會。
“沒關系,”他擡頭看了李行風一眼,“你別吓她。”
又低聲說:“人是我帶來的,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我也難逃其咎。”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會讓她有事。
陳紫念驚慌的情緒緩了緩,回過神後又驚覺剛才的自己是否反應太過了,不會被看不起了吧。
她瞪大眼睛看過去,付守約眸中真誠至極。
“夫人若答應的話,今晚便進行施針如何?我看夫人白日裏也很忙,不便打擾夫人做生意。”李行風徐徐開口。
陳紫念內心又是一緊,她很想說要不算了吧,這記憶丢了有丢了的道理,找回來也許不合适呢。
但付守約伫在這兒,她又不想被看得很膽小,畢竟是答應的事兒……
“那就今晚吧!”陳紫念眼一閉,,“在我後悔之前。”
付守約看着她明明怕得要死還咬牙的模樣,莫名想笑,這麽想着,他就真的笑出聲。
張晗站在裏屋裏,步子堪堪跨出書桌,就再也挪動腳步。
剛才她聽見娘的動靜,也想第一時間出去看看,但她沒有付哥哥的動作快。待她反應過來時,付哥哥已經和娘親靠在一起了。
娘親明明已經嫁給她爹了,此刻還和付哥哥如此親熱,而她如此年輕的黃花閨女,除了在讀書上能和付哥哥有接觸,根本得不到他一個眼神……張晗心思不免一動,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絲不甘來。
但這絲不甘很快被她下去,張晗低聲呵斥自己,娘親對她這麽好,怎麽能有這樣的心思!但其實……娘之前不也是對她又打又罵的嗎?
那是的付哥哥還會救自己向着自己,而現在呢……
張晗低落地坐回座位,耳朵竄進付哥哥的聲音,冷淡如斯,卻只對娘親一人說——“我今晚來陪你。”
張晗忽然就好生羨慕。
入夜,月如水一般涼,隐隐照在雪地上。
陳紫念臉色慘白慘白的,躺在床上,看着李行風抽出好幾根針。
張晗看着也心有戚戚,咽了咽唾沫道:“怎麽還好幾根啊……娘……你別怕啊……”
別怕個鬼啊!
這能不怕嗎?
陳紫念渾身都在抖,付守約進來時她還在抖,即使她非常不想在他面前抖,但此刻控住不了了,完全是生理上害怕。
李行風抽出一根,銀針在火光下散發出懾人的光,陳紫念眼睛一閉:“你輕點啊。”
“放心。”李行風又是一陣輕笑。
這種輕笑聽起來特別不靠譜,導致陳紫念不由自主繃緊了肌膚,正當她全心全意感受針落下的那一剎那時,一雙手握住了她的。
陳紫念渾身一怔,一旁的張晗也渾身一怔。
前者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後者輕輕撇開眼,心道我去加點火來,便悄無聲息離開了。
“想點好的,”付守約道,此刻夜中聲音竟然比以往要柔和許多,格外好聽,“譬如你今日又賺了十幾兩。”
“譬如你的繼女已經能背誦三字經了。”
“譬如你日後還會賺更多的錢……比如賺了很多錢後,你和張晗願意去京城瞧瞧嗎?”
陳紫念緩緩睜開眼。
火光搖曳,頭腦有些疼痛,卻在他柔軟的嗓音裏,漸漸感受不到了。
她跟着他的言語,內心一點點變軟。
京城?
她倒是從未想過。
她以為自己離那裏很遠。
他不是個窮書生,那他……是個京城人嗎?
從他口中說出這兩字,竟讓人帶着隐隐的向往。
李行風又加了根針,她昏昏沉沉地想,燭火和炭火朦胧跳躍,無聲無息,像一副色彩絢麗的畫卷。
付守約将她的手抓在掌心裏,再次緩緩開口:“那你……還記得喝醉後幹了什麽嗎?”
陳紫念的手指微微瑟縮,沒有回答。
“若你還記得,我想,我也不是不能……”最後四個字,仿佛思考了很久,又仿佛沒有多加思考,就這樣自然而然脫出口,“對你負責。”
靜默,炭火啪嗒啪嗒響了兩聲。
“她已經昏迷了。”李行風收了針,擡眼,低聲道,“應當并未聽清你說的最後一句話。”
“無妨。”付守約道,仍舊抓着她的手。
他知道。
他便是挑的這時候開口的。
因為他也知道,若她醒着,只會拒絕罷了。
李行風挑了挑,不太懂兩人的行為,頓了頓,才說上正事:“她是在第四根針時陷入完全的昏迷,我此前對她進行了一番望聞問,心中已有六分肯定,施針後便是九分了。”
付守約道:“是什麽所致?”
“藥物。”李行風道,“而且是長期的,積累而成導致記憶一點點消散的藥物。這種長期的藥,以損害身體最小的代價來入藥,若不是她自己要求吃的,便是居心叵測之人陷害她。但是……”
李行風的話未說完。
但是一個山野村婦,會有什麽需要下這種藥呢?一點一點加進平日的吃食裏,就為了讓她忘記一些事兒?還顧及她的身體?
因此……很可能是她自己要吃的。
“對于這種藥,我能猜個七八分搭配,也能很快配出解藥……”李行風遲疑,“但若是她自己想忘,這回憶應當不是很好……你确定要她恢複記憶嗎?”
付守約伸出手,将她落在眉間的發絲劃開,露出她幹淨的臉頰。目光向下,落在手腕處黑色的疤痕。
疤痕刻得醜陋,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還是年輕姑娘的模樣,手卻因為做活兒已經略微粗糙了。
這個人能在寒冬做出千奇百怪的食物,也能一人在綁架團夥堆裏不哭。
她遠比他想象的堅韌許多。
昨夜審問完女子後,宋子岚便怔愣地問過他:“黑黑的東西……那不就是……”
他沒說完,付守約直覺不可能。
年紀對不上,行文方式也不一樣。
他要親手将主謀抓出來。
“我需要一個月見效的解藥。”付守約低聲道。
沒關系,他想,他說過了,他可以負責。
現在更加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