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織

阿織

陳紫念再次夢見了那個場景。

小黑屋。

伸手不見五指,滿室的腥臭味。

什麽聲音也聽不見,唯有自己堕入無盡的黑暗。

而伴随着恐懼,還有一股非常難掩的苦味,是聞着就能發苦那種,甚至聞着就能分泌膽汁。

耳旁有人在使勁敲門,而後陰恻恻告訴她:“喝藥了。”

陳紫念吓醒,伸手一抓,抓到一雙手。

付守約就坐在她旁邊,手裏正端着一碗難聞的東西,泛着藥的苦味、海鮮的鮮味以及亂七八糟的味道。

總之很難聞。

陳紫念立馬将手放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飛快地背了一遍九九乘法表,發現十以內的乘法都能計算,順便還背了幾首唐詩宋詞,其中不乏赤壁賦等高難度的。

很好,沒傻。

陳紫念呼出一口氣。

“手裏端着什麽玩意兒?”她心中隐隐泛着不好的預感。

果然,付守約遞過來,道:“你的藥,溫度剛好。”

“……”陳紫念聞着便已面部扭曲了,被子捂住腦袋,飛快,“我還要睡個回籠覺。”

Advertisement

“看來你今天不開張了?”付守約看看天色,“我提醒一下,已經過了開張時辰了,如今窗外大亮,行人絡繹不絕,每每想進來吃一口方便面,卻發現好吃的店鋪沒有開門……”

他真的好煩啊!

陳紫念翻身坐起來,瞪了他一眼,伸手拿過藥碗,眼一閉一口悶。

不曉得李行風給了什麽東西,陳紫念從未喝過這麽難喝的東西,還真是極度的苦混合着極度的腥,直沖天靈蓋,差點讓人當場去世。

去世的陳紫念緩了好久,嘴裏忽然塞進一塊硬硬的東西。

她一愣,條件反射咬住硬硬的東西——順帶咬住了塞進來的指尖。

這下輪到付守約愣住了。

硬東西的甜味經過唾液的浸潤,擴散開來,溢滿整個嘴內。

苦味和腥味一點點淡去,取而代之是不可控制的甜膩。

唾液分泌出來,陳紫念含着他的指尖,條件反射吮了吮。

付守約指尖微縮,瞳孔一點點變大。

他沒有伸回手,腦中不由自主想起那晚的記憶,緩緩開口:“甜嗎?”

陳紫念沒吭聲。

“今日特地去西街糖鋪買的,”付守約道,“心想也許你怕苦?”

男人用冷淡的表情說溫柔的話最為致命,陳紫念內心一咯噔,臉頰漸漸發燙。

這個男人又在散發莫名其妙的魅力了!

不行!

她需得豎起金鐘罩抵抗。

付守約擡手,竟然用沒被咬着的那幾根,撫摸了一下她的唇瓣:“那天晚上,你喝了酒……”

“娘你醒了嗎?我們何時……”張晗撩簾而入,伴随着輕快的笑聲,而後在看見他倆的動作時戛然而止。

張晗停在門口,陳紫念立馬松開嘴,狠狠嗆了兩下。

付守約微微彎曲指尖,心中莫名閃過淡淡的失落。看了張晗一眼後,擡手順着陳紫念的後背拍了拍。

陳紫念嗆得滿臉通紅,內心直呼娘。

怎麽總是被張晗撞見這種畫面?

能不能讓人好好生活,積極賺錢?

積極賺錢的陳紫念趁着午飯之前抓緊開張。來吃面和串串香行人絡繹不絕,方便面又多了兩種口味,串串香除了能加入火鍋底料,她還經過了改良,升級推出了缽缽雞。

前段時間西街鋪子統一規定了漲價,她賺了不少,雇傭了一位雜役。

雜役名為阿明,個頭很小卻很勤快,省了她不少事兒,唯有一點,脾氣略有毛躁。

譬如現在,就在外面大吼起來:“什麽啊?沒錢?沒錢吃什麽面?你當我們這裏是貧民窟嗎?”

陳紫念:“……”

小子還需磨煉,一點也沒學上她心平氣和的優良品德。

她從廚房出去,簡直阿明對着說話的事一位年輕的女子,極為瘦小,身子挂着破破爛爛的抹布衣裳,寒冷的天裸露出大片凍紅的脖頸。

女子被阿明說得整個人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什麽事兒?”陳紫念走過去,阿明擡頭,語氣好轉了不少,“老板娘,她吃飯不給錢。”

“吃了多少?”

阿明一言難盡:“吃了兩碗方便面,和十串串串香,還有十幾串缽缽雞。”

陳紫念:“……”

這麽小的身子,居然能吃這麽多……

女子還在發抖,也不敢擡頭看她。

陳紫念心道也沒多少錢,看她可憐,也不想追究。

和氣生財嘛,就是要多做好人好事。

“沒事,這次就算了,但姑娘……”陳紫念頓了頓,認真對她道,“世間是沒有慈善家的,你今日在我這裏讨了好處,不代表能在別人那裏讨了好處,尤其是商人,以利益為先,下次可別做這種吃霸王餐的事了,知道嗎?”

她最看不慣手腳完好卻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言盡于此,仁至義盡了。

說罷她剛想離開,喚阿明将她送出去,衣裳裙擺卻被人拉住了。

女子此刻終于擡起頭來,圓圓的眼鏡占了消瘦的半張臉,看起來水靈又有些怪異:“多,多些老板娘。”

“不客氣,你走罷。”陳紫念道。

“我……”她小心翼翼開口,“我想在老板娘這裏打工,不要工錢,也不要住處,管吃就行了,可以嗎?”

陳紫念:“……”

付守約端着藥進來店鋪時,便察覺房裏多了一人。

今日他有事告假,張晗是自己念的書,此刻和陳紫念說着話。阿明正在廚房收拾東西,那麽擦桌子的背影是誰?

張晗看見他來,亮了一下眼睛,目光落在他端的藥上,眸光的色彩瞬間又黯淡下去。

付守約指了指陌生背影:“她是?”

張晗笑道:“這是娘親新撿的丫鬟呢。”

新丫鬟停下動作,埋着腦袋朝他微微行了禮,悶不吭聲後又轉回去擦桌子。

“喚為阿織,”張晗道,“已經好些日子沒吃飯了,今日來到鋪子裏,娘親見她實在可憐,才收留了她。”

陳紫念坐在位置上撐着腦袋,心道其實我也不想收留,但她最怕道德綁架了,心尖子又軟,不收留又怎麽辦。

她自己說的,外面的人可沒有她這麽好,所以女孩子能有什麽好去處,沒好去處自然還是她這裏最好。

阿織應當也是想通的這一點,于是抓住她這根救命稻草。

付守約嗯了一聲,并未多在意,多一個人吃飯罷了,他當初也是這樣的。随即将藥碗遞給陳紫念。

陳紫念苦大仇深,痛苦不已地一飲而盡。

付守約掏出一顆蜜餞,塞進她嘴裏。她吃進去,整個動作自然不已,姿态流露出根本沒意識到親密。

張晗眸光又暗了幾分,想接過碗去洗了,卻并不想阿織的動作更快:“我來吧我來吧,這本是我應該做的。”

搶碗的時候離陳紫念和付守約的距離較近,付守約随随便便一擡頭,恰好看見了阿織的容貌。

只一瞬間,付守約臉色就變了。

“看來又是個勤快和毛躁的……”阿織将碗拿去了廚房,同阿明一同收拾了,陳紫念轉回頭,瞥見付守約難看的臉上。

“你怎麽了?”怎麽像吃了屎似的。

“今天收的丫鬟?”付守約硬聲問。

張晗點頭:“今兒下午。”

付守約想也不想道:“給她一點錢,今晚便遣走。”

“什麽?”陳紫念和張晗齊齊一愣,“為什麽?”

付守約腦中閃過那個夜晚,沒有燭火,僅靠月光。女子坐在地上,臉上和胳膊沾滿了鮮血,凝結成疤。

他摁了下額頭,一時不知如何說,卻又不得不說,只挑她們能知曉的:“還記得那日被惡霸毆打的少女嗎?”

陳紫念回想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付守約冷聲道:“就是她。”

這個人從商大谷裏面逃出來,被抓回去,又被他和宋子岚所救,放走沒幾天,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這裏。

陳紫念心中一凜,正要問他,卻聽見張晗疑惑地開口:“付哥哥,你如何知道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