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來了
她來了
黑躍身邊有六人,看着人數不多,卻是帶了武功在身上的,不是上次那種空有威風,一掀就翻的小喽喽。
付守約在門口率先抽出三箭,側身躲過三人撲倒而來的襲擊後,利落的前空翻後,利箭如光一般,猛地朝黑躍的方向射去。
“噌噌噌”三聲,三根箭看似與黑躍擦肩而過,實則瞄準的是他身後暗處的三人,兩人驚覺後驚險躲過,其中一人反應得慢些,左腹部立刻中了箭。
須臾間便擊中了一人,實在是漂亮。
那方付守約與三名黑衣者近身搏鬥,這方陳紫念也不太想一直坐在地上。
付守約離開前的那段時間曾教過她半天的危機逃亡術——
“若有一天我們同時陷入危機,而你的身體能動的話,”付守約道,“記住,不用試圖幫我,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在大多數情況是幫不上有武功的人,除非你運氣極佳,亦或者天時地利人和。”
陳紫念自認不是女主角,并不奢望自己是運氣極佳的那種人。
“所以你對我唯一的幫助便是……逃。”他看着她,“用你所有的聰明才智,拼盡全力逃跑。”
他教了三招,看似簡單,但若真正用到準确的時間上,确實有用。
首先,尋找逃生的路線。
陳紫念趴在地上裝死,目光卻無比清醒。
那邊的搏鬥激烈,她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往那邊看去,否則随着刀劍反射的冷光,她的心髒就會跟着牽動,心髒一旦牽動,容易慌亂和糊塗,幫不了他。
她掐住自己掌心,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慌。
此刻的地方其實對她十分有利,這是她的家,她非常熟悉。
Advertisement
她的右手邊有一道窗戶,窗戶下面好巧不巧是地窖的入口,入口此前她覺得一道口子就這樣露天實在是太醜了,于是找了個東西将入口遮住。
此刻天色已晚,若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地窖的還有一個入口,通往廚房便于拿取東西,陳紫念心想,或許是不是一條逃生的辦法。
她開始尋找尖銳的東西,割開手中的麻繩。麻繩特別緊,将她的手勒得通紅發紫,破皮滲出血液仿佛沒有疼痛,她使勁地摩擦,耳朵卻傳來某個尖銳入肉的聲音,同時伴随着男子的悶哼。
陳紫念渾身一頓,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讓他一個人少受一點苦頭,讓兩人盡快逃離出去。
可她殊不知,之前付守約交于她的逃生方式,不過是為了保全她的性命,而此刻他的到來,并不只是為了救她的命。
而他的過去和未來,只能在今日結算。
付守約吃了一刀,反手彎弓狠擊在來人的胸膛上,周身三人倒地,他終身一躍,與黑躍糾纏在一起。
黑躍武功雖沒有多高,但身材比付守約健碩一倍,看起來甚為有壓力。
付守約穿梭在多人之間,衣袖處的袖扣被鮮血染上,腳踩身後土牆,幾番跳躍,彎弓直擊黑躍顱頂,将遠程工具當做近身工具還用得如此熟練。
終于,身後的繩索撐不住打磨而斷,陳紫念眼疾手快随手抓起身邊一塊重物,狠狠地朝周邊一人紮去。
頭破血流間,她飛速朝窗邊滾去,正欲跳下地窖的入口,忽然聽見身後一聲暴呵,黑躍憑借渾身肌肉的力氣,将付守約按壓在地上,地上一塊刀刃陷入肉裏,付守約臉色煞白,唇舌間溢出一股鮮血來。
“今天你必須死。”黑躍道,“我看不慣你很久了。”
只聽見一股骨頭的斷裂聲,付守約原本就沒好全的骨腿處,再次斷裂。
他瞪着眼前這人,一字一句回道:“誰不是這樣想的呢。”
就在這時,黑躍敏銳地感到背後一股涼意,待他急速反應時,刀片的冷光閃過,一把匕首斜斜地從後背插進胸口,來人用了全部的力氣,也用了全部勇氣。
付守約微怔,很快反應過來,翻身從黑躍手中逃脫,而後反手一刀,迅速抹了黑躍的脖子。
腿骨斷裂的疼痛仿佛禁锢了感官,他幾乎憑借本能将剩下幾個小喽啰解決掉,所有人倒地時,付守約也跪倒在地,一雙手卻接住了他。
滿地鮮血,鼻尖溢滿腥味。
陳紫念眼淚奔湧,砸在他的手背上。
很奇怪,明明臉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卻覺得手背滾燙,沖刷着鮮血的黏膩。
付守約咳出一口鮮血,還來不及開口,在地上的黑躍卻忽然渾身一顫,指尖微動。
黑躍睜開雙眼,眼前全是血霧,卻依稀能看見面前一對相擁的人影。
他一生殺人無數,剝皮抽筋開膛破肚從不心軟,卻在此刻明白,做了這麽多,人死也不過雙手一抓,什麽也不剩。
他想起她此前說的話——
“我真誠地建議你加入我的店鋪聯盟,只要你自首重新做人,二十年後還是個好漢,到時候是你來學習我做飯的技術,我保證給你九折優惠,保證和你現在的收入相持平,而且還不用擔驚受怕。”
他當時聽見最後四個字,出現了短暫的恍惚。
竟閃過一絲“這樣也許很好”的錯覺。
她有了身邊人,護她一世周全。
他一輩子逃亡,最後用死亡踐行。
——也算是殊途同歸,從此不再擔驚受怕。
屋外天亮了,翻出魚白肚的灰蒙色,陽光透進來,穿透了屋中的涼意,和數不盡的冤仇舊恨。
鬼沒村被查封,黑月團夥參與此事的所有人非死即被抓獲,下面的人不敵殘酷刑法,沒幾下就吐出了更多信息。
張晗在崖上被救,身上有少處傷口,尤其是頭部受了重擊,但沒有性命之憂。
陳紫念被救時和付守約昏倒在地,旁邊躺着身死的黑躍。
李行風匆匆趕路,剛回到家中忙活了半天,便被通知立馬啓程前往永安莊,說那邊傷亡較重,尤其是傅熠的受傷,流星彈直接驚動了京城的傅家将軍。
将軍是傅熠的爹,不遠千裏親自趕來,将傅熠接了回去。
至此,黑月之案正式落幕,傅熠的名聲之污也水落石出。
入夜,永安莊唯一一條河畔,水波平靜地往前流,河風仍舊帶着早春的涼意。
宋子岚帶了件披風出門,一路走來,看見了河畔邊上的人。
背影如此單薄,長發飄蕩,水沒在鞋底,濕潤了布鞋。
他不禁想到幾天前也是如此,就在這道河邊,傅家老爺接走了傅熠。
傅熠是傅老将軍老年得子,是被疼愛着長大的,一直過得驕傲肆意。但同時老将軍嚴厲又死板,傅熠被污一案,上面不允許插手他便絕不插手,他堅信公正之人必有沉冤得雪的一日,逼得傅熠逃出來自己解決。
而完完整整一個人出來,卻滿身是傷的回去,宋子岚當時看着下船的老将軍,只覺他行走間都有些颠簸了。
所以當時陳紫念出門抱着傅熠的身體時,老将軍說出來的話,有些重。
譬如“我兒這段時間多謝陳夫人的照顧,但夫人需謹記自己是永安莊的夫人,而我兒乃京師中尉。”
譬如“此前麻煩陳夫人的一些事兒,今日老夫便一次性還清,還請夫人莫要挂懷。”
當時陳紫念站在那兒,面如紙色,雙目無措卻渾身僵硬。
她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傅熠被接走,因為她沒有任何資格跟着離開,甚至她家中還有一個未醒來的繼女,禁锢着她的步伐。
宋子岚嘆了口氣,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陳紫念頓了頓,回過頭來,看見是他也不驚訝,只說道:“多謝。”
“你莫要生病了,不然老大知道後,多半會責怪于我。”宋子岚道。
她搖搖頭:“天氣回暖,大約生病還不會這麽快找來。”
“你這身子這麽薄,可聽說過倒春寒。”
她忽然就不想說話了,整個人看着平靜的河面,宋子岚就覺得她這模樣和這河一樣,看似平靜,下面卻翻騰得厲害。
“其實我最難過的倒不是他被接走了,”她輕聲開口,鼻子嗡嗡的,夾着濕潤的空氣,“我們這兒地方小嘛,他生病了應該就好的醫,這樣對他很好。”
“他名聲恢複了嘛,應該回去了,這個地方會不會是他的黃粱一夢,甚至是一生最可恥的時候,根本連回憶都不想。”
宋子岚立馬就道:“你不要這樣想老大,他不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她說了好幾個知道,但在後面越來越不自信。
其實她來自現代,本沒有這麽多門第之分。
但當她看見河面駛來的那艘船,氣勢恢宏自帶生人勿進的華麗,将她的小店鋪一下子相形見绌,特別低微。
“你等等他,”宋子岚說,“老大想做到的事兒,就沒有人能阻止的,老爺也不行。”
他為了安慰陳紫念,還多說了好多關于傅熠的事兒——
譬如當時開戰的前期,老大提前三天便同宋子岚聯系了周圍的三處城池,詢問派兵遣将等事宜。
老大不便于暴露身份,便由宋子岚出面,亮出京城禁衛的牌子,告訴他們近日有要事需要支援。
但以宋子岚的小身份,拿不出什麽真正具有身份的東西,當時城池的首領并不領情,說道:“你們得告訴我們上面吩咐的是誰,我們才能出兵。”
傅熠只道:“到時候你看便知是誰,此人不好出面,但關乎生死和成敗之事,我希望将軍能派些人在近處,以防措施了良機。”
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本事一直是很可以的,三位首領将信将疑,才在鬼沒村埋伏了小部分兵力。
宋子岚還說:“老大要這點兵力是為了最後的退路,他本是被圈禁偷跑出來,就算抓住了罪魁禍首,偷跑仍然會受到重罰,不到萬不得已,他根本不會用流星彈信號來暴露自己。”
“但你被抓了,他就亂了。”
“他要救你,只得只身前去,把一些暗線派去救張晗,讓埋伏的兵将去捉弄鬼沒村的交易。”
他說這些原本是為了讓陳紫念寬心的,想着老大這樣為她,她應當高興才對。
卻不想陳紫念聽後難受得用手掌捂住臉,雙肩顫抖着,哽咽如斯。
“你別哭啊,”宋子岚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你是老大拼命保護的女人,所以你別擔心,等等他啊,很快就回來了。”
陳紫念覺得宋子岚大概和他老大一個樣,是個究極大直男。原本她這些日子想通了些了,這下他一開口,心裏更難過了。
她今晚也就是過來吹下風冷靜下。
陳紫念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一下情緒,然後嗡聲嗡氣地問宋子岚:“你出來幹嘛呢?就送件衣服嗎?”
她一提起來,宋子岚後知後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我腦子最近也是壞了!一看見你就想起老大來,忘了告訴你,張晗醒了!”
“……”她迫不及待翻了個白眼,“你這都能忘?”
“不是……”宋子岚猶豫了一下,皺了皺眉頭,然後低聲道:“她醒來後有些奇怪……”
陳紫念收緊衣服匆匆往家裏走,一邊走一邊問:“有什麽奇怪的。”
“就……”宋子岚也說不上來,就感覺她醒來的那刻,整個人都變了,然後她開口問了一句話,屬實把他問蒙了。
“她當時問我,是不是在拍電影。何為拍電影啊?我這一時間沒回答上來,就準備來找你來着。”
陳紫念腳步一頓,內心卧了個大槽。
門第觀念什麽的,在我文裏,都是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