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家公證
兩家公證
昏暗的路燈下,黑色的影子慢慢地拉長。
黑暗的巷道裏,崔一涵眼看着秦言走進去,這才轉身離開。
明天就是運動會表演節目的時候。蘇飲月一臉神秘地說要保密,所以他問了幾句,秦言也沒有回答她們到底準備的是什麽節目。
還挺好奇的。
秦言掏出鑰匙,樓道的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上了樓梯,站在走廊裏,她才發現自己門前站了一個人。
是秦父。
秦言愣了一下,繼而神色如常地走過去,說道:“秦伯伯。”
秦父看見她,臉上剛浮上的僵硬笑容被這一句秦伯伯給無形地逼了下去。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看着秦言高挑的個子,還有表情平淡的臉,忽然覺得她好像什麽都沒變。
明明居于陋室,明明衆叛親離,卻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還是一樣寵辱不驚,不起波瀾的臉。
初見時,只覺得驚豔世間和歲月,再看,只剩滿目寡淡薄涼無情。
好似她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傷害不了她。
秦父心情複雜,想說話,但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兩人之間昔日的父慈女孝,溫聲笑語早已随着那一場車禍支離破碎。
現在面對面,只剩滿目瘡痍。
秦言拿着鑰匙,第一個打破僵局,問他道:“秦伯伯找我有什麽事嗎?”
這句秦伯伯似乎刺痛了秦父的心,他平日裏極愛笑的臉早已褪去了大部分的溫和,收斂起最後的一絲憐愛。
他站在秦言的門前,說道:“是有點事情。”
他看了一眼門,秦言拿起鑰匙,打開門,朝他說道:“進屋說?”
秦父點頭,進了房間。
狹小的房間裏幾乎容不下再多一個人,連轉身都有些困難。秦言坐在床上,床板短小,她個子高挑,腿又長,坐下來一床都是腿。
秦父坐在唯一能坐人的凳子上,左右看了看,臉上神情複雜,問道:“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四周全是擺放着的書本和簡單的生活用品,廚房裏沒有一絲煙火,全是擺放的雜物。房間裏只有一面窗,上面擺了簡單的仙人掌,就算是唯一的點綴。
窗扉緊閉,房間沉悶,一切都死氣沉沉,也只有秦言在的時候,才能有那麽一點生氣。
秦言神色如常地點頭,她又說道:“再過幾周我就搬出去了,我這周期中測試拿了第一名,獎學金學校給了一千。”
秦父環視了這整體不足十平米的房子,以前在秦家的時候,這地方還不如秦言房間裏的一個衣帽間大。
那邊挂着幾件洗得發白的衣裳,還有折得規規矩矩的校服。秦父的目光盯着校服看了許久,才挪開,心情複雜地說道:“你不回秦家住嗎?”
車禍的時候,他心裏的恨已經掩蓋了以前對秦言視作親生女兒的所有父愛,那些口不擇言說出來的話,對秦言的傷害有多大,他心裏也一直知道。
秦言搬出去之後,秦家一下子空了下來。崔钰整天不着家,瞧不見個人影,秦家空空蕩蕩,他每次回來家,都倍覺後悔。
但家庭支離破碎,他根本無法再面對被自己視為罪魁禍首的秦言。
——要是懷胎數月的秦母,沒有為了這個并不是自己親生的秦言而殒命,或是秦言受了重傷,殘疾了,他的心裏會好過許多。
但現在秦言毫發無傷地坐在他的面前,而那些人早已逝去在冰冷的雨中,如今一想,更覺心中恨意不可遏制。
秦言搖頭,說道:“現在也挺好的。”
至少不用再面對秦父那深夜裏的痛哭和崔钰字字錐心的責問。
秦父低着頭,又語氣複雜地說道:“我給你打的錢,你怎麽不用?”
搬出去一年左右,她從沒用過那張卡裏的錢。秦言每年都會因為成績優異而獲得學校的獎勵,那是秦母給秦言攢起來的一部分獎學金,全存在這張卡裏。
與其說是搬出去,倒不如說是離開。她除了一些證件,基本上什麽都沒拿。這張卡是秦母以前給她辦好的,她跟着證件一起帶走了。
秦言就用這點錢續繳了學費,置辦了所有的生活用品,租下了這城中村裏簡陋的出租屋。
秦言沉默片刻,說道:“秦伯伯,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女兒了。”
她的神色如常,秦父有片刻的恍惚,旋即又苦笑道:“你還恨我?”
秦言擡眼看他,秦父青春不再,這些年生意場上的事情已經耗費了他太大的心力,距離上次所見悲痛欲絕的模樣,如今頹老的感覺更加明顯。商海浮沉,秦母去世,崔钰叛逆,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讓他疲倦不已,明明四十出頭,兩鬓卻已經有了絲絲銀白。
秦言搖頭,她平靜地說道:“秦伯伯,不必對我感到愧疚。如果要恨我,就一直恨我吧,這樣你會好過些。”
這是她曾經最敬重,仰慕,似乎無所不能的父親。
如今衰老,頹唐,肩膀也早已塌了下去,沒有昔日那爽朗愛笑的模樣。
她總是這麽沉默,卻又一眼輕而易舉地窺破旁人心事。秦父臉憋得通紅,他攤開手說道:“我知道你恨我,秦言,我是不該說出那些話。但你也知道,你媽媽她還懷着身孕,我實在是心裏痛得不行,才會口不擇言。”
秦言看着他,神色柔和地說道:“我知道,秦伯伯,我從沒有恨過你。”
我只是恨我自己。
看着秦父沉默的模樣,秦言繼續說道:“我現在過的很好,崔钰才是你跟秦伯母的親生女兒,如果你來找我,讓崔钰知道,她一定會大吵大鬧的。”
聽到崔钰的名字,秦父終于長嘆了一聲。他擡起頭,看向秦言,說道:“其實我來找你,不只是為了讓你回秦家。是因為我要做公證,把你跟崔钰的身份調換過來,把崔钰換成秦家的繼承人,把你的名字從秦家劃去,這公證需要你簽字。”
秦言的聲音有了一絲波動,但很快就被掩蓋了下去。她望着秦父,點頭道:“好,什麽時候?”
秦父搓了搓手,一臉複雜神色:“越快越好。”
原來他來,還有這一層目的在。
崔钰才是他親生的孩子,秦言只是一個外來的,白白享受了十幾年寵愛,又帶來厄運的錯位者。
秦言發覺自己的手似乎有些抖,在這溫暖五月裏竟然感到了久違的寒冷,一股寒流仿佛要将她從頭到腳凍成冰雕。
她拿着書包,掩蓋了自己的失态,眨眼間就恢複如常,說道:“那明天可以嗎?”
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答複,秦父點頭,頓了頓,又說道:“秦言,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性格堅韌,從不會害人,你蘇阿姨跟我說,你跟小月走得太近了,她不希望小月的生活裏有不和諧的人出現——你也知道,你現在跟小月是不一樣的。以後,你還是跟她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吧。”
秦言并不作答,秦父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臉色,又說道:“我知道你跟小月以前關系很好,小月脾氣急躁,凡事愛出風頭,你也一直讓着她。但蘇家現在如日中天,跟蕭家又交好,你現在已經不是能跟她平起平坐的身份了,如果哪天惹惱了她,那蘇家萬一找你麻煩,你能承受得起嗎?長痛不如短痛,你說是吧?”
秦言神色如常,答非所問,她問道:“公證的時候,崔钰也會在嗎?”
秦父絮絮叨叨說了一通,也不知道她到底聽進去沒。以前他就覺得秦言的性格太過沉穩內斂,如今越發看不懂她。
秦父說道:“我會讓她回來的。”
想了想,他又說道:“你先簽字也行,崔钰那丫頭最近迷上了快艇,拿了她姨的證,整天在江裏潇灑,看過幾天我編個理由讓她回來把字簽了就行。”
秦言送他出門,見他出了巷道,終于還是輕聲道:“秦伯伯保重身體。”
秦父的背影一僵,很快消失在巷道盡頭。
秦言放開緊攥着的拳頭,掌心一排白色的月牙印。她神色淡漠如常,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秦言竟然請假了。
蘇飲月手指間翹着一支筆,正在努力地用自己的手指讓筆端飛速旋轉并保持平衡。這是一個簡單的游戲,适合無聊打發時間。
她指尖筆身飛速旋轉,女同桌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秦言今天請了一上午的假,好稀奇啊!”
轉學在這裏一年半,除了上次蘇飲月入校故意花枝招展準備挑釁的時候秦言請了假,其他時候基本都沒有再缺席過。
蘇飲月發的短信如泥牛入河,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訊。
面對女同桌的八卦,蘇飲月徑直旋轉着手指間的筆,慵懶地用另一只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說道:“可能是有什麽事情吧。”
女同桌撇撇嘴,說道:“下午還要表演節目呢!等上完早自習,可就是運動會開幕了。”
她眼冒愛心,朝崔一涵的位置上看過去,忍不住一臉仰慕:“今年的長跑冠軍肯定又是崔一涵。”
蘇飲月不以為然,她時不時掏出手機看一眼,女同桌發現了她這個小動作,八卦的問道:“你在等誰的信息啊?”
熄了屏,她嬌羞一笑:“你猜?”
家裏并沒有受很大的影響,就是要搬東西,其他地方才是受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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