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顏王所說的線索,是幾棵包裹着布料的樹。

這幾棵樹其實距離墳墓很近,樹上的布料破破爛爛,高度不過顧長雪的腰。

褴褛的布條随風擺動,夜色下多了幾分滲人的詭谲感,像某種未知的儀式,又或是某種不祥的标記。

顏王擡起手,修長的手指抹平某片褴褛的布料:“這上面留着血跡,應該有人曾撞到過這棵樹上。西域少雨,這片林子又密,所以血跡才被保存下來。”

顧長雪想起九天的密信,裏面的确提到過墳邊樹上有撞擊的痕跡,似乎曾有人在這裏打鬥:“——那這布條什麽意思?西域這裏有在樹上裹布料的習俗?”

顧長雪皺起眉環視了一圈周圍。

密林中有那麽多棵樹,為什麽只這幾棵系了布條?

“不清楚。”顏王顯然也對此産生過懷疑,“我翻閱過西域各地的縣志和古籍,沒找到類似的習俗。”

顏王側過臉,沖着墳墓的方向示意:“但撞在樹上的人,肯定不是墳裏的那個。墳裏那具屍骨身上沒有撞擊傷。”

“……”顧長雪的眉頭擰得更緊。

情況突然變得複雜起來。

既然墳裏的屍體沒受過撞擊,那撞樹的是誰?難道司冰河做好墳墓後,立即和人在這片密林中發生了打鬥?

還是說,這撞擊的痕跡和司冰河、和墳墓無關,是另外的故事?

一旁的顏王輕咳了一聲,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顏王微微揚起下巴,沖顧長雪示意了個方向:“其實布料不止出現在眼前這幾棵樹上。再往東邊走,有一片小山丘。那裏也有幾顆樹綁着布條,只是沒留下任何撞擊的痕跡,單純只是系了布料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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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的通病,就是愛想太多。

之前顧長雪沒醒的時候,顏王就拄着劍望着那裏,一直在琢磨布條、血跡與墳墓的聯系。現在他将線索分享給了顧長雪……

杵在林子裏,仰頭眺望正東方的人就又多了一個。

方濟之渾水摸魚地跟在打鬥不休的九天和玄銀衛後面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兩個八百肩并肩站在密林裏,以同樣的角度仰着頭,望着同一個方向,臉上挂着同樣費解的神色。

“……”本還在殊死搏鬥,一方舍命想來救陛下,一方舍命攔着不讓救的九天和玄銀衛都不自覺地停下了手,兩眼茫然。

人是有從衆心理的。

尤其是帶頭的人還是團隊的領袖。

于是,當林間的風來回穿梭到第三趟時,在場的所有活人統統都不明所以地望向了東方。

這畫面比樹上系的布條詭異多了,更像某種大型的邪.教儀式。

顧長雪被撲來的小靈貓拉回注意力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幾千人對着東方使勁抻脖子的場景:“……”

整個密林中都彌漫着愚蠢的氣息。

顧長雪繃着臉忍了一會,還是沒忍住:“東方有菩薩??”

兩位主子爺不僅沒打生打死,好像還相處融洽。九天和玄銀衛滿腔的戰意和敵視都變成了迷茫,這場殊死之戰稀裏糊塗地不了了之。

回城的路上,顧長雪騎着九天帶來的馬,特地回頭打量了下雙方的戰損情況。

兩相比較之下,居然是人數占優的玄銀衛看起來更灰頭土臉,狼狽一些。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畢竟這次西行,後期彙入隊伍的玄銀衛大部隊都只是普通将士。他們可以在戰場上以一敵百,但對付九天這種專門為暗殺訓練出的刺客,就有些藥不對症了。

顧長雪琢磨了一下顏王為何特地讓這一支隊伍加入車隊,不禁啧了下嘴。

站在城門口,好不容易等到人,剛想上前迎接的季君子:“……”

他被這一啧啧得縮了下脖子,也不敢多問,只能老老實實地帶路去州牧府,一雙小眼睛卻滴溜溜地打轉,悄摸摸地往騎在馬上的顧長雪和顏王身上瞥。

先前魔教餘孽縱火,顏王卻在如此混亂的時機擊暈景帝,帶人離開,九天和玄銀衛當場就打得不可開交。

他吓了一大跳,還以為顏王準備對小皇帝痛下殺手呢!結果下個屁的殺手,景帝不光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肩上還披着顏王的霜銀大氅。

季君子很痛苦,他腦子裏有無數的問題想問,但是又不敢問。

顧長雪倒是可以問的肆無忌憚:“你們蘇大人呢?”

進城門的時候,他就觀望了一下。

魔教餘孽縱的火已經熄滅,只餘幾縷殘存的黑煙,那些出動的紅衣大炮也回到了城牆上。顯然在他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那些魔教餘孽已經被剿滅。

既然如此,為何不見蘇岩的身影?

季君子臉一僵,沒想到還是沒躲過這個問題:“蘇大人……蘇大人他……”

“锵。”顏王不輕不重地撥弄了下腰間的佩劍。

季君子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吞吞吐吐,連忙道:“雖說魔教餘孽已經被擊退,但蘇大人身為西域的州牧,仍有繁重的公務需要處理。這……州牧大人雖說性格固執,不知變通,但确實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

“既然是好官,怎麽覺得你話裏帶着怨氣?”顧長雪探尋地看向季君子。

季君子連連搖頭:“臣沒有!臣怎麽可能對州牧大人有怨言?州牧大人對臣有知遇之恩,當年便是他提拔臣做了參謀,臣才得以有今天。”

景帝的視線讓季君子緊張地繃起身體,他胡亂岔了個話題,眼神亂飛:“唉,唉呀,您說這些日子的雪,下得真是奇怪!臣在西域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夏日飛雪……聽說,京都之前也是雪一下就下了大半個月?”

“……”顧長雪審視着季君子,剛想開口回應,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一直以來,他都将夏日飛雪當做編劇為了烘托蠱災而設計的環境描寫。

可這種異常的天氣,出現在虛構的劇本裏還好說,出現在這個已經真實化的世界裏,還正常嗎?

顧長雪越想越覺得細思極恐,猛地一勒缰繩,帶得駿馬揚蹄嘶鳴了一聲,橫攔在顏王面前。

他這動作做得突然,被攔的人若是猝不及防,很容易直接撞上,但顏王卻只是神色平淡地撥了下缰繩,便停住了馬,投來疑問的目光:“?”

顧長雪皺着眉,修長筆直的腿微踩了下馬镫,催着馬又靠近幾分,上半身向顏王傾過去,壓低聲音質問:“這雪是不是有問題?!”

“……”顏王在他靠近後似乎走神了一下,目光松散了會才收攏回來,“嗯?”

嗯你個頭,顧長雪有些不耐地再度道:“這雪是不是和蠱有關?”

《死城》全劇,飛雪貫穿始終,最終的結局也是大雪掩埋了石化的世界。

顧長雪緊緊盯着顏王的臉,試圖捕捉對方的細微表情:“你是不是早有預感,是不是已經驗證過了這個猜想?不然你為什麽每次看着雪的時候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顏王神色淡淡地擡手将人推開:“不是蠱。我确實懷疑過,用鳳凰玉試探,并無反應。”

“我……草民也驗過雪,”方濟之在後面插話,“的确幹幹淨淨,沒有蠱的跡象。但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雪景,草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感覺不知從何而來,卻極其深重。”

“……”顏王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微擰了一下,擡眼掃了方濟之一眼。

方濟之還在嘀咕:“好幾個晚上我都看着雪景煩到燒心得睡不着,還好驗出的結果是雪裏沒蠱……算了,還是早些進城安置下來,我去将藥方抓了,快點投進水源裏。”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顧長雪撥轉馬頭,讓開道路,衆人跟在季君子身後,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一路上,季君子還陸陸續續說了些西域的現況:

“……西域是很大的,流民非常多。一座城池能容得下多少百姓?剩餘那些沒法在城內定居的百姓,就只能住在沙漠中的綠洲裏,或者連綠洲都住不上,在大漠裏流浪。”

“那樣的生活不但糟糕,而且危險。畢竟不光是魔教的人,大漠裏還有沙匪橫行。”

“近幾個月來,西域斷斷續續下了幾回雪,沙漠裏出現不少小型的綠洲。原本臣等是想安排那些流民在這些新生的綠洲中定居,結果魔教的人一天到晚跑來争搶綠洲,沙匪也……”

季君子嘆了口氣:“紅衣大炮說到底還是太過笨重,更不好遠距離行駛。那些魔教之人、沙匪幫派,每天東邊鬧完西邊鬧,即便是軍隊也疲于四處奔波。”

“而且那些混賬半點不在意綠洲的下場,搶不到那就毀掉。可咱們總不能也不在意吧?投鼠忌器之下,綠洲反倒是被那些混賬玩意兒占去不少。”

季君子說完這句,停下腳步,回身恭敬道:“陛下,王爺,州牧府到了。”

方濟之騎了一路的馬,只覺得自己一把骨頭都要被颠散了,連聲催着快些進門。

顧長雪催馬入府,跨進門時向後望了一眼。

顏王靜靜地騎在馬上,領着玄銀衛停在府外:“臣想了想,陛下千金之軀,與臣子共住一屋,怕是不妥。臣帶着人去季府借住便可。”

“???”季君子猛地一扭頭,差點沒把脖子扭斷了。

可什麽??不可啊!他不可!!

“朕看季大人似乎不太樂意,顏王何必強人所難?”顧長雪騎在馬上差點沒冷笑出聲,“朕看你平日裏做的不妥的事也不少,不差這麽一兩件。”

說什麽妥不妥的屁話,這人怕不是又在犯臭毛病,想要甩開他獨自行動吧?

“怎麽會,”顏王面不改色地胡扯,“陛下怕是看錯了。季大人這是在高興。”

他有什麽可高興的??季君子差點沒哭出來。可迫于顏王的淫威,他只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是……”

顧長雪比寒風還冷的眼神從他臉皮上掃過,又轉回去對着顏王冷笑:“是嗎?朕怎麽覺得這不像是高興。”

顏王開口:“季大人。”

顧長雪也:“季大人。”

季大人:“……”

……他上輩子造了什麽孽,要被夾在這兩人中間!

誰啊??都是誰擱那兒傳景帝與攝政王不和的謠言,搞得他還以為自己能做一回坐看鹬蚌相争的漁夫。

現在鹬蚌是相争了,但怎麽受傷的全他娘的是漁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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