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顧長雪理都沒理蘇岩,只臭着一張臉,自顧自地從駱駝上下來。

顏王的腰帶關他屁事,顧長雪現在只想回府好好洗個澡,将他身上沾染的屬于顏王的氣息給洗掉。

反倒是重三一個激靈從麻木中清醒過來,機警地想對蘇岩澄清他們陛下的清白,嘴還沒張就被顏王打斷:“蘇大人,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重三頓時瞪圓了一雙貓兒眼。

顏王什麽意思?這話說的,不是更讓蘇大人誤會?

他立刻想為陛下的名譽出聲,本已經踏入府門的顧長雪卻又走回他的身邊,挂着漫不經心的神情,在背後沖他打了個別出聲的手勢。

為什麽啊!重三不服氣。

顏王攝政,各地方本就有不少官員看輕景帝。如今若是再傳出“景帝與顏王夜游,回府時顏王沒了腰帶”的傳言,日後大家會怎麽看待陛下?

顧長雪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到重三的表情,繼續打暗語:【沙匪手裏有紅衣大炮,西域官府內多半有人與沙匪勾結。今日在沙漠中,朕已洩露了顏王的身份,只消看未來一段時日裏,官府內有哪些人有異動,便可抓出奸黨。】

但若是将沙漠裏發生的一切都解釋給蘇岩聽了,誰也保證不了蘇岩這個武将有多缜密的心思,能不能守得住這個計劃。

萬一因此破壞了他們的籌謀,豈不是令他這一路的忍耐都白費了?

顧長雪:【顏王與朕是故意共乘一騎回來的。】

“……”重三望着顧長雪的背影,一時愣住。

這……豈不是在拿自己的名譽換真相?

世人多視名譽重于生命。哪怕只是尚未考取功名的書生,亦各個愛惜羽毛。為保清名以死明志之人多如牛毛,更妄論……是萬人之上、天生矜傲的帝王。

Advertisement

更別提,這份要背上的污名,是被顏王收做禁脔。

服從的本能讓他閉上嘴,可多日相處下來,對于景帝的敬仰卻令重三忍不住又張開嘴。

顧長雪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不必聽他追問便簡潔有力地打了幾個手勢:【沙匪橫行,百姓喪命。是人命重要,還是名譽重要?】

更何況,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只要将來有一天他将顏王的頭顱高懸于景元門上,何需擔心顧朝官吏看輕他,誰敢看輕他?

重三和顧長雪冷然的目光對視,片刻後老實地閉上嘴,低下頭。

顏王似乎并不知曉這些發生在他背後的無聲交流,只對被警告後臉色黑成鍋底的蘇岩道:“方才你找我和陛下,想說什麽?”

蘇岩杵在原地繃了半天,才硬邦邦地道:“臣有些公務要去季府與季君子商議,見到陛下和王爺,本想邀二位共赴季府商議要務,但二位似乎頗為繁忙,臣,不打擾了。”

方濟之有些意外地再次看了蘇岩一眼。

他跟在顏王身邊這麽久,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敢這麽當面杵顏王,這蘇岩倒真如季君子所說,是塊固執的硬骨頭。

——硬骨頭好哇,更不可能被顏王拉攏。方濟之不露聲色地瞥了顧長雪一眼,希望對方能盡快将這位良将拉入麾下。

顧長雪心裏自然也轉着同樣的心思,只是這事急不來,還是先弄清蘇岩想聊的是什麽公務為好:“朕——”

他剛準備說朕有時間,顏王淡淡道:“陛下勞累了一夜,還需以龍體為重,早些休息。我現在就下榻在季府,蘇州牧有什麽要務,與我商議便可。”

“……”顧長雪眉頭都要挑飛出去。

去他娘的勞累了一夜,他現在就想把顏王的頭吊在景園門上:“你是朕肚裏的蛔蟲?朕讓你替朕說話了?”

顏王沒回頭,顧長雪帶着不耐地喊了一聲:“顧顏。”

“……”一旁的蘇岩迅速瞥了顧長雪一眼。

景帝怎麽敢直接喊顏王的名字?

他是不知厲害,連續被顧長雪幾次掀了個葫蘆底兒朝天的顏王聞聲幾乎條件反射地頭疼起來。

小皇帝不光敢喊名字,還敢踹人。威脅起來一套接着一套,腦筋偏偏又比誰都好用。

顏王決定眼下還是順着這人的意思來辦,免得影響他後續的安排:“一切都聽陛下的。”

本以為小皇帝要倒黴的蘇岩:“……??”

……這不大對吧?

季府和州牧府只隔了幾條街。

顧長雪和顏王各自将暗衛打發走,又将睡得不省人……不省貓事,因為毫無存在感而差點被丢在荒城的小靈貓交付給州牧府的侍女,才帶着哈欠連天還非要跟上的方濟之,一起随蘇岩步行去季府。

一路上,蘇岩都在困惑地掃視顧長雪與顏王走在前面的背影。

深夜出行,君臣二人共乘一騎,顏王的腰帶還不知所蹤。

他本以為景帝是迫于顏王的淫威,以色侍臣,可緊接着景帝就對着顏王冷嘲熱諷,又直呼其名,顏王不但沒有震怒,反倒有些退讓的意思。

這……這總不能是,兩情相悅吧?

那九天和玄銀衛為什麽鼻青臉腫的回來?玄銀衛的衣服還破破爛爛……

總不能是九天不滿于顏王同陛下厮混,把玄銀衛摁頭暴揍了一頓?

蘇岩頭都快想大了,只得收回心神,加快步伐:“季府到了。”

季府的守門人并沒有在門口守通宵的規矩,先前顏王等人翻牆而出時,就已經回府歇息,此時來應門的是有失眠頑疾的幕僚。

“蘇大人怎會在這時候來訪?”幕僚驚訝歸驚訝,仍是禮數周全地将人讓進門,又被後面跟着的人弄懵了一下,“這,陛下怎麽也來了?王爺,您又是什麽時候出府的?”

怎麽顏王出府連季府的人都不知道嗎?蘇岩不動聲色地看了幕僚一眼,旋即臉上的不動聲色又有些崩潰。

……越發地像幽會了。真要是顏王脅迫景帝,何必如此偷偷摸摸地出門?

他越想腦子越亂,強逼自己将這些心思甩出腦外,對幕僚道:“你家大人呢?帶我去見他,有要務與他商談。”

“是,蘇大人。”幕僚連忙應和,引着幾位貴客往宅子裏走,七拐八繞,推門走進一間書房,“大人,陛下和王爺來了,蘇大人說有要務與您商談……咦?大人呢?”

這書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裏面雖然堆滿了書籍卷宗,但又沒有什麽屏風阻隔,一眼就能看清屋裏沒人。

幕僚無比疑惑:“往日這個時候,大人該在書房裏批文的呀?”

方濟之沒忍住探頭出門,仰臉看了看晨星:“你家郡守老爺……這麽勤奮?”

幕僚顯然對方濟之的問話非常不悅,但仍忍住了脾氣,委婉地為季君子辯駁:“人不可貌相。”

“不在書屋,那就去卧房找。”蘇岩有些不耐,“難道要讓陛下和王爺久等?”

幕僚自然是不敢的,趕緊一路小跑去找季君子,片刻後又帶着迷茫回來:“這,大人也不在卧房?”

那還能在什麽地方,幕僚喚了下人來在府裏找了個遍:“都不在?”

蘇岩頓時重重拍了下茶桌,不滿地訓斥:“深夜出府,無人知曉。你家大人究竟是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早先我就說他心思總不放在政務上,一天到晚想着經商,三天兩頭與各路行商飲酒作樂。我大顧朝以入仕為榮,最賤行商,你家大人卻——”

“那也比蘇大人好!”

幕僚終于忍無可忍,一聲斷喝差點把正喝茶的方濟之給嗆住,有些震驚地瞪向幕僚。

本還在各自盤算着心思的顧長雪和顏王也投來眼神。

這位文弱先生對蘇岩的不滿顯然已經積累了很久,再加上自家大人接連被當着帝王與攝政王的面貶低,此時氣性上頭,徹底将生死置之度外,猛地上前幾步直指着蘇岩的鼻子大罵:

“蘇大人倒是沒有‘飲酒作樂’,可你三天兩頭帶着兵外出打仗時,可曾想過軍饷要從哪出?将士們的補給從何而來?朝廷撥下的物資,夠你這麽天天帶着軍隊在外跑?”

幕僚先生連“您”都不說了,對着蘇岩冷笑不已:“一天到晚就知道打仗,天天就是拉出紅衣大炮打沙匪、打魔教,風光的事倒是都讓你辦了,打完仗以後的爛攤子管都不管。”

他一把打翻身邊的卷宗,捧到蘇岩面前:“這些案宗,這些公文,是你批的嗎?除了打仗,你還知道玉城、知道西域的什麽事?!如果不是季大人日夜操勞,替你批公文,替你四處奔波應酬,去跟那些行商談生意、籌銀兩,你能這麽體面地站在季府斥責我家大人失職?!”

“我家老爺,為了西域殚精竭力,至今府上沒有妻妾。日日都在書房伏案辦公到深夜,早上天不亮便回到書房繼續處理前一天的公務。你竟還如此當着陛下的面說他……”

幕僚先生憤慨得猛喘了幾口氣,當真豁出了命不要,迎着臉漲得通紅的蘇岩的瞪視大聲道:“這偌大的玉城,偌大的西域,說是我家郡守大人撐起來的也不為過!大人深夜出府,定然是有什麽急事要辦,才在這麽冷的天深夜出門……蘇大人你怎能随口誣陷!”

“你,你!”蘇岩被罵的狗血噴頭,臉紅得像要滴血,偏偏張口結舌,足以證明這幕僚說得半分不假。

顧長雪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照這麽說,原來季大人才是為了西域盡心竭力的那一個。”

可外面的種種傳聞,半點沒提到季君子的功勞。統統歌頌的是蘇州牧如何奮勇殺敵,令人聞風喪膽。

這是為何?顧長雪探究地看向蘇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