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一切不願退讓、勢必争不出個好結果的對峙,在這個吻中尋覓到了宣洩的出口。

他們的手緊緊攥着對方,像是激情之中殘存的一線戒備,又像是充滿了掌控欲的牢籠,禁锢着彼此不允許退縮。

唇舌蹂.躏間,顏王悶哼了一聲,是顧長雪咬了口他的下唇。

血的甜腥味蔓延開,顏王攥着顧長雪肩膀的手掌移至頸後,重重壓下,同樣報複似的吻得更兇。

他們将一切無從解決的不滿宣洩其中。不論是責怪着對方的不可信任,重重隐瞞亦或是謊言,還是對方令人着惱的疑心或防備,但野獸似的抵死糾纏之後,這個吻又轉向輕柔。

顏王的指腹抵着顧長雪的後頸:“天色還早,陛下可以再睡一會。”

顧長雪從鼻腔哼了一聲,心想這他媽鬼能睡得着。

可真正等他躺上床,越過簾子看到顏王走到屋門邊,靠着窗臺抱臂假寐的側影,困倦卻從安定感中滋生而出。

有顏王守門,這屋子雖然就在司冰河的隔壁,卻恐怕比天底下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顧長雪姑且縱許自己阖上眼,不消片刻,便陷入睡夢。

夢裏難得沒有任何讓他煩憂的事,只有遙遙一盞燭火,搖搖曳曳,守到天明。

明明身處敵營,顧長雪卻難得睡得踏實。不但沒遵守四小時必醒的生物鐘,甚至一覺睡到了晌午,再睜眼時,四肢都因過于充足的睡眠而透着懶勁兒,軟在床鋪上不樂意動彈。

他躺在床上連身都懶得翻,拖長了尾調喊了聲:“護院——”

聲音沙啞得像砂礫在摩擦。

顏王的腳步聲靠近床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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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雪困倦地阖了下眼:“水。還有貓。”

床邊窗臺上有另一道聲音笑了一聲:“先生醒了?還真是會享受。”

司冰河不知何時撐着下颌站在窗外,饒有興致地向屋裏瞥。

“……”顧長雪連眼皮子都懶得動。

他的聽覺一向敏銳,醒來就意識到身邊除了顏王還有另一個人。

能這麽趴在窗臺上還不引得顏王動作的,除了司冰河這個要放長線釣的大魚以外,不做他想。

顏王端着水走到床邊,像模像樣地将顧長雪扶起來,一邊喂水一遍佯裝憂慮:“先生的聲音怎麽過了一整晚還是這麽啞?”

“還不是這貓害的,”顧長雪揉了下被顏王拎來的三花貓的耳根,才看向司冰河,“二當家的昨晚才犯了病,怎麽不多休息。找我什麽事?”

少年劍客直起身,換了個姿勢,抱臂靠在窗邊。

他眼下的黑眼圈很重,放在這樣一張年少的臉上,更顯得憔悴疲憊,偏偏這人的眸子很亮,像是在眼底燃着固執的火:“想來看看貓,先生不會不歡迎吧?”

顧長雪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将人迎入門中。

屋外有人送了新的賬目,要賬房先生整理。顧長雪也想避免和司冰河交談,免得多說多錯,索性拿了賬本在案牍後坐下,一邊低低地咳,一邊慢吞吞梳理賬目。

其實進李守安的屋子以來,顧長雪最想查的是那七門紅衣大炮究竟從何而來。

這東西在顧朝還算是高科技,唯獨朝廷知道怎麽制造。不論是哪一方将紅衣大炮賣給沙匪,總該有個往來的記錄,可賬本中卻絲毫沒提過紅衣大炮的來路。

他一邊思索,一邊在賬本上記錄新增的往來條目,司冰河抱着不是那麽配合的小靈貓,踱步到他身後,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賬本。

字跡全無區別,司冰河特地看着顧長雪提筆寫下“宮”這個字,瞧見對方毫無停頓地在末尾加了個墨點,同李守安慣常的小習慣完全一致。

司冰河的眉頭不着痕跡地蹙了一下:難道昨夜李守安兩度離開營寨,嗓子突然沙啞,還莫名其妙點了個巡邏兵做護院,真就只是因為貓?

不是被人易容頂替?

他揉着貓思索,終究還是覺得臉能臨時捏,字跡卻難在一夜之間仿得別無二樣。

他松了松繃緊的脊背,靠在窗邊:“先生,還記得你剛來營寨那會兒,帶了哪些人麽?”

“……”顧長雪筆尖微頓,沒想到司冰河确認完字跡,居然還要審問。

他上哪兒知道這個李守安來營寨時帶了哪些人。最多能确定那是一群魔教細作。

司冰河嘆了口氣:“昨夜因為一些老毛病,我一直沒能睡好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時,突然發現大當家的格外幸運。”

“……”顧長雪不知道司冰河在扯什麽,幹脆以沉默應萬變。

“先生不這麽覺得麽?”司冰河捋着小靈貓的後脊毛,慢吞吞地道,“大當家的曾跟我說,當年的茫茫大漠,因為魔教和匪幫的摧殘,流民很難活命。

“能識字的流民更加少見。”

司冰河望向顧長雪:“大當家的四處招募,也找不到一位合适的賬房先生,焦頭爛額之際,‘恰好’遇上了先生你。”

顧長雪:“……”

感情司冰河不是在追究他的僞裝,而是他頂替的這個人東窗事發了。

這特麽的叫什麽運氣。

司冰河不緊不慢地道:“更幸運的是,先生帶來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不論男女,不論年紀,都有一技之長。大當家的正處于無人可用,捉襟見肘之際,自然無比欣然地接納了這天降之喜。”

司冰河直起身,抱着貓走到顧長雪身邊,将小靈貓體貼地送回顧長雪的懷裏,就是說的話內容半點不見體貼,藏着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但是細想來,有點奇怪吧?沙漠裏能找到一位合适的賬房先生就已經很難了,怎麽還能一收就是一群有能之人?”

“……”顧長雪心想我怎麽知道,我特麽都不知道“我”帶了哪些人來。

不過照司冰河的意思,這位賬房先生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加入了匪幫,而昨夜那些沙匪又說他們只與司冰河相處了一個月左右——

也就是說,是魔教餘孽先潛入這夥匪幫,司冰河在近期才加入。

為什麽?這匪幫有什麽特別之處,讓這兩撥人同時盯上?總不能真就只是圖個離琉璃宮舊址近吧?

他心裏思量着種種猜測,面上不顯:“在沙漠裏沒有一技之長……呵,二當家的以為我們這群人是怎麽在魔教和匪幫手裏活下來的?”

他非但不退縮,反倒諷刺得格外尖酸,以先前那位狠起來能自咬舌根的李守安的行為來看,這才是對方應對此類試探最可能有的反應。

顧長雪面上露出隐怒的神情,硬邦邦地反問:“就這片吃人的沙漠,沒有一技之長根本活不下來。如果這都是一種罪,二當家的何不直說我們這些流民都該死?”

“……”司冰河張了張嘴,剛想說話。

顧長雪不依不饒地繼續怼:“依二當家這評判标準,您自己豈不是最不該活着的人?”

司冰河:“……”

司冰河微微向後退了半步,像是隐晦地向他表示退讓。

只是這動作太過圓滑,放在他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上,有種不合宜的違和感,讓人忍不住蹙眉:“先生果然如大當家所說的那般牙尖嘴利。”

他并沒有就這件事繼續發揮,也沒有再打幾下圓場,把僵滞的氣氛斡旋回來,只是試探完便無所謂似的擺擺手,轉身就走。

他的背總是微微駝着,顯得疲憊又頹喪,只有這會兒幹脆利索地轉身離開的功夫,才顯出他的幾分倨傲來,似乎能穿透他略顯單薄的身影,依稀看出幾分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少年意氣。

顧長雪皺着眉目送司冰河離開,總覺得這人不像是那種沒達到目的就樂意及時收手的人,往後恐怕會很難纏。

——他不祥的預感在接下來幾天裏得到了驗證。

司冰河的小屋不知道是不是特地設計過坐落的方位,那扇正對書桌的窗戶推開,恰好與李守安的小屋前窗相對應。

顧長雪每每早晨醒來,推開窗看到的就是司冰河坐在窗邊,守着燭火看書或信,聽到開窗的吱呀聲,他便擡起頭沖着顧長雪微笑着打招呼,八風不動的笑容着實能讓顧長雪膈應出心梗。

拜司冰河密不透風的盯梢所賜,顧長雪和顏王幾乎沒找到機會溜回官府。唯一一次成功開溜,還是大當家的夜裏抱了酒找上門,非要和司冰河不醉不歸。

幾日下來,顧長雪便有些不耐煩跟這人天天上演隔窗對視。某日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把鎖牢牢地把窗戶從內部鎖上。

“這麽下去不行。”顧長雪煩躁地把鑰匙丢給顏王,“前幾天從官府帶回來的這批文書裏,沒有和書信比對相似的。司冰河這麽一直盯着,我們溜回玉城的時間和機會都有限,必須想法子縮小範圍。”

他還待要再說,顏王突然擡手示意了一下。

兩人無聲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貼到前窗邊,側耳細聽。

司冰河的屋外跑來了三兩沙匪,都氣喘籲籲:“二當家的!又找到死城了。”

司冰河小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司冰河帶着幾分匆匆從屋裏走出來:“在哪?”

“東邊,”沙匪們略微捋順了一下氣息,“按照您的吩咐,不管什麽時候找到,都要先回來跟您報備一聲。大家都在死城的外圍等着,沒人接近。”

其中有一人帶着惶恐小聲嘀咕:“為什麽大漠裏出現這麽多死城?這,好端端的活人都變成了石像,大夏天的沙漠裏下雪……難道真是什麽天罰?”

“天……”司冰河的語氣像是不以為意地想要反駁,可只吐出了一個字,又詭異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傳來布料窸窣的聲音,是司冰河戴上了簾帽:“走吧。”

顧長雪半靠在窗邊看了顏王一眼。

司冰河離開營寨,正是動手搜他老巢的好機會。

他對着顏王挑眉,同樣道:“走吧。”

去摸清司冰河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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