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從懷疑到證據确鑿,在兩個八百心裏只花了一眨眼的時間。
方濟之就不了,他看着這倆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樣子就特麽的暴躁:“你們不能看到個胖子就說他易容了吧?萬一人家就是出門少穿了幾件衣服呢?”
“還有其他的證據。”顧長雪看過來,“你見過季君子擦汗麽?”
體型很胖的人其實容易冒虛汗。
季君子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連跑帶摔,運動量不可謂不大,但他光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頭上身上卻半點沒有汗意。
去季府那晚也是一樣。季君子沒叫車架,相當于徒步入沙漠,又徒步走回來。這樣遠的距離,再加上中途又遇到了沙暴,以他的體型,怎麽可能半點不出汗?
“玄丁之前替我們做的易容就能透出汗。”顏王若有所思地碰了下側臉,“因為我們和僞裝之人體格基本相近,用的面具某些部分薄如蟬翼,汗可以滲得出來。但季君子……”
卻絲毫不滲汗。
緊張的時候,他最多就是搓手,眼珠子亂轉,一次都沒做過擦汗這個動作。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覆蓋在季君子身上、臉上的易容太厚了,以至于汗水根本滲不出來。
司冰河略吸了一口氣又屏住,半晌低聲道:“你們确定?也有些人天生不好出汗。我不曾見過季君子,但跟商人打交道時,打探過他的為人。他在商人裏名譽不錯,都說他從不拿權壓人,給的價格都很公道。”
他猶疑了一下,又道:“其實西域的人都對季郡守更滿意一些。有時候我去某些綠洲做交易,會聽見沙民們大罵蘇岩只會打仗,根本不關心民生。可玉城的人過得都算得上安逸,明顯是季君子治理得好。”
商人們就更不用說了。蘇岩從骨子裏看不起商人,做生意時根本不講道理。西域的商人們如今就連罵人都要順帶問候下蘇岩的祖上十八代。
“怎麽西域內外的傳聞相差這麽大?”顧長雪有些驚訝,“京都那邊都說西域是憑着蘇岩的鐵腕鎮守下來的,提都沒提季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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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司冰河皺起眉,下意識地擡手摸向胸口,摸到一顆貓腦袋,“……”
小靈貓也不知道這兩腳獸在犯什麽傻,手都搭它腦門上了還不幫它揉揉麽?氣得頂起腦瓜子一陣亂蹭。
司冰河的眉頭無意識地松開,捋了捋小靈貓蹭得他掌心發癢的毛耳朵:“還有別的證據能證明季君子易了容麽?”
“有。”顏王淡淡道,“季府的幕僚說,季君子總是熬夜處理公文。但他只有眼珠充滿血絲,眼下卻幹幹淨淨,當時方老還覺得奇怪。”
真正長期熬夜的人是什麽樣子,看看司冰河就知道了。就算身體再強健,也會顯得憔悴,至少下眼睑會透出青黑。
偏偏季君子的臉白白淨淨,富态滋潤,若非如此,衆人也不會在第一次見的時候就下意識将此人劃分為溜須拍馬的貪官之流。
“對啊!”方濟之也猛然想起那次随着蘇岩夜訪季府時,他在門口堵着季君子想搭脈的事兒了,“當時我就覺得奇怪,懷疑這人是不是身患頑疾……這麽說,是易容遮擋住了他眼下的青黑?”
這麽一想,他開始覺得這事兒靠譜了:“我就說,好歹我也是随侍攝政王的醫者,放在西域那可是千金難請的大夫。主動要給他搭脈,他竄得比猴子還快!正常胖子能有他那麽靈活?”
“——但也不對啊,”方濟之說着說着,态度又橫跳了一下,“按照之前你們傳回來的信,不是說這個埋在官府裏的魔教眼線在某年曾經被擢升過官職嗎?我記得季君子好像不符合這點?”
“……”一旁的司冰河嘴巴張了又閉,欲言又止。想也知道他是想問顧長雪等人從哪兒來的消息,可話還沒出口,他就反應過來,多半是這倆人進過他的密室了。
顧長雪也意識到方濟之的話暴露了這點,眼神便往少年劍客身上掃了眼。
就見這位在劇本中一手覆滅了世界的少年滿臉氣悶,想暴起算賬吧,懷裏還抱着貓,只能拿眼刀一下一下紮顏王的後背。
不痛不癢,問題不大。顧長雪很滿意小靈貓的止戰效果。
“他的确沒在那一年升過官職,但別忘了,他是千面。”顏王好像沒感覺到背後射來的眼刀,或者就算感覺到了,也并不在意,“對他來說,只需要更換僞裝的對象,就能‘升官加銜’。”
“信裏毒蠍子的用詞可是‘被’擢升了官職,”司冰河的挖苦裏多少帶了點私人愁怨,“倘若升官是他主動更換僞裝對象換來的,毒蠍子幹什麽這麽說?”
“因為季君子目前用的這個身份,的确能說是‘被’升官。”顧長雪摁住向他伸爪求抱的小靈貓的腦袋,把貓摁回司冰河懷裏繼續當和平使者。
他随意地轉過頭:“方老還記得麽?之前我們從密林回來,季君子在接我們回府的路上提到過,蘇岩對他有知遇之恩,曾提拔他做參謀。”
西域的情況有點特殊,朝廷雖說每年都會派官吏來上任,但具體做什麽崗位其實是由州牧來安排的。
“季君子多半是頂替了當年朝廷派來的新官,又被蘇岩點為參謀。對他來說,當年他不是‘升官’,而是‘入職’,在擢升官職的那撥人裏找自然找不到他。”
顧長雪叫住一旁路過的玄銀衛:“帶來的文書裏有季君子的公文麽?”
“有的。”玄銀衛立即取了文書送來。
顏王看着顧長雪拿出那封信件與文書對比,靠近過來:“如何?”
顧長雪眉宇舒展:“果然。”
季君子就是魔教暗線。
顧長雪和顏王回玉城沒通知任何人。季君子還在府裏睡大覺,就被顏王揪進了玉城大牢,緊跟着司冰河也将那些潛伏在營寨裏的魔教弟子們也統統抓了過來,一人丢一間審訊室。
“那個李守安呢?”顧長雪坐在大牢門口詢問玄甲。
他并不是很能接受審訊時的慘叫和血腥氣,難得沒有插手:“我們潛入營寨的時候,玄丁就把他帶回來了,到現在沒問出點什麽?”
“他嘴太硬了,沒撬出來東西。”玄甲板着一張臉,眼睛卻偷摸摸瞥向顧長雪腰間的虎符。
顧長雪将對方的視線捕捉個正着:“看什麽?”
玄甲頓時苦逼了一下,心想我總不能說我是覺得太他娘的離奇,所以總忍不住想看看王爺送您的定情信物吧?
這必然不可能說的,玄甲憋了個別的理由:“就是好奇,陛下怎麽沒抱着小靈貓呢。”
“給司冰河了。”顧長雪收回視線望向牢獄內,“免得我不在,這兩人打起來。”
玄甲立馬暗含責怪:“那怎麽給司冰河,不給王爺呢?”
這合理嗎?王爺那虎符還在您腰上挂着呢,您連只貓都不給。
“……”顧長雪緩緩回頭,“我把貓給顧顏,如果他們倆要打起來,你覺得顧顏會怎麽做?”
玄甲:“……”
顧長雪:“他會把貓放下來,該打繼續打。”
顏王其實并不是一個容易被改變決定的人,他的目的性極為明确,一旦決定要做某事,就一定會去做。
司冰河就不一樣了,他抱着貓連指責一句“你們怎麽可以偷偷進我密室”都憋不出來,光能紮紮眼刀子,這貓到底給誰才能避免争端,答案顯而易見。
玄甲活像個後世的嗑糖女……男孩,這都能給他找到硬嗑糖的新角度:“如此了解王爺,陛下與王爺真是天作之合。”
“……”顧長雪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從椅子上站起來。
恭喜玄甲,成功讓他克服對慘叫和血腥味的抵觸,他決定下地牢。
顧長雪踩着石階半掩着鼻子下樓時,玄銀衛和九天已經把陛下親自下牢房的消息傳給顏王了,連帶着司冰河也聽了一耳朵。
司冰河本來還想着“陛下能親自審肯定比交給顏王審好”,剛推門想迎接一下,就聽隔壁的門也跟着被推開。
顏王踩着長靴踏着血泊走出來,用巾帕擦着被血染紅的手指,沖着一旁侍立的玄銀衛淡聲問:“這裏有哪間地牢開了小窗麽?”
“……”哪家官府的地牢挖小窗,生怕犯人逃不掉麽??司冰河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旁邊的顏王。
“沒有。不過上次夜探吳府後,方老按您的要求,做了能吸血腥味的藥囊,”玄乙掃了眼一順溜的牢房,為難道,“就是數量不多,這麽多牢房分不到一間一個。”
顏王沉吟片刻:“那就換間大點的審訊室吧,把所有人都集中起來審。先把藥囊布置上,免得……免得……”
顏王難得像是詞窮似的無意義地重複了兩次相同的話,司冰河正投去鄙夷的眼神,突然發覺這人眼中居然漾開了淺淡的笑意。
褪去易容後,顏王的神情從來都是淡漠的,像是一汪叫人摸不清深淺的深潭,砸多少石頭下去也濺不起半分水花。
他聽到隔壁受審的人罵顏王不得好死,罵顏王死後也不得超生,顏王卻依舊冷靜到連用刑具的節奏都沒亂過。
可這會兒,這汪深潭非但亂了,甚至還有點……還有點……
司冰河說不清那感覺,可能真像九天說的,他離懂這些還差這點歲數。
可他突然覺得,顏王對于景帝的到來其實是欣喜的。
于是他緊接着意識到,啊,原來剛剛那些人罵的話,對于顏王來說并不是毫無影響。
這一瞬的發現讓他有點愣神,等他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将那點愉悅和真情藏得不見蹤跡,只噙着幾分帶着促狹的淺淡笑意,微微偏着頭傾聽地牢入口的腳步聲。
身後那些惡毒的咒罵好像都不再重要了,顏王屈起擦拭幹淨的修長手指抵在唇邊,耳尖微動,大約是聽到了對方踩上最後一層臺階的腳步聲:“免得我們的陛下剛進門就被熏哭。”
“……”顧長雪剛下了長廊就聽見這句欠揍的話,原本被熏得緊蹙的眉頭倏然平展,挂上一張死人臉。
顧顏的聽力與他不相上下,他下臺階的聲音也沒刻意遮掩,這人純粹就是故意找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