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司冰河的話聽着是疑問,落進顧長雪和顏王耳朵裏,其實已經相當于答案。

唯有四方臉還在狀況外,茫然地喂了一聲:“什麽魔教縱火?你們是不是還不相信我說的話?”

方濟之進門就聽到這句,驀然間升起一股感同身受:“你們又盤算什麽呢?”

“沒盤算,在說魔教縱火的疑點。”

司冰河對顧長雪和顏王這兩個身份顯赫的人沒多少尊重,在方濟之這種老人面前倒是乖,一句一句将方才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其實想想死城失火對誰最有好處,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方濟之木着臉看向他,“你說說你想的答案,我看看跟我想的一不一樣。”

他在想答案上不怎麽靈光,套起話來倒是頗有水平。

司冰河沒想太多,主要也可能是沒覺得這答案難猜:“當然是那些原本掌管死城的官員。”

自己掌管的城池一夜之間人都死絕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渎職大罪,奏報上去全家老小都讨不了好。

但如果奏報的是魔教縱火,那朝廷就不會罰得那麽重了。

畢竟魔教餘孽在西域這裏一直是個老大難的問題,朝廷曾經拿紅衣大炮打過魔教,也試過斬草除根,最終還是撤了軍,很清楚魔教餘孽有多難搞。那些官吏和守城的兵将都不會武功,要求他們那短劍冷箭抵禦魔教餘孽确實不可能。

對于這種情況,朝廷其實不會太過苛責,還會給西域調配紅衣大炮,幫助鎮壓興風作浪的魔教餘孽。

“等會兒,”方濟之怎麽琢磨怎麽覺得不對,“可是大漠裏有那麽多死城呢,所有的掌城官吏都拿‘魔教縱火’遮掩事實,沒一個有良心說真話的?”

“有良心,也得有命說啊。”司冰河的手拂過腰間佩劍,內力灌注下帶起的嗡鳴聲像是輕聲嘆息,“剩餘那些不希望真相暴露的人,難道就會放任他上報朝廷嗎?”

不會的,他們只會拼了命地想方設法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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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口,就是最幹淨利落的辦法。

“我本以為,季君子是那個将所有官吏聯系來的繩,但……”

司冰河的話尚未說完,守在大牢外的玄甲突然闖進牢房:“王爺!綠洲傳來急報,說有魔教餘孽襲擊據點,縱火行兇,揚言要抓了人質,将千面從牢裏換出來。”

方濟之條件反射地将眼神投向四方臉。

四方臉比誰都茫然:“怎麽可能!我們被抓的時候又沒空給同伴傳訊,哪有人會來救我們?”

這倆人還在慢半拍地思索人是怎麽招來的,旁邊那三個已經開始低聲商議計劃了:

“季君子身邊得留一個人看着。免得綠洲那邊的敵人是想聲東擊西,等我們全部撤走,再來大牢劫囚。”顏王缜密地籌謀。

司冰河點點頭:“你留。”

“……”顏王頓住,“為什麽?”

“不為什麽。”司冰河抱着劍睥睨,“你年紀大點,留守家裏不好麽?”

方濟之進門後就熟練地把小靈貓薅走暖手了,他現在處于解封狀态,憋了許久的鋒芒總算能拿出來肆意紮人。

“……”被紮的顏王神色淡淡地看了會司冰河,目光往顧長雪的方向掃了一眼。

不用開口,顧長雪都能猜得到顏王的意思:看你挑的好逆子。

顧長雪:“……”

他幾乎立刻頭疼起來,簡直能想象到一會兒自己被夾在兩人中間頭大如鬥的畫面,當即開口:“誰都不用留。把季君子帶着去綠洲。”

一路上有司冰河和顏王兩人看守,他不信有人能劫得了囚。

魔教餘孽的襲擊對綠洲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這傷害不在人身上,而在那些難能可貴的植被上。

顧長雪等人抵達綠洲時,幾乎所有玄銀衛都擠在雪地裏,眼巴巴看着陷入火海的綠洲手足無措。

如果換個環境,他們還有可能救一救,但眼下他們身處大漠,哪裏有水源能讓他們救火?

“雪啊,”被重三扛了一路的季君子蛄蛹了一下,努力昂起頭,“雪不能滅火麽?”

褪去易容後,他的臉驟然小了一大圈,配上濃厚的黑眼圈,居然有點斯文瘦弱的意思,搞得重三本來想怼“你傻麽”的話半道又咽了回去,面無表情地用腳鏟起一大片雪,借着內勁踢進火場。

一大半的雪在砸進火場前就被高溫蒸成霧汽了,剩下的更是屁用沒有。

“沙子可以——”顧長雪說到一半,又頓住。

火燒的太猛了,想憑借沙子阻隔氧氣,得要把整片綠洲都覆上沙子才行。有這時間,火早燒完好幾輪了。

他們的聲音驚動了圍着火場的玄銀衛,所有人幾乎同時回過頭來來,又在看到攏着大氅緩步走來的顏王後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行了,”顧長雪在這些玄銀衛謝罪前開口,“有這時間下跪,不如告訴朕火是怎麽燒起來的,那些魔教餘孽呢?”

要是換做以前,沒有玄銀衛敢在這種情況下搭他的話,但今非昔比,他腰間挂着黑玉虎符呢。

跪在最前面的玄卯偷摸摸瞅了眼小皇帝的腰間,老實禀報:“那些魔教餘孽扮作流民來乞水,我們想着據點裏又沒什麽值錢的財物,就沒怎麽防備。卻沒想到他們的水囊裏、背包裏帶着的都是油,趁我們不注意突然四散開來,把油潑在各處,火一下就燒起來了。”

這肯定是一次有預謀的襲擊,所有流民幾乎同時潑油、點火,火光亮起來的瞬間,其實他們就已經來不及挽救了。

“我們本想抓住那些作祟的魔教餘孽,但他們似乎在來之前就已服了藥,諸位趕到前,他們已經氣絕身亡了。”玄卯起身将方濟之引到屍首的放置處,“一共三十四人,都在此處。”

還有文書,他們只搶救出一部分,剩餘都被封在火海裏,只怕兇多吉少。

玄卯說這話時根本不敢擡頭。

雖說“能幫就幫”這話是顏王親口跟他們說的,但幫出這麽慘烈的代價,責任明顯在他們行事不夠謹慎上,玄卯已經開始思考自己的遺書該寫些什麽了。

他想得很絕望,但實際上顏王的心思根本沒放在玄銀衛身上,只是望着濃煙滾滾的火海皺眉:“為什麽要服毒?”

這些魔教餘孽如果真是奔着救千面來的,怎麽也得活到把人救走那會兒吧?為什麽要提前服毒?

司冰河也在旁邊沉默不語。他想的是:為什麽要縱火?

而且還是特地背了油,進城什麽都不幹先點火。

“比起示威或者引起混亂,更像是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奔着縱火來的。”顧長雪的視線掃過兩個皺眉不語的人,幫方濟之做顱內翻譯,“可以了嗎?方老?能松開朕的袖子了?”

方濟之不甘心地撒開手,活像在遺憾不能從在場的幾位人精身上挖幾顆心眼子裝自己身上:“那他們幹嘛要燒這片綠洲?”

他試用了一下自己的大腦:“是想毀掉據點裏的那些文書?”

“那就不清楚了,也可能是想留點什麽東西。”顧長雪看向舉步走向火場的顏王,“——看來有人也這麽想。”

想明白這一點的其實不止顏王,司冰河也擡起了頭。

只是他掃了眼火場,不是很明白顏王直挺挺往裏走是想幹什麽:“喂!你做什麽?真氣又不能隔火!”

顏王像是沒聽見他的喊聲,走到火場的邊緣才停下腳步。

他略微仰頭看了眼卷得足有三人高的烈火,片刻後,帶着薄繭的指腹壓上劍鞘。

鞘中長劍發出低低的嗡鳴。

顏王的手指在劍鞘的凸起上摩挲了三趟,像是在忖度該如何拔劍,但事實上當他将劍拔出鞘時,動作卻很慢,沒有絲毫铮然出鞘的響動。

就連四野的風雪聲也止息了。

不知是誰張開的嘴在萬籁俱寂中呼出一口氣,溫熱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成一片白霧。

而與這片白霧一道蔓延開的,是三百裏冰封。

從顏王垂落的劍下,須臾間覆蓋至綠洲盡頭。

“……艹。”司冰河俄然間寒毛聳立,臉上露出幾分稱得上驚悚的神色。

火光如風中殘燭,眨眼間被驅逐殆盡,唯有三尺霜雪占據了整片綠洲。

——這,特麽,是,人?

司冰河咬緊了後槽牙,轉動脖子時都感覺自己的頸骨僵得咔咔作響。

他這都不算失态,更失态的是從沒見過顏王拔劍的季君子,原本他都趁着混亂悄然解開繩索,溜着步準備逃走了,看到顏王這一劍後直接前腳一溜當場劈了個叉。

被人架着胳膊拖起來時,季君子還兩眼發直:“這……是人??”

他與各地都保持有來往,也曾聽聞過顏王一劍劈穿山岩的事跡。但這可不是劍氣,這是……這是……他媽的,季君子軟着腿找不出形容詞了。

誰揮劍能劈出滿城霜封的??能劈粒雪花出來都不他媽的正常。

蘇岩一天到晚把他那些紅衣大炮當大寶貝,這……這不比紅衣大炮厲害??

更讓季君子悲憤的是,一旁的司冰河受完刺激,便悶着臉低下了頭,從腰間抽出他那柄細劍,盯視半晌,擡手沖着腳下一斬。

一條棱刺乍起的冰脊長龍般一路凝結而來,直直沖到季君子還沒并攏的兩腳之間。

最高的一根冰棱異軍突起,離他某個重要部位就差半拳距離。

司冰河還擱那兒不甘心地小聲嘀咕:“只能做到這樣了嗎……”

“……”季君子差點吓尿了,兩腿一軟任九天把他拖死豬一樣地拖走。

愛咋咋的吧,這還逃個屁啊!他默默流着眼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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