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你說你,見面就送我一大禮,”萬策喝了幾杯就高了,這會已經口齒不清,還惦記着戳辛昱的氣,“你是怎麽活到今天的啊,一言不合就動粗,你別叫辛昱了,叫辛暴力吧。”
辛昱表情淡漠,一仰頭一杯就見底了:“上一個像你這麽罵我的人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
“靠,真陰險,”萬策又給他倒了一杯,“你那一鞋拔子我還沒跟你計較呢,反倒說起我來了。”
“誰讓你跟姜一帆似的,娘們唧唧的念叨個沒完。”
封理帶着他們選了一個學校附近的大排檔,串兒特別好吃,重要的是價格也實惠。
姜一帆吃串吃得正開心,又一次無辜躺槍,秉着兩頭不得罪的原則,他把手裏的肉串一口氣撸嘴裏:“又關我事。”
幾個人天馬行空地瞎扯,大多數都是萬策一個人在說,他們在聽,還時不時把姜一帆抓過來掐一下。
辛昱看他們耍寶看得挺起勁兒,一直繃着的臉緩和了不少,平日裏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相比起來,現在的辛昱看起來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你還是笑起來好看點,”封理用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老拉着臉容易讓人覺得自己欠了你五百萬。”
辛昱愣了一下,呲着牙給他笑了一下,“我也沒老繃着啊,笑開花了都。”
封理看着他也笑了,仰頭把酒喝了,一杯下肚胃裏燒得慌,他趕緊拿了根串兒吃。
“你那晚怎麽那麽大火氣?”辛昱見狀沒再給他倒酒,給他倒了杯老板送的碧螺春,“跟吃了炸|藥似的。”
封理的心随着這句話“咯噔”一下,這些天某些刻意回避的記憶像被點着了的鞭炮,一下子在腦子裏炸開了。
自打那天封理把沈悅詩拉黑以後,兩人就像是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默契,沒有轟轟烈烈的争吵,在這世界上,大多數的緘口不言裏都含有假裝和弄假成真的成分,封理很不湊巧,兩者兼具。
他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分手了也不難過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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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沒事不要談戀愛,”辛昱眯縫着眼睛,“談戀愛不要随便找人,随便找人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把人放心上,損耗太大,容易折本。”
“你倒是想得開。”
“沒別的辦法了啊,”辛昱也不喝酒了,陪着他喝茶,“要說談戀愛這種事我比你慘一點,你好歹還順應時代潮流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喜歡男的,注定颠簸坎坷。”
封理被噎了一下,他沒想到辛昱會在這種場合這麽直白地說出關于他性向的事情,一時間答不上話來。
“怎麽樣,”辛昱笑笑,“你也接受不了吧。”
“那倒沒有,”封理很快回答道,“喜歡誰是你自己的事,男的也好女的也罷,快樂的秘籍是停止胡思亂想,長壽的秘訣是少管閑事,我想快樂,也想長壽。”
這一串話給辛昱聽樂了,笑着搖搖頭沒說話。
“我會給你保密的。”封理認真地說道。
辛昱看着他思考了一下,一把拽過喝多了正胡言亂語的萬策,捧着他的臉說道:“我喜歡男的。”
封理心髒嘎的一下,險些猝死,心說你是不是有病,站起來七手八腳地想把他拽回來,他怕萬策直接把他丢地上揍一頓,畢竟他想揍辛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啊?”萬策正跟姜一帆說着自己追女神的辛酸史,猛地被辛昱這麽一拉,傻乎乎地笑了,“哦,是嗎,我願意,我以身相許,小娘子從了我吧。”
“別…別鬧,”姜一帆也就一杯的量,被萬策按着灌了兩杯,這會也神智不清了,“你撒開他,你…你講,親着人家沒?”
“沒有,人給了我一巴掌,”萬策摸着臉嘿嘿笑,“老疼了。”
辛昱指着重新被拽回去講故事的萬策,道:“看到沒,我壓根就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
“那是人喝多了腦子不夠用,”封理有些尴尬,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咳,雖說平時也不太夠,你好歹低調點啊。”
“用不着,”辛昱哼了一聲,手裏拿着茶杯來回轉着,眼神有些飄,“人嘛,活得自在些,總端着太累。”
“年紀輕輕的,”封理啧了一聲,“裝得跟經歷了多少紅塵世事一樣。”
“你怎麽能用年齡大小去衡量一個人經歷的多少。”辛昱斜他一眼。
“在我看來,十七八歲的小青年失個戀就哭着喊着說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愛了的都是重度中二病患者,人生路漫漫,哪那麽多心可以傷,”封理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行了回去吧,差不多了,再晚阿姨關門得翻牆了。”
“你才中二少年,你全家都中二,”辛昱看了看抱成一團還在津津有味地講着故事的兩人,果斷選擇了身型較小的姜一帆,“傻大個交給你了。”
封理啧了一聲,萬策這一米九的大個他可扛不動。
看着明明酒量不咋的還非要往死裏灌的萬策,封理就氣不打一出來,擡腳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你有種自己回去啊,不能喝裝什麽英雄,還得連累我給你擡回去。”
他腳收回來還沒落地,萬策突然就嚎啕大哭起來。
封理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
“靠,不至于吧。”
還能被踹哭了?他這勁兒使得也不大啊。
“你不知道我對她有多好,”萬策一把摟過封理的脖子,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她要什麽我給什麽,大冬天的,她要吃餃子,我跑了好幾裏地捂肚子裏給她帶回來,就怕涼了她不愛吃。”
辛昱在一邊勾了勾嘴角:“傻大個挺癡情。”
“她那麽好看,憑什麽就看上我啊!”萬策嚎得越來越大聲,“那麽多男的追她,有錢的,長得帥的,她就看上我了,她是不是瞎了啊!”
封理無語凝噎,瞪着他心裏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小王八蛋說什麽呢?
封理不僅得拖着萬策回去,還得分神應付他的長篇大論,活生生折騰出一身的臭汗。
“你別動!媽的你自己多重心裏沒點逼數嗎!”
“我操|你別吐老子身上!萬策我操|你大爺!”
“我要弄死你!”
回到樓下,宿管阿姨正要鎖門,看到四人醉醺醺地拖着一死一殘回來,險些吓抽過去,直跳腳道:“你們這個行為太惡劣了啊太惡劣了,哪個專業的我明天告訴你們輔導員去!”
封理說了将近半個小時好話,連蒙帶哄的,現編了一個萬策與相戀多年的女友分手傷心欲絕這才喝酒買醉的故事,甚至連“您是我們親媽媽偉大的母愛光輝在您身上萦繞着”這種違背良心的話都說了出來,把阿姨哄得心花怒放的,這才肯放他們走。
“我下回再跟他出去喝酒我就是傻子。”封理被萬策吐了一身,現在身上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他把萬策往他床上一扔,直接壓着他躺下,不想動了。
辛昱相對來說要好一些,姜一帆本身不算高,主要還瘦,路上也不鬧騰,辛昱沒費什麽勁就把人帶回來丢床上去了。
“你先洗還是我先?”辛昱坐凳子上看他。
“一起吧,”封理順嘴吐嚕了一句,但馬上他就後悔了,“我…我那個,我不是…”
“那我先洗吧,你等下再去。”辛昱打斷他的話,拿着毛巾就進去了。
封理直起上身,只看到了辛昱的背影,一巴掌拍自己臉上:“牛逼大發了。”
一直到辛昱洗完出來,封理還是躺在萬策身邊一動不動。
“趕緊洗洗睡,臭烘烘的,”辛昱一邊吹頭發,在呼呼呼的機器聲中叫他,“你還在他那躺着,也不嫌熏得慌。”
封理聽言低頭在自己身上聞了聞,是挺味兒的,酒味加汗味,還有剛剛萬大哥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幸好他不抽煙,不然再來個煙味,三臭齊聚比美,那得要了他的老命。
他爬下來去找了毛巾,路過辛昱身邊時停了下來,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什麽?”辛昱轉過臉看他,頭發被吹得全都往後倒,“我知道,快去吧。”
封理瞪着他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要說點什麽才行。正準備開口,辛昱突然笑了起來:“你放心,我選對象也是要挑人的,不是是個人就下得去手。”
封理一驚,急忙擺手,“我絕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是平時說習慣了,跟萬策差不多,高中球隊那幫人玩得都開,說話也不帶把門的,”封理把毛巾往後一甩搭肩上,“我以後會注意的。”
“注意什麽?”辛昱關了吹風機,語氣變得有點冷,“也是,你确實該離我遠點,我以後立個牌子,生人與直男勿近。”
封理啊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突然很想一榔頭砸死自己。
說的這叫什麽話!造的什麽孽!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我睡覺了,你也早點。”辛昱沒再看他,關了吹風機爬上床去。
封理洗完出來的時候燈已經熄了,只有走廊上的路燈伴随着萬策震天的打鼾聲,在這寂寞的夜裏熱情高漲。
他擡頭往辛昱的床看了一眼,烏漆麻黑的什麽都看不到,手機也沒亮着。他猶豫了一會兒,就着随手擦了擦還滴着水的頭發,也上床躺下了。
辛昱今晚算是打開了他對沈悅詩回憶的閘門,有句俗話怎麽說來着,人越到深夜越是安靜,這時候一個人的內心不知道是太活躍還是太安靜,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心理防線極低,一擊即潰。
他初一就認識了沈悅詩,那時候她是學校裏的舞蹈生,從小就練舞蹈的她體态輕盈氣質出衆,封理從見她的第一眼開始,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初一到高三,不長不短六年時間,封理每天風雨無阻地給她寫信,剛開始還會被退回來,後來就不退了,不知道是她沒看扔掉了還是看了以後才扔掉。
後來沈悅詩終于知道了這個在背後給她寫信的傻小子,開始接受封理對她的好,省吃儉用好幾個月給她買的生日禮物,被她輕描淡寫一句謝謝收下了。
再後來沈悅詩說,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麽,我答應你。
那一刻封理覺得自己的苦日子算是走到頭了,總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了,他興致勃勃地想要跟她報同一所學校,被她以“人各有志,我不喜歡沒有原則的人”為理由回絕了。
封理也不在意,反正以後的時間還多着呢,也不急這一時半刻。
沈悅詩上了師大,他就報了師大附近的理工大,既堅持了原則,也算是得嘗所望。
不想幸福的日子還沒過幾天,沈悅詩就送了他個開學大禮,封理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他仿佛五雷轟頂,屍體也被雷擊得四分五裂,幻想徹底破滅了。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這些年來的行為,直到後來也沒能明白,到底是因為自己是真的喜歡沈悅詩,還是因為這些年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和執念,這才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他煩躁地翻了個身,遇見沈悅詩和別人在一起那晚的胸悶氣短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漫無邊際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幾近窒息,他猛地坐了起來。
辛昱不知道睡着了沒有,也翻了個身,很快又沒有了動靜。
封理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靜悄悄地下床,他想去透透氣。
他打開了小臺燈,萬策和姜一帆喝了酒睡得像豬一樣,也不怕會吵到他們,估計現在在屋裏放鞭炮也吵不醒他們。
路過辛昱桌子前封理瞥見了桌子上放着的一包煙,停下腳步回想了一番,辛昱抽煙嗎?
他猶豫了一下,窸窸窣窣地抽了一根出來,躲進洗手間把門關上了。
經過證實,洗漱間的燈的線路和寝室的是分開的,寝室燈會準時熄滅,洗漱間卻是24小時通電,恰恰正好方便他作案。
他站了一會,把香煙放鼻子底下聞了聞,想要點着的時候才發現他沒有拿打火機,瞪着手裏的煙好一會兒,他決定出去拿。
手剛放到門把上,門突然從外面開了,封理下意識地捂住了褲|裆。
但很快他就放開了——他又沒尿。
辛昱面無表情地扶着門站外面看他,低頭瞧見他手上拿着的香煙,又轉身出去了。
“哎……”封理剛想說話,辛昱就給了他個背影。
“給你牛逼壞了嘿,”封理嘀咕了一聲,“也別叫辛暴力了,叫辛別扭吧。”
辛別扭沒讓他久等很快回來了,手指上還夾着一根沒點着的煙,另一只手上拿着打火機把玩着,一下點着,滅了,又點着,又滅了。
随後他點燃了自己手上的那根,往封理臉上噴了一口煙,又打了火湊到他面前,示意他把煙放嘴上給他點着。
“年輕人點煙抽寂寞麽?”
尼古丁順着口腔往裏滑,封理感覺自己的肺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新鮮又刺激。
“你怎麽起來了。”封理破天荒的沒有咳嗽,隔着煙霧看辛昱的臉。
辛昱往牆上靠了靠:“怕你想不開。”
“我有什麽好想不開的。”
“咱倆可算是同病相憐了,”辛昱緩緩吐出一口煙,“愛是一道光,綠得你發亮。”
封理笑了笑,沒說話。
“早點睡吧,”辛昱抽完最後一口,把煙頭彈進馬桶裏,“要學就學點好的,以後別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