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When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包廂暗黃的燈光從頭頂傾洩下來,恰好營造出與這首歌旋律相搭的柔和氛圍,斜上方一束強光突兀地穿破這一片柔和,而辛昱就坐在那一束光裏的長腳凳上,竟沒有絲毫違和。

封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認真的辛昱,眼前的他閉着眼睛低聲吟唱,悠長徐緩的歌聲從他手中的麥克風傳出,聲音低沉還帶着些沙啞,說不出的好聽。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in the spring bes the rose.”

曲終,辛昱唱完最後一句,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回到座位上。

據辛昱自己說,為了表示歉意并撫慰封理受傷的鼻子,他特意選了這家逼格高的餐廳大搓一頓,這個餐廳的每個包廂都自帶一個小型的舞臺,恰恰好給想要表演才藝的人提供機會。

“好聽,”封理非常給面子地鼓掌,“游戲打得好,唱歌也這麽好聽,追你的人怕是得從這裏排到法國去。”

辛昱笑笑,假裝沒聽出他的玩笑話,仰頭悶下一杯酒。

封理把切成小塊的牛排送到他面前,又把他那一整塊的拿走:“白的,少喝點。”

“謝謝,”辛昱沒有推脫,接過盤子,“有沒有聽過這歌兒?”

封理老實搖頭:“沒有。”

“愛只會眷顧那些幸運且矢志不渝的人,”辛昱意猶未盡地哼了一下旋律,“會開花,在春天。”

“啥玩意。”

辛昱看着面前切成小塊的牛排,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請你吃飯總得正式一點,不然不足以表達我對你…對你英挺的鼻子的歉意。”

“我怎麽覺得這是場鴻門宴呢,”封理無奈地嘆了口氣,頭也不擡地繼續跟沒切開的那一塊牛排鬥智鬥勇,“中二病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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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昱沒答他,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爸媽對你好麽?”

“好啊,”封理不假思索回答道,叉着塊肉随口反問,“難道你爸媽對你不好麽。”

“也好,”辛昱手撐着下巴看他,“我媽對我特別好。”

“那……”封理頓了頓,停下手裏的動作,“啊。”

“你怎麽總是傻乎乎的,”辛昱勾了勾嘴角,“啊什麽,想問什麽。”

“沒什麽啊,就想問問你爸媽是離婚了麽還是怎麽樣,上回聽你說你後媽什麽的。”

“不是,”辛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凝重,“我媽媽……不在了。”

封理手上的餐刀一下子砸在瓷盤上,發出了沉悶又刺耳的聲音,他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對不起,我…我不是……”封理有些手足無措,臉上挂滿了歉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辛昱沖他笑笑,只是這笑多多少少都帶着些勉強:“今天是她的忌日。”

封理擺好刀叉放在一邊,不知道要怎麽接上他的話。

“往年這個時候我都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辛昱點了一根煙,眯着眼:“誰也找不着的那種。”

“……怎麽想起跟我說這些。”

“我也不知道。”

煙霧籠罩着辛昱的臉,悲喜看得很不真切,似觸手可及,但又會在觸碰的那一剎那煙消雲散,他無法探測辛昱的內心,更無從得知他與他說這些話的意義何在,只得幹巴巴地安慰道:“以後會好的。”

辛昱連着抽了三根煙,緊接着就要點第四根,封理皺着眉頭攔下:“再抽該着火了。”

按說他倆的關系還沒到能互訴衷腸的地步,交淺切莫言深的準則封理時刻銘記心頭,辛昱從不刻意隐瞞自己的性向,現在又這麽沒頭沒腦地把他叫出來跟他說這些,他着實把握不好分寸。

辛昱的煙被搜走,也不惱,只埋頭吃東西。

兩人相對無言,當前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封理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他在等辛昱開口。

不想辛昱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解決完那一盤子肉後漱了漱口,往麥克風走去:“想聽什麽,我給你唱。”

不得不說辛昱唱歌是真好聽,就連封理這種音樂白癡都聽得出來,他的唱功還是非常不錯的。

“你随便唱,我負責鼓掌。”

辛昱一連唱了七八首歌,到後面明顯能聽得出嗓子啞了,但他沒有停下來,依然不知疲倦地唱着。

“Go to the ends of the earth for you,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辛昱唱的都是英文歌,發音很标準,封理一開始只覺得好聽,漸漸他發覺不對勁了,起身走向辛昱。

“Make you feel my love。”辛昱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沒有停下來,堅持着唱完最後一句。

“好了,夠了。”封理把音樂關掉,這麽一來辛昱沙啞的聲音在麥克風裏變得尤為清晰,像殘破的風箱,吭哧吭哧地硬撐着走完最後的路程。

封理看着他先是愕然,而後又自暴自棄地往後一靠:“你坐着着就行,不用管我。”

“我沒法兒看着人自虐還無動于衷,”封理把他從凳子上拽了下來,“回去吧,很晚了。”

辛昱嗯了一聲,乖巧地跟在他後頭。

封理打開門,正欲叫來服務生結賬買單,回頭問他:“單子在……人呢?”

他乍一看沒見着人愣了一下,視線下移,才發現辛昱圈着胳膊蹲到了地上。

他跟着沉默,因為他不懂得要如何開口,更害怕哪一句話說得不對雪上加霜,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一塊蹲着,以一個相當熟悉的姿勢蹲着。

不知道蹲了多久,封理的腿已經沒有了知覺,就在他以為辛昱快要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聲小聲的抽泣——辛昱哭了。

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搭在辛昱後背上。

辛昱擡起頭,果然淚眼婆娑:“其實今天不是我媽媽的忌日。”

封理:“……”

“我小時候老喜歡跑出去玩,一天到晚都不着家,”辛昱許是蹲累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媽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兒就是滿大街去找我。”

“我爸工作忙,好幾個月都見不了我一回。那天我媽出來找我,我突然想跟她玩捉迷藏,跑到頂樓去了。”

封理也跟着坐到地上,遞給他一包紙巾。

“那棟樓二十多層高,還沒有完工,樓頂也沒裝圍欄,我踩到了釘子哇哇大哭,我媽聽見哭聲很着急,跑過來找我,中間有一段是空的……”

“別說了,”封理出聲打斷他,“別說。”

“張騰飛跟我好了兩年,”辛昱的聲音很悶,“除了我媽就他對我好過,最後還是他媽的走了。”

“對了我是不是要跟你說齊曉的事兒來着,那天來的小流氓有一個是她前男友的弟弟,她前男友是小流氓的升級版大流氓,拍了齊曉裸|照管我們要錢,我能給他嗎,不能,然後大流氓帶人到我家把我家砸了……”

“我的事兒其實也不多,就是亂七八糟湧一塊兒了,我媽掉下去那天後的記憶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怎麽都想不起來了,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吧,你有沒有覺得我是在故意裝可憐想要別人同情我……”

辛昱說着說着就沒聲兒了,躺到地上憑着本能東一句西一句,那幾杯白酒本來就喝得猛,現在酒勁兒上來了,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封理沒有猶豫,彎腰把他扶了起來。

喝完酒變身醉漢的人格外笨重,當辛昱整個人身上的重量都靠到他身上了,封理踉跄了幾步,搖搖晃晃好一會兒才站穩。

“Make you feel my love ,”辛昱哭完就開始大笑,“感受到了嗎,我的愛。”

封理皺了皺眉,怎麽一個兩個耍酒瘋都是一個鬼樣子,萬策前不久吐他一身的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

“感受到了。”封理使勁兒拉開包廂笨重笨重的門,還要分心扛着跟他體格差不多的醉鬼,嘴裏敷衍道。

“你感受到個屁,”辛昱的笑越發猖狂,“我丫就是個屁。”

“說的對,”封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拉開了,卻又被發酒瘋的人一腳踹了回去,“你丫就是個屁。”

在混亂中,辛昱一腳把門蹬上,另一腳踹在了封理腿彎上,巧妙得差點讓人覺得他是故意的。

封理膝蓋一彎,單腳跪到地上,辛昱失去支撐力,整個人都癱到了地上。

“嘶。”膝蓋這麽一磕還挺疼,扭頭又看到罪魁禍首閉着眼睛躺在邊上,封理閉上眼睛,默念了好幾遍“阿彌陀佛”才忍住了把這個人揍一頓的沖動。

醉酒後的辛昱依舊眉頭緊皺,嘴裏嘀嘀咕咕的念念有詞,封理聽了半天都沒能聽懂他在念叨些什麽。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多,周末沒有門禁時間,封理粗略估摸了一下自己一個人把辛昱扛回去的可能性,随即就放棄了。

隔三差五喝得醉醺醺回去,估計會被宿管阿姨打死。

“睡吧,”封理一屁股坐到地上,“一睡解千愁。”

他沒有喝多少酒,但陪着辛昱喝了不少飲料,坐了沒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一股尿意。

坐在原地四處打量了一番,封理确定了廁所的方位,正想站起來時,一只手抓住了他腳踝。

“我要……”

“要什麽?”封理沒聽清,又湊近了一點,“要吐?喝水?睡覺?”

辛昱抓着他的手緊了緊:“吐。”

“稍等一等,”封理趕緊扶他,“先別吐。”

他一只手拽住辛昱的胳膊,另一只手繞到脖子後面用力,直接把人拽得半坐起來。

“能走麽,”封理看着他,随即又道,“看樣子是不能。”

封理想直接把他扶起來時,辛昱伸了伸手,低着頭眉頭緊鎖,似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封理見他半天沒動靜,低了低頭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怎麽……”

話未出口,封理的呼吸裏在一瞬之間混雜了濃濃的一股酒精味,辛昱猛的擡起頭,往他唇上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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