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封理瞪大了眼睛,呼吸裏充斥着酒精味和淡淡煙草味,他不合時宜的想起了不知道在哪聽到過的一句話——凡人之上,衆神之下。
一種完全不同于女性香柔氣息的野性轉瞬便侵襲了他的大腦,他甚至感覺到辛昱還伸了伸舌頭。
“我……”手上的動作比腦子反應的還要快,他不帶一絲拖泥帶水,一把推開了辛昱。
“操。”
辛昱本身就軟綿綿的坐着,被他用力這麽一推直接後仰倒在地上,後腦勺在地上磕了一下,發出一聲悶響。
惱怒,憋屈,一瞬之間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一股腦的湧上了心頭,封理用拇指在下嘴唇重重的劃過去——剛被辛昱的牙齒磕了一下,怕是出血了。
他本想将氣全撒在地上這個始作俑者的身上,卻見他躺下去以後就沒有了聲響。
走投無路的封理無處發洩,一拳砸到了地板上,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半拖半拽的終于把人拽回了寝室,封理往自己床上一躺就指着驚訝地張着嘴巴想要開口詢問的兩人,道:
“別問,問我就把你們扔出去。”
*
封理醒來時寝室裏只剩下了他和辛昱,其他兩個一個訓練一個圖書館,早早的就出門了。
他扭頭往辛昱床上看了一眼,發現他還沒有醒的意思,蹑手蹑腳的爬下床。
不想剛穿上拖鞋,随意一瞥,好巧不巧的對上了剛睜開眼睛的辛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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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
“你醒了?餓了麽?”
辛昱嗯了一聲,坐了起來。
“他們……人……呢?”
俗話說得好,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辛昱昨兒個這般放飛自我,現在報應總算來了,嗓子啞得不行,本來非常簡短的一句話,辛昱愣是變了三個調才說完整。
封理聽着他這聲兒有點想笑:“他們奮發圖強去了,就剩咱倆留守兒童。”
“哦……”
被取笑後的辛昱沒再說話,坐在床上低着頭,沉默不語。
“我給你點了外賣,你先下來洗漱一下,馬上就到了。”
“好。”
一直到封理洗漱出來,他還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的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想什麽呢,”封理催他,“快下來。”
“我昨晚……”
“喝多了,”封理點點頭,“快洗漱去吧。”
辛昱還想說點什麽,寝室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封理,樓下有人找你。”
敲門的是隔壁寝室的大頭,還沒等他開門,隔着門就開始喊。
封理聽罷有些疑惑,什麽人不能發手機信息麽,
“誰啊?”
“不知道哎,你下去看看吧,好像等挺久了。”
這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太陽不要命地曬着,幹勁十足地似乎想要把地也給曬化。
封理拐過彎,一眼就就看見出動了他同學來叫他的人,腦子還未多做思考,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地往回走了。
“封理。”沈悅詩叫住他。
天真熱啊。
封理用手扇了扇風,盡管沒起什麽作用,好歹也算是能掩蓋一下當前的尴尬局面。
沈悅詩打了個傘站在太陽底下,那一小圈陰影把她整個人都罩住了,許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的緣故,她整個人都顯得病怏怏的。
兩人相對無言,封理之所以沒有率先開口,一是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再來他捉摸不透沈悅詩此行的目的。
他對沈悅詩沒有恨,在他看來,人和人之間最大的差距就在于心态,每個人都是生活的演員,他每天都在演自己的生活,既是演員,又是觀衆。
他需要保持樂觀積極的心态對待自己的人生,如此才能演繹出歡樂的喜劇,而非苦情狗血的悲劇。
“很多人都是這樣吧,”就在封理以為會一直這麽沉默下去的時候,沈悅詩終于開口了,“一開始是熱衷,而後熱情退散,散夥果真是人間常态。”
這一串明顯帶着指責意味的話打了封理一個始料不及,他一口老血湧上了心頭,即将要噴湧而出。
他內心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卻是不顯半分,道:“離合悲歡本就是人生常态。”
“我本以為你與我衆多追求者會有不同,”沈悅詩輕笑一聲,“不想也是芸芸衆生中的凡夫俗子。”
封理啞然,他不知道要怎麽接這句話。
“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追了我五年了吧,”沈悅詩又道,“現在放棄不就是因為我髒了自己的身子麽,你們男人不都一個德行,嘴上挂着的永遠都是在下半身膨脹時腦子裏集結的鬼話。”
她直勾勾地看着封理的眼睛,清冷的眸子裏看不出一絲人氣,深得可怕,與他印象中連說話都是細聲細氣溫柔到極致的沈悅詩大相徑庭。
“可否問問你說這些話的目的?是為了攻擊以我為代表的廣大男性麽?”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沈悅詩笑了,拿着傘的那只手緊緊地将傘柄抓在手中,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女主被渣,這時候男二不應該是蓄勢待發趁虛而入的麽,電視劇上不都這麽演的?你這個男二準備何時動手?”
封理愣了一下,他竟從沈悅詩眼神中看出了一種不顧一切的癫狂,恰恰像是在獵物被獵人捕獲前的那種垂死掙紮,這種掙紮用盡全身之力,即便是在掙紮的過程中很容易缺胳膊斷腿,也要保全了性命。
在封理震驚之餘,沈悅詩突然丢下了傘,上前兩步,一把抱住了他。
曾經讓他魂萦夢繞的香味悄然鑽進了他的呼吸道,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他本就敏感的神經,他僵直了身子,心突然狂跳起來。
“你聽,”沈悅詩耳朵貼着他的胸口,臉上帶着笑,“你的心正一遍一遍地跟我說我愛你,你還不肯承認麽?”
盡管還未到下課的時間,邊上仍有不少路過的同學,他們假裝習以為常的漠不關心,在轉角時卻又偷偷地轉過頭來看,眼神中夾雜着旁觀者獨有的嘲笑與惡意。
他懷疑沈悅詩是受到了什麽刺激,當前的一舉一動都像中了邪一樣,不僅神志不清,還帶着些瘋狂。
封理伸手,想要推開她。
沈悅詩抱他是用了力的,封理這一下沒能推開她,反而讓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你不是喜歡我麽,我現在給你機會了,”沈悅詩頭貼着他,聲道發聲時的微微顫動透過胸口直擊他的心髒,“想要什麽?上床麽?哪個酒店你選,回你寝室也行。”
此時此刻封理覺得自己的三觀遭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擊,眼前這個言語粗俗行為放蕩的女孩子,真是他少年懵懂時期奉若上神的沈悅詩麽?
鬼使神差的,一股打心底裏産生的惡心和着方才心口上的那口老血在轉瞬間就要破殼而出,他推開沈悅詩,蹲到路邊幹嘔了起來。
沈悅詩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眼裏的尴尬和震驚轉瞬即逝,轉而換上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死死地盯着封理。
這一幕恰巧被到陽臺上倒水的辛昱看在了眼裏。
辛昱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愣愣地看着樓下的兩人,頗有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意味。
沈悅詩的皮膚很白,估計是出門必帶傘不怎麽被曬的緣故。這會兒她丢掉了傘,就這麽赤裸裸地在太陽底下曬着,紫外線怕是早已侵襲全身了。
封理這時候冒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她不怕被曬黑麽?
“怎麽了,”沈悅詩依然帶着笑,“覺得我惡心麽?”
封理按了按發酸的眼睛,走到她身邊,把地上的傘撿了起來重新撐過她的頭頂:“不好意思,失态了。”
“沒關系,我不介意,”沈悅詩擡眼看他,嘴角微微上揚,眼裏卻未見半分笑意,“你追着我跑了五年,現在也該到我還你了。”
“五年半,”封理糾正她,反問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搞笑?”
“不覺得,”沈悅詩很快答道,“我總得給喜歡我那麽久的人一個交代不是。”
“那如果我告訴你現在我不喜歡了呢?”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封理把傘塞回她手裏,道:“你沒聽說過這麽一句話麽,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我,”封理指了指自己,“現在就是有恃無恐那個。”
他承認自己有賭氣的成分,不管他對沈悅詩的感情是否還在,但這一刻的沈悅詩,他切切實實地是打心底裏看不起。
不負所望,沈悅詩終于變了變臉,先是羞愧,而後逐漸轉化為憤怒,她揚起手,往封理的臉上打去。
惱羞成怒了啊這是,封理如是想。
沈悅詩的速度并沒有很快,封理要躲開也不是什麽難事,他花了一秒鐘思考,最終決定接下這一巴掌。
“啪。”
手掌與臉部肌肉相撞而發出的清脆聲音如約而至,封理十分配合地把頭歪到一邊。
“你他媽就是個混蛋。”沈悅詩的手微微顫抖着,連帶着整個身體都跟着抖動,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吓的。
封理歪着頭,半晌沒出聲,沈悅詩手勁兒沒多大,但打在臉上還是挺疼的。
他和沈悅詩不是第一回吵架,卻是第一次真真實實的動了手,不知道為什麽,當沈悅詩的巴掌落到他臉上時,他竟莫名覺得心裏得到了解脫,也在那一刻心裏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解氣麽,”封理嘴角帶着笑,轉過頭問她,“不行再來一巴掌,我也不介意。”
沈悅詩這回是真真切切地被氣得發抖,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封理生平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女人流淚,以至于他媽叫他做些什麽他不願意做的時候,只要裝模作樣的準備開哭,他立刻就得妥協。
他的心似是被什麽撞了一下,下意識的就要給她擦眼淚。
“封理。”
就在封理擡手的一剎那,邊上傳來了喚他的聲音。
辛昱穿着拖鞋,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從兜裏掏出了一包紙巾。
“四缺一,就等你呢。”辛昱抽出來一張紙,手大幅度地由上及下從左到右晃了一圈,最後停在封理額頭上,輕輕地給他拭去了額上的汗。
沈悅詩本以為這張紙巾是給自己的,已經伸出手準備要接過來了,不想此人只是在她跟前虛晃了一下,并沒有要把紙巾給她的意思,明擺着是給她難堪。
“走吧。”辛昱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沈悅詩一眼,擦完後勾着封理的胳膊就要帶他走。
沈悅詩見狀急了,出手拽住了封理,一時間兩人一左一右,誰也不讓誰。
封理:“……”
“別鬧,”封理輕輕動了動被辛昱勾着的胳膊,“你先上去,我馬上就到。”
“那我站一會兒等你好了。”辛昱乖巧地放開了手,竟真的退到了一邊,看上去十分有耐心。
沈悅詩搶到了人,自然要斷掉別人把封理帶走的念頭,拉着封理就要走:“我們出去坐坐。”
“不行,”辛昱有些不耐煩了,出聲阻止,“要說就在這說,不說就滾蛋。”
辛昱不是對哪個女的都能做到憐香惜玉的人,他看不對眼的人,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讓他給出好臉色。
“都說得差不多了,就這樣吧,”封理打破僵局,把手從沈悅詩那兒抽了回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并沒有覺得你髒,你自己覺得自己髒,那才是真的髒。回去養好身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封理裝了一把深沉的逼,險些就端不住了,他招呼着辛昱:“走吧。”
“你站住!”沈悅詩繃不住了,聲音裏都帶着哭腔,“我還沒說完呢!”
“他不想聽了,”辛昱替他出聲,冷冷地看她,“你說沒說完關他屁事。”
“封理,”沈悅詩突然跑過來,從後頭抱住了他,“你要我吧,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我只聽你的,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封理皺起了眉,這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面,沈悅詩這樣的話,仿佛是在他臉上看到抽了一巴掌,疼得很。
“別讓我對你最後的一點欣賞也消失殆盡。”
“我不管!我不想聽!我不聽!”沈悅詩死死地環住封理,情緒近乎崩潰,“不然我就告訴別人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
這話一出來,不僅是封理,連帶着邊上路過的同學都愣住了,封理目瞪口呆地想,她是瘋了嗎?
封理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一旁的辛昱倒是很快速地掏出手機點了幾下,道:“您能要點臉麽?”
封理突然覺得當前的場景有些詭異,他和沈悅詩的愛恨情仇,辛昱為什麽非要來插一腳?
“看看,”辛昱用了點勁兒把沈悅詩的手從封理身上扯了下來,手機湊到她眼前,“這是誰的號碼?要不要我馬上打過去?”
沈悅詩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像見了鬼一樣,神情變得有些猙獰:“你是誰?”
辛昱見這招起了效果,這才把手機收了起來:“你管我是誰,你要再纏着他,我立馬叫成官承過來,順帶讓他聲明一下你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還是說……”辛昱壓低了聲音,一針見血,“你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
沈悅詩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聲嘶力竭道:“你閉嘴!”
“要我閉嘴很簡單,”辛昱指了指地上的傘,“拿着它,馬上出去,不要再踏進理工大的大門半步,若讓我再看到你來找封理,可沒那麽好說話了。”
沈悅詩抿嘴看着兩人,忽而又笑出聲來:“你這麽針對我,難不成你也喜歡封理?”
封理被這句話吓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辛昱一眼。
為了阻止事态愈發嚴重,封理出聲攔住了話題:“夠了,不要再說了。”
沈悅詩眼裏含着淚水,好不可憐。
封理有些頭疼,他醞釀了一下情緒,心裏組織着語言,準備給這出大戲拉下帷幕。
“是啊,”身旁的辛昱用爽朗的笑聲結束了這段短暫的沉默,開口道:“我們在一起挺久了,你不知道麽?”
随即,封理的嘴唇感受到了一陣柔軟的觸感,輕輕點一下,又消失了。
辛昱側過臉在封理唇上吻了一下,手順勢摟住了他的腰,炫耀一般:“正因為他早就是我的了,我才有權利管着他,明白了麽?”
“嘎。”
封理的體內發出了震耳欲聾的一聲鴨子叫,心髒卡殼了幾秒鐘,連帶着呼吸也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