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沿江河堤對面,有一座花園,名為“境遇”,這裏花草繁茂,寧靜自然,是個品下午茶的絕佳地選。
花園盡頭,一棟兩層獨樓安靜地坐落于草坪之上。
不大,卻是都城數一數二的烘焙學院,裏面的教師,都是在國內乃至世界有一定知名度的烘焙師。
能進境遇花園學習的,不光得有錢,還得有能通過一衆老師審評考核的水平和潛力。
早在一年多前,安知羊就成功通過了考核,進入這裏學習。
她腦子雖不靈光,但在制作甜品方面,卻小有天賦。明明是個連單詞都要記個半天的人,卻對各個甜品的配料熟記于心。
當初老師最看重她的,則是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這一點不管是在甜品的創作還是擺盤上,都有所體現。
而現在,她已經學了大半多的課程,這最後一門西式甜點,也學了有一個來月。
下午放學後,她照常往停車場走去,但才剛走到花園大門,便有人攔住她的去路,一看袖口的暗紋,是寧家特有的圖案。
不等她反抗,兩名黑衣保镖已經拉着她往旁邊的茶樓走去。
茶樓三樓,古樸典雅的包廂內,一位老人身子坐得端正筆直,氣場威嚴凜冽。
他徐徐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
這是寧家的老爺子寧豐,平時兩人都沒怎麽見過,之前見過的那幾次,印象都不是很好。
寧豐是嫌棄。
而安知羊則是害怕。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寧豐時的畫面。
對于寧灼私自從外面将她領回家的行為,寧豐氣得火冒三丈。把寧灼狠狠吼罵了一頓不說,還拿着拐杖将寧灼的背脊生生抽出好幾道紅印。
寧豐只淡淡瞟了一眼隔得老遠的安知羊,眼裏稍有不屑。
他清了清嗓,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安知羊老實答道,“快20了……”
“挺大了,你現在有什麽打算?總不可能一直賴在我們寧家吧,我們寧家,可不會養一個什麽都不會做的廢物!”
寧豐說起話來毫不客氣,難得逮到一次寧灼不在家,自然要來個下馬威,想辦法甩掉眼前這個智商低下的牛皮糖。
他堂堂寧家,絕不可能認這種傻子進門!
安知羊小心瞄了寧豐幾眼,語氣卻帶着幾分堅定,“我不是廢物,我會做甜品,而且我現在也在努力學習,我會好好做好的......”
只聽一聲冷哼,寧豐将茶杯重重擱在木桌上。
想來為一個傻子置氣也不值得,他只微蹙着眉頭,語氣決絕,“反正我這次來,是想給你提個醒兒,你要是有眼力見的話,最好按我的安排盡快離開我孫子身邊,不然,我絕不會客氣!”
語畢,寧豐讓保镖送安知羊出去。
安知羊被保镖扔在街頭,明明天空太陽還未落下,但身子卻是冷冰冰。
她慢慢走回停車場,司機王利站在車子旁,臉色有些焦急,一見她,立馬跑過來,“小小姐,您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正要給寧先生打電話呢。”
安知羊有些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王叔你不要給寧先生打電話,我沒事……”
寧灼現在正在外地出差,她不想因為自己打擾到他的工作。
可安知羊哪裏會掩蓋情緒,王利一眼就看出不對勁,可見她緊閉着嘴一副不願意開口的模樣,他作為司機,也不好再多過問。
不過,“小小姐,寧先生下午有來過電話,說是後天上午的飛機,可能下午六七點能到家。”
剛還焉搭的安知羊眼睛重新亮起光芒,“真的嗎?”
她已經快有一兩個月沒見過寧灼了。
王利,“當然是真的,寧先生是真的要回來了!”
——
火紅的夕陽染透一片天,遠處的朝霞挾着淡淡紫光,各種形狀怪異的雲在光裏自由流淌,卷入一場落日的盛宴。
寧家別墅立在光輝裏,萬籁俱寂。
就在此時,大門處傳來細微的摩擦聲,一輛邁巴赫迎門而入,停在前花園旁的停車場。
不過獨立別墅內,反倒是更安靜了,安靜到讓剛下車的男人微斂着眉頭,稍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往常迎接的管家不見了蹤影,連房門也是緊鎖着,看起來毫無生氣,只有一片冰冷。
男人身旁的助理也察覺到了怪異,搓搓臂膀。
明明是8月正夏,不知為何空氣中流淌着一股詭異的寒意。
“寧總,這......您不進去嗎?”
助理劉亞提醒道,男人已經站了足足半分鐘,若是別人,他能接受,可男人不一樣呀,是個向來在生意場上争分奪秒,哪怕是對方延誤一秒,也會當即終止談判的寧灼。
可寧灼還是不為所動,身姿站得優雅筆挺。
不過俊逸的眉宇已悄然舒展開,眸中竟還帶着些許溫柔的色澤,是公司裏那些漂亮的前臺小姐姐們平日裏期盼卻又見不到的。
散發着男性荷爾蒙的,柔情蜜意。
勾人得很。
男人似乎在默默等待着什麽。
能讓他心情愉悅到如此程度的神秘未知物。
就在氣氛愈發沉寂時。
屋裏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劉亞只看到寧灼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化作一灘春雨,柔得能掐出水來。
下一刻,門的另一頭傳來幾聲軟糯的嗓音,“寧先生,敲門才能進入哦。”
像稚芽一樣,破開心房,撓得人心癢癢。
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脫口,那寧灼一定會直截了當地忽略,然後破門而入。
但此刻,寧灼緩緩擡手,敲門的動作有幾分推拉的意味,像逗小奶貓一樣,慢條斯理地,一下下落在門上。
裏面的人像是終于滿意,驀地拉開房門,一張笑臉綻放在眼前。
迎着夕陽,烏黑的眼睛透着星芒的光亮。精雕細琢的臉蛋略微帶着嬰兒肥,是還有幾分未完全褪去的稚氣,真跟那小奶貓般,讓人忍不住想捏上去。
安知羊兩手捧起蛋糕,一身輕飄的白色連衣裙,動起來時,輕薄的裙擺還會在她細小嬌嫩的腳腕間來回晃蕩。
“當當當當——”安知羊将蛋糕舉高。
純白的奶油上,是用巧克力制作的小白花進行裝飾,簡潔幹淨,和少女的氣質也很類似。
可惜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複,安知羊眉毛下撇,燦爛的笑容漸漸收斂,夾雜幾分茫然無措的失落。
但她沒有放棄,再一次揚起笑臉興奮滿滿地踮腳湊上去,“這是我花了一下午給你做的蛋糕,生日禮物哦。”
寧灼依舊保持着淺淡的面容,看起來稍有幾分嚴肅。
這下安知羊徹底焉搭下來,埋着腦袋小聲解釋道,“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在你生日那天沒有坐飛機去找你對不對,可是那天我真的有事,我在參加活動……”
委屈巴巴地。
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
寧灼去外地出差那段時間剛好撞上他的生日,男人早就幫她訂好機票,等生日那天兩人一起過,結果是她毀約了……
寧灼垂眸。
風揚起安知羊額前的幾抹空氣劉海,有些許長了。
眼見着少女臉上的不安越來越明顯,寧灼終于沒忍住輕笑出聲,緩下表情,揉揉她的腦袋,“小傻子,我沒怪你。”
感受到頭頂溫柔的觸碰,安知羊終于敢擡起腦袋,但還是微微縮着脖子,“你真的沒怪我?”
“嗯,真的。”寧灼忽然停下撫摸的動作,纖細的手指緩緩滑到安知羊額前的劉海處,挑起一縷,細細揉撚。
對于男人的動作,安知羊眼睛輕微快速地眨着,毛發輕拂過眼眸,總有一絲癢癢的觸感。
這時,寧灼忽然開口,“不過剛才我是有點兒生氣,你知道我在氣什麽嗎?”
尾音微揚,明明是輕柔的語調,莫名勾出點兒危險的意味。
安知羊稍有忐忑,微虛着只眼,逆着光偷瞄男人。
陽光萦繞在男人周身,淺淺的金色。
男人表情莫測,深邃俊秀的線條從額頭一直延展到下颌,比桃花眼更狹長點兒的眼眸始終含着幾抹神秘缱绻,像是有情,又像是無情。
她差一點又看得入神,若不是男人眼尾處那抹興味的笑意,她肯定又陷進去了。
“我不知道……”安知羊老實巴交地搖搖頭,怕男人生她的氣。
寧灼停止揉撚發絲的動作,“你說你剛剛稱呼我什麽了?”
安知羊想了想,“寧先生?”
寧灼輕輕用骨節敲了敲她的額頭,“你說說你該叫我什麽,嗯?”
最後那個字,調子揚得極高,有幾分引誘。
安知羊嗫嚅半天,不好意思回道,“灼哥哥......”
幾個簡單的字從少女紅潤的小嘴中吐出來,卻是萬般不一樣的。
軟糯甜膩的糖,會有上瘾的感覺。
寧灼微虛起眼,眼眸的顏色加深幾分,“嗯,乖。”
像在安撫奶貓樣,語調缱绻溫柔。
寧灼側身,喊了聲劉亞。
劉亞回過神來,剛才男人那趁着少女低頭時有些得程的壞笑,分明就是在故意裝作生氣調戲人家。
這男人,真是“過分”。
寧灼探出他的目光,“怎麽,還要我送你嗎?”
劉亞立馬明了,畢竟跟了男人半年多了,眼力見還是得有的。他立馬轉身往庭院大門方向走去,腳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身邊終于沒有礙眼的人物,寧灼滿意地接過少女手中的蛋糕,輕輕拉起她的手,來到餐廳。
餐桌上擺着豐盛的菜色,都是他愛吃的。
這時,保姆鄭媛系着圍腰将最後一份紅燒魚端了出來,看見寧灼,也是止不住的笑意,“寧少爺,您可算回來了,小小姐都快無聊死了。”
寧灼微微颔首,“她這段時間上完課後在幹什麽?”
鄭媛,“還不是天天都在做甜品呀,就是等着您回來了,把您的生日補上,哦,對了,今天這桌子菜也是小小姐親自去買的,那個丸子湯還是她做的呢。”
安知羊被說得不好意思,慌忙間給寧灼遞了一雙筷子。
寧灼接過,暗自将那碗丸子湯和面前的茄子換了個位置,他望着少女微紅的臉蛋,“烘焙課上的怎麽樣,辛苦嗎?”
安知羊搖搖頭,“不辛苦。”
“那有想我嗎?”
安知羊頓了一下,擡眼便與男人深邃的目光對上。
“想……”
得到滿意答複的寧灼勾起唇角,舀上一口湯,溫熱的湯汁滾過喉嚨,“很好喝。”
——
整個晚飯吃了四十多分鐘,安知羊全程講述着這幾個月裏,她在烘焙學校遇到的趣事。
而寧灼偶爾回複幾聲,表示自己有認真在聽。
鄭媛收拾完廚房後就回偏房了,寧灼向來喜歡安靜,絕不留不相幹的人在這主宅裏。
終于到了飯後吃蛋糕的時間。
安知羊将蠟燭插好,點亮,匆匆關掉燈光。然後拉起寧灼的手,興致勃勃地要他許願。
寧灼本身對這些沒興趣,只單純覺得這是十歲小孩才會做的事,畢竟早在他12歲那年,就不曾過過生日了。
可面對少女期盼的目光,他還是閉上雙眼,短暫地走了個流程。
他正準備吹熄蠟燭,耳邊忽然傳來少女軟糯的歌聲,被天使吻過一般,搭配着有節奏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別墅裏回蕩。
寧灼重新閉上眼,默默等待少女把最後一個字唱出來,這才緩緩将蠟燭熄滅。
光線再次回到眼中,他拿着刀将蛋糕分好,專門給安知羊切了一大塊,“只能吃這一塊。”
安知羊微微撇着嘴角,指着還剩下大半多的蛋糕,“我做得很多的。”
“晚上不要吃太多甜食。”寧灼的話語帶着不容拒絕的震懾。
剛還開開心心的安知羊瞬間愁着個小臉,不甘心地抱着蛋糕老老實實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不過當吃到自己親手做的蛋糕時,眼尾的笑意還是藏不住。
這個蛋糕的內陷配方是她專門問老師要的,有藍莓的酸甜,還有芝士的濃郁醇香。
寧灼将剩下的蛋糕打包放進冰箱,回來就見安知羊手裏的蛋糕只剩小半份了。
他解決完自己那一份,甜度,剛剛好,可能少女專門為了迎合他的口味調整過。
想到此,寧灼勾起唇角,心情十分愉悅。
吃完蛋糕,他望了眼還在刮着最後一點兒殘渣的少女,無奈地笑了笑。
想起最初将少女帶回家時,她也是将盤子裏的殘渣都吃得幹幹淨淨。
對于露宿街頭的小孩,突然能夠吃飽喝足,如果是他,估計也會養成如此珍惜食物的習慣。
他默默等着少女吃完,這才起身,招了招,“過來。”
安知羊依依不舍地扔下盤子,小跑着跟過去,在上到二樓拐角處時,她的身體忽然被人拽過。
寧灼俯身向前,将她壓在牆邊,不留空隙地禁锢住。
然後将臉全部埋在她柔軟的肩窩。
火熱的呼吸頃刻間全部噴灑在頸間,又再猛烈吸氣,像是在汲取她的溫度般,惹起懷裏的人一陣戰栗。
“小傻子......”
男人眼神暗啞,藏着擁簇的小火苗。
他覺得他快忍不住了。